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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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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
暮春之际,扬州城内。
“哎,你听说了吗?今晚盛锦楼的花魁会出来献歌!”“盛锦楼的花魁?听说貌若天仙,可是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要不今晚去见识见识?”“哈哈,你不怕你家的母夜叉扒了你的皮?”“呵呵,也是也是……”
一家酒楼内,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坐在临窗的桌前,悠闲地喝着茶,耳尖的他无意中听到了邻桌的对话。他的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就无限谄媚地对眼前人说:“少爷,我们也去见识一下,好不好?”说罢,他还使劲睁大他圆圆的眼睛,满怀期望地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极年轻的男子,弱冠的年纪,面目如玉,温文尔雅,一双眼睛明亮而深邃,让人挪不开眼。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略微苍白的脸色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度。他只是简单的一身白衣,但是内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布料可是出自锦绣阁,皇家御用织造。单凭这一点,肯定非富即贵。
此时他好笑地看着眼前极力作出无辜表情的少年,“唰”地一声收起手里的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表情严肃地说:“阿洛,你又贪玩了。”阿洛一听,急忙拉住了男子的袖子,撒娇道:“少爷,就去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看着阿洛的表情,活像一只讨赏的小狗,男子刻意伪装的严肃也一下子破了功,只好随了他的意。
“耶!少爷你最好了!”阿洛得意忘形,一下子抱住男子,冷不防的,那年轻男子被阿洛报了个满怀,白了脸色,轻轻地咳嗽起来。阿洛一下子明白自己犯了个大错,急忙道歉,赶忙掏出怀里的药瓶,倒了一颗通体雪白的药丸在手心里。
阿洛服侍男子吞下药丸,又休息了一会儿,男子苍白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有了些血色。“不碍事!不用在意。”男子没有出声责备,只是微笑地看着一脸懊丧的阿洛,心想一路上阿洛尽力为自己解闷,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很喜欢阿洛无忧无虑的性格。所以一路上,他也尽量满足阿洛的好奇心,带他四处游玩。仔细想想,这趟出门,带阿洛出来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阿洛可不知道自家少爷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他家的少爷从来都是笑脸迎人的,即使生气,也不会有半句责怪的话,所以,在阿洛的心里,他认为少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他对自己刚才的鲁莽自责不已,也不像之前那样多话,只是小心地跟在少爷身旁。“要好好保护少爷!”阿洛想起出门前老爷的交代,又想到少爷的身体,于是暗暗地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一定要保护好少爷。
阿洛付了银子,就跟随少爷出了酒楼。
刚出酒楼,男子就迎面撞到了一位女子。男子深感抱歉,说:“姑娘,请恕在下无礼。”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清冷的说:“无妨。”便进入酒楼。
那女子也是一身白衣打扮,梨花纹的腰带贴合地环在腰间,显出了女子的玲珑的曲线,腰间还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虽说一块白纱蒙住了女子的容颜,但不难看出,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特别是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独特的清冷的气质,吸引了男子的注意。这样的气度,隐隐地透着些贵气,又或许是……
阿洛看见这女子对自家少爷这么不客气,刚想发作,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阿洛的想法。阿洛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但是阿洛又很不甘心,小声地抱怨:“真没礼貌!”阿洛又偷偷抬头看了少爷一眼,见少爷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更是为少爷鸣不平。
“好了,阿洛,你不是要看花魁吗?去晚了可就看不见了。”男子看出了阿洛的想法,轻轻的说。
阿洛一听,立马有了笑容:“那我们快走吧!”说罢,自己一个人急急得往前走,忽然想到少爷还在后面,又不好意思的回过身来,说:“少爷您先请!”
男子看着阿洛的样子,会心一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男子心想,过了一会,思绪又飘到了那个女子身上“梨花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阿洛忽然瞥见自家少爷嘴角扬起一抹的笑,和平常的很不一样。似乎包含了什么深意。待到阿洛仔细一看,少爷还是原来的少爷,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肯定是看花眼了。”阿洛自言自语到。
入夜,盛锦楼内。
“小姐,小姐,外面来了好多达官贵人呢!”一个身穿鹅黄色流沙长裙的少女风一般地旋进了一个古典清雅的房间,对着镜子前的人兴奋地喊道。“他们可都是为了小姐才来的!”
