《十间奏》彼时花落

1、十间奏

　　Ｔhe One

　　初遇那一天，阳光真的很好，好得让我生气．它让我脸上的泪痕狼籍无处可藏．我最讨厌别人看见我哭，我都把刘海全都盖到眼睛上了可是你还是看见我哭了．你真的很奇怪啊，候机室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就是盯着我看！希伟你记得吗？你看着我的时候在笑，阳光在你右嘴角边的酒窝里打着漩涡，黑白分明的眼睛眯成弯弯狭长的月牙．

　　你从座位上站起来，高高大大的把我面前的阳光挡掉了大半．你走到我面前，弯下腰，仔细看看我手中紧攥着的机票，微微挑起眉，露出一点点一点点嘲笑来：＂怕坐飞机吗，小孩？＂然后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把手轻轻放到胸口，说：＂那好吧，谁让我是你的邻座，让我照顾你吧！＂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十七岁了！我也不要你照顾，我有哥哥！＂我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你．可是希伟你知道吗？我的耳朵还留在你那边，因为你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而我已经二十岁啦！你的哥哥，他会全心全意照顾惜毓姐姐，小孩，你只能依靠我了！＂你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伸手揉我的刘海．

　　你的手很大很温暖．

　　那一年，我Ａ市念女子高中，你和哥哥Ａ市最好的大学．而惜毓姐姐是哥哥正在追的女孩子．

　　三个小时的航程，你一直握着我的手，暖暖地微笑．知识我看不懂，你眼里淡淡的忧郁，每当你垂下眼来，它就会拉成狭长的阴影．

　　你说，我只能依靠你了．

　　The Two

　　今天看到商店的橱窗里有一件大大的毛衣，胸口是黑色的盾牌．希伟，那个图案你的外套上也有，可我没敢说出来．不管在任何场合，只要看到和你身边相似的东西，我都会兴奋地大叫，那个那个，我哥有个同学他也有耶，他还会给它起名字云云．有同学问我，忆彤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你不过是以我哥哥好朋友的身份带我逛街，时不时买东西给我，事事很关心我，肯耐心听完我不开心时的骚扰电话而已，我干嘛要这样就让你轻而易举地拿了通行证跑进我心里参观？

　　我躲了你两个月，不让你陪哥哥来看我不收你的信不给你一通电话．但是我还是投降了，只是听说你外出实践不小心扭伤了脚我就无条件投降逃课跑去看你．结果你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拉下脸来发我好一顿脾气要我赶紧回去上课．

　　我怎么了？

　　你说我只能依靠你了，你朝我那样温暖地笑，你眼里的忧郁让我揪心，你朝我发完脾气后会写道歉信......

　　所以，我喜欢你了．

　　可是你只把我当小孩．

　　The Three

　　我想我终于知道你眼里的忧郁是因为什么了．

　　星期六哥哥一个人来看我，带着一脸青青红红紫紫的伤．你们打架了，因为惜毓姐姐生日哥哥却在外面和不认识的女孩子喝酒所以你打他了．哥哥轻笑着埋怨你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犯得着吗的时候我的心疼了．哥哥这个大神经的家伙．

　　记得你宿舍里挂的那只水晶海豚吗？我拜托了你那么久你都没肯给我，可是后来我在惜毓姐姐的挎包上发现了它．你的抽屉里有几十封没有写受件人姓名的信，最后都出现在惜毓姐姐的桌子上，落款却是哥哥的名字．

　　希伟，你觉得为了友谊放弃爱情很伟大吗？你是傻子，和李寻欢一样的傻子！

　　可是我喜欢你这个傻子．

　　这件事过去很久很久你都没来看过我，甚至像人间蒸发一样一点消息也没了，在惜毓姐姐无条件原谅哥哥以后．我知道你一定对她说了什么，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外面的天晴了阴阴了晴，绿色的叶子都已经黄掉，爬满花朵的围墙也只剩下干巴的水泥断面．高考结束很久了，以前的高中生单忆彤已经戴Ａ大的校徽在这里等了你半年．

　　本硕连读不是要七年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离开学校不见了踪影？

　　你忘记你口中的小孩了吗？

　　没关系，只要你记得回来，忘记我也没关系的．

　　The Four

　　希伟，我想你了．

　　我真的很想你．

　　想你有些长的眼睛，想你圆圆的酒窝，想你大大暖暖的手掌，想你的声音，想你买的麦当劳．

　　你什么时候回来？

　　长相思，断心肝．

　　The Five

　　今天居然收到你的明信片了希伟！它从拉萨寄来．你说你到处旅游很开心，你说乘火车的感觉很奇妙，你说西藏很美很广阔，你说你瘦了黑了，你说以前的所有事情你都忘记了，你说你还好没有忘记我，你说你挺想我达到，担心我，不知道我坐飞机的时候还会不会哭．