“芷菁,先喝口水吧!”一阵温婉的女声响起,一只洁白如玉的手递过来一杯茶,“看你激动的。”
女子伸回了手,拿起胭脂轻轻在脸上擦起来。镜中的女子有着乌黑飘逸的长发,肤若凝脂,光滑剔透。如水的明眸灿如星子,墨黑如漆。朱唇轻点,闪耀着樱桃般莹润的光泽,流光潋滟,楚楚有致。她就是名动扬州的花魁——微澜。只是这样的容貌,却从来不在人前显露。神秘和美艳,就是别人对她的最深的印象。
此时的她,细细地画着眉,对芷菁的激动显得不以为意。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要不是答应了妈妈,还真是不想看见这些人呢。”她娇嗔地说着,脸上的表情诱惑,又带着点俏皮,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即使是身为女子的芷菁,也不由得看呆了。
“微澜,好了没?”老鸨在门外催促着,可又不敢太着急。微澜这孩子,样貌、性情、才艺样样都好,只是有点骄纵。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妙人儿,有点大小姐脾气也是很正常的。想当初,微澜主动要到她的盛锦楼来,她可是吓了一跳。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主动投身青楼的。不过微澜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不出三个月,就成为当之无愧的花魁。有多少男人整天捧着金银珠宝求见,微澜都爱理不理的。尽管如此,微澜还是拥有无数的拥护者,每次的献歌,就是整个扬州城最大的盛典。老鸨想到这儿,不禁乐开了花。看看楼下人满为患的场面,今晚可是赚大发了。一想到这,她用更温柔的声音说:“妈妈给你准备的还满意吗?”
微澜随意地挽了个凤舞九天的发髻,插上一支通体透着萤光的青玉簪,袅娜地轻移莲步,出了房门。
老鸨一看见微澜出了门,急忙迎了上去,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天青色的飞花飘絮裙,恰到好处的勾勒了微澜优雅的曲线,裙摆四周飘逸的流苏,平添几抹出尘飘渺的味道。真是越看越迷人。“真是太漂亮了!”老鸨忍不住惊呼,即使像她这样见惯了风月的人,也忍不住为微澜的美所折服。
“好好表现,妈妈今后的好日子可全看你了!”老鸨一想到成堆的金银珠宝,脸就像一朵笑开的花。微澜冲老鸨眨了一下眼,风情款款地走了下去。
此时,阿洛和年轻男子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壮观的场面。宽阔的前厅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衣着华丽的男人,翘首以盼,等待花魁的到来。一个个青楼女子像蝴蝶一样在人群间穿梭,端茶递水,招呼客人。神奇的是,居然还有很多雍容华贵的夫人夹杂其中。看样子,完全是在期待什么的模样。
“这年头,女人也来逛青楼?”阿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花魁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连女人都能迷倒?”阿洛哪里知道,这些贵妇人是为了微澜的穿衣打扮而来的。每次微澜一出来,就会带动新的流行。从发髻到首饰,从胭脂到衣裙,没有一样不是全扬州城女子争相效仿的,所以就有了女子也逛青楼的奇景。就在阿洛无限震惊的时候,老鸨宣布:“各位客官,有请我们的花魁!”霎时间,掌声雷动,有不少男人高呼着花魁的名字“微澜!微澜!”全场的气氛一下被点燃,无数的叫喊声欢呼声简直是震耳欲聋。
阿洛也一下子将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忽略了身边少爷一闪而过的表情。
所有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几束柔和的光线打在舞台上。这舞台是为微澜精心准备的,四周用薄纱包裹,风一吹,白纱高高扬起,营造了神秘又神奇的效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光线也是极为巧妙。由无数的青铜镜折射月光,印在舞台上,兼有月光的清亮和魅惑。不会太亮又不至于看不清人影,介乎见与未见,明与不明之间,就是这个舞台的高明之处。朦胧的美,总是有无法抗拒的致命的吸引力。
全场逐渐安静了下来,真正的表演即将拉开帷幕,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一阵悠扬的古筝响起,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大厅荡漾开去。“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灯,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伴着古筝,微澜的歌声响起,天籁般的嗓音,如透亮的泉水,缓缓地渗进了每个人的心里,随着血液在全身流泻开去。一阵晚风从窗户外溜进来,吹起四周的纱,隐约显露出微澜及地的裙摆和纤纤的玉手,就连绝世的容颜,也似乎隐隐可见。就在大家震惊于微澜的歌声和美貌时,忽然琴弦一转,古筝不知在何时换成了琵琶,微澜的歌声未停,却没来由的多了几丝凄婉。“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音乐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微澜早已悄然退场。