　　你说你挺想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是想你的小孩了还是想单忆彤？这对我来说意义可不同你知道吗？

　　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好亮，像钻石镶嵌在黑色的绒布上．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躺在柔软的青草之上，双手枕在头下，翘着嘴角看星星？星星看见你的笑容也会醉的，醉得落下来，我就可以对着它许愿．

　　哥哥和惜毓姐姐决定要结婚了，你会不会难过？坐飞机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哭了，你会不会很开心？手里抓着你送我的毛公仔，你说你和它是心灵相通的．我现在用手狠狠捏它的鼻头你会不会感觉痛？我向它祈祷，希望你下次寄明信片过来的时候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要你听见．

　　The Six

　　希伟，今年暑假我要坐火车回家了，你说坐火车的感觉很奇妙所以我坐火车回家．

　　火车站人好多呢，但是每个人都像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僵直地过了检票口，动作麻利地上车．你在这中间的时候应该很抢眼吧？爱把酒窝笑得很深的家伙．

　　火车开得很稳，窗外有大片绿色田地掠过，道旁的树极速后退居然连成一道灰色屏风似的，地面其他铁轨的横杠杠翻着波浪似的后移晃花了我的眼．只有天空看上去是静止的，湛蓝色，远处有刚翻的棕色泥土，露着点草青的颜色．

　　都是很普通的景物，我却真的有奇妙的温馨感．肯定是受你影响．你总是影响我．

　　The Seven

　　什么和毛公仔心灵相通，都是骗人的！

　　你寄来照片，没有地址．

　　照片上穿着白色衬衫笑得露出洁白牙齿的家伙，眼睛还是那般黑白分明，不同的是我怎么也看不到忧郁的影子了．你说你，暂时不会回来．

　　你原来的邮箱地址还存在于我的通讯录里．我一遍遍地发着一句话．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该邮件无法到达您所输入的地址＊＊＊＊＊＊，请检查是否输入有误......＂

　　它早就被注销掉．

　　所以我才有勇气说这句话．

　　我已经好久没有好还吃饭好好睡觉，镜子里的单忆彤皮肤干干眼圈黑黑头发乱糟糟，说话都有气无力．

　　都是你害的．

　　The Eight

　　希伟，我原谅你一年零三个月二十一天这么长时间没有寄明信片给我，因为你发来短信说你要回来了！陌生的号码像一串快乐的铃铛．我打过去的时候是个女孩子接的．她说是一个高高大大斜翘着碎刘海，笑起来眼睛会弯成细长月牙的男孩子向她借手机，发短信的时候嘴唇很温柔地扁着笑．她说原来是发给你的呀？是女朋友吧？

　　是女朋友吧？

　　不知道自己在沾沾自喜什么．

　　The Nine

　　你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

　　站在你身边的她皮肤好得像是瓷娃娃的一样，阳光下几乎透明，蓬松的长发在肩上卷着光滑的圈，眼睛小小圆圆的很精致，嘴唇淡粉色，水润饱满，弯着好看的弧线．你强健有力的手臂挽在她腰上，紧紧地，像揽着一件稀世珍宝．你的双眼泛着温柔的水波，几乎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一下．

　　希伟，你已经是男人的模样，眉宇间多了令人不由自主被吸引的成熟魅力，坚硬的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

　　哥哥和惜毓姐姐都上前拥抱你，我只是浅浅笑着向你微微点头，忍着心里的锥痛，伸手抚刘海擦过眼角．

　　你爽朗地笑，说我们家的小孩长大了．

　　回到家我再也忍不住了．

　　希伟，我喜欢你等待你这么多年从来没哭过，但是现在我忍不住了，我要把这十二年的泪水全都流光掉．

　　The Ten

　　两家的小ＢＡＢＹ很快出世，我一下子做了两个孩子的阿姨．

　　我从不抱他们，只是静静看着他们的父母和他们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

　　希伟真的很幸福了，我的等待已经没了意义．

　　我开始开口叫他哥哥．他受宠若惊的样子，一手拿着尿布一手抓着奶瓶就要来拥抱我．

　　一切还和从前一样，两家人开开心心．

　　我心底的秘密，希伟永远不会知道．

　　就让它尘封掉吧，从现在起，我爱希伟，与爱情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