有些人还沉醉在美妙的歌声中,不能自拔。一阵沉寂之后,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不少人都有些癫狂了,他们不断朝舞台上扔大把大把的银票,一边高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阿洛也呆住了,他长了这么大,还没有听见过这么好听的歌。他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这是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一下子失去了踪迹。阿洛甩了甩头,赶走脑中的奇怪的念头,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爷,“看来少爷也被迷住了呢!”看着少爷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阿洛在心里暗笑着想。
看见这样的场面,老鸨又得意又无奈,只得赶快出来安抚道:“微澜的规矩是只唱一首,要是各位客官还想听,下次请早!”怎奈,这些男人怎么愿意呢,又是一顿吵吵闹闹。老鸨朝姑娘们使了个眼色,姑娘们立刻心领神会,一个个柔弱无骨地偎上去,又是喂酒,又是喂水果的,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客人,也能讨个赏。
微澜迈着优雅的步子,进入房间,关上门,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她走到铜镜前,拿下头上的玉簪,随意地放在桌上,对芷菁说:“帮我备水沐浴。”芷菁知道小姐有这个习惯,便早早的准备好了水。“还是芷菁最贴心了!”微澜朝芷菁感激的一笑,褪下衣裙,坐在了宽大的浴桶内。她轻轻地闭上眼,将全身放松,享受热水带来的舒适。
外面的喧嚣,对她来说,从来不值得关心。今晚之后,她的一切还会被人以怎样的华丽的辞藻传诵,也不会是她感兴趣的。
她本就不是红尘中人,自不会被红尘打扰。
在折腾了大半夜后,客人终于陆陆续续离开了。看着那些男人又痴迷又不甘心的表情,老鸨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她吩咐着婢女将盛锦楼打扫干净,又催着别的下人赶紧将送给微澜的礼物整理好。仆人看着眼前堆的高高的礼物,不敢懈怠,只敢小声地抱怨几句。他也明白,得罪微澜,就是得罪了金钱和全扬州的男人,即使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啊。仆人只好认命。忽然刮过一阵风,他迷了眼,“哪来这么大的风?”那个下人起身关窗,与此同时,一个古朴的小盒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桌上。
又是几个时辰的忙碌,总算将一切打点好了,老鸨便将厚厚一叠银票塞在怀里,拿着客人留下的礼物,去了微澜的房间。
“澜儿,你睡了吗?”“妈妈,请进!”微澜刚从水里出来,拢了拢略微湿润的长发,随手拿了件丝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老鸨将礼物放在桌子上,眉飞色舞的说:“真是没让妈妈失望,看看这些礼物,那些公子哥这是大手笔。”
微澜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扫了几眼,就拿了其中一样,说:“妈妈,今天您也辛苦了,这些就当是我孝敬您的吧!”老鸨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嘴里一边推托着,可是眼睛却不自觉的盯着那些礼物,闪着贪婪的光。
微澜脸上闪过一丝倦色,老鸨立时说:“瞧我这老糊涂,今天累坏了,早点睡吧,我就不打搅你了。”“妈妈,您也早些休息。”送老鸨出了门,微澜起身走向床榻。
“哼!这个贪心鬼!”芷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隔着门冲着老鸨远去的背影说道。
“好了,芷菁。随她去吧。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是。”芷菁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姐,那个人……”
“我自有分寸。”
芷菁没有再说什么,出了房间后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微澜慵懒地倚在床榻上,拆开那份礼物。里面是一支雕刻成凤凰造型的紫玉簪,做工精细,造型栩栩如生,绝对出自名家之手。这样的礼物,实在很合微澜的心意,比那些纯粹由银子堆出来的奢华好上千万倍。微澜嘴角含笑,将紫玉簪把玩了一会儿,就吹灭了烛火。片刻间,这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中,只有一些皎洁的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月光刚好透过紫玉簪,将暗藏在玉簪里的字映射在了墙壁上,在黑暗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晰。“微”字笔锋遒劲铁画银钩,紫色的光如水般,轻盈流转。微澜看见这一幕,并不讶异,只是微笑着说:“果然是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