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一笑》向森锦

5、04 神医尺素

　　最近几天鱼尺素心情不好，因为正逢母亲忌日，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总是很低落，也就无心再做什么事情。所以她非常爽快的丢下了自己的工作，把医馆的大门关得死紧，压根儿就没想让人进去。也没有在门上贴个什么条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撂挑子不干了。

　　她确信东城风水好，大家身体都不错，没什么毛病，无非昨儿桃花行的好日子，大家吃撑了来她这里搭个脉看看。就算有也不过就是富贵病，那群油光满面的财主看着就让人心烦，光给那些人开些消食的药就耗费了她整一天的时间，你说碰上好日子吃那么多东西干嘛，又不是不要钱。

　　在外面逛了一会儿，鱼尺素愈加不想回医馆，干脆出城逛逛得了，难得出城一趟，反正她的医馆一天不开也无伤大雅，说不定还为东城的清净做贡献了，她每次一开门门口的人多的就像逃难来了一样，为此她都被官府找了好机会，又不是她的错，谁让那些人一点小毛病就自以为要死了，平时不好好锻炼，动不动就来就医，她也是人，也会累的。

　　她学医只是为了自救与自保，不要说她狠心，想想一个从小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孤身在这个世上过来那么多年，还能心里充满爱么？还能一心向着阳光奔跑吗？她才不是那样的人。看透江湖冷暖还愿意偶尔为那帮穷人免费看病，已经对得起“神医”的称号了。她鱼尺素只为自己而活，随心所欲得很。看病也是要讲求缘分的，平日里为穷人看病，那就算是行善积德，而为那帮土财主看病，纯粹就是为了生计。但是，开馆不开馆，就得看她姑娘高兴不高兴了。她若不高兴，皇帝老子来也别想得她医！

　　她知道东城城郊有个桃花坞，那里是个品茶的地方，平时也没多少人去，就是桃花行的时候去的人比较多，桃花行已过，现在去人应该不多吧。这么一想，今天瞎逛的目的地就定了——桃花坞。

　　到了桃花坞大门口的时候她还奇怪得很，虽说这里应该很清静没错，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啊，这门关得……啧啧，跟她医馆大门的状态是一个样子。莫非这里的主人和她一样今天不想干活？难道里面的主人也出去闲逛了？该不会逛着逛着逛到她医馆那里去，那可真是巧啊……

　　不过今天肯定是不能喝茶了，再留在这里也没用，鱼尺素也懒得再停留，既然门关了，那就无需留恋，换个地方继续逛。

　　还没离开两步，她就听见里面有声音传了出来。她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无奈那声音太大，真是不想听都不行。

　　“她一直都没醒过来，昨天她喝了多少酒啊？”

　　“她没喝，所以根本没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过去了！”

　　“是不是有什么人夜袭什么的？”

　　“她和我武功都不低，偷袭我们的人究竟是有多大能耐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你先别跟我贫嘴，你说，盈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直昏迷不醒，还吐血……而且这血都是黑的！”

　　昏迷不醒，吐黑血？鱼尺素皱皱眉头，典型的中毒症状。

　　“她昨天只是喝了一杯茶，然后……”

　　“然后什么？”

　　“她笑了。”

　　“小紫，你昏头了么？盈盈怎么可能会笑。”

　　“真的，我昨天教她的，然后今天早上的时候她就能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然后呢？”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来叫你了……你哪里那么多‘然后’，现在应该怎么办，今天早上按你说的去找那个医生，可那家医馆关门了。”

　　“居然关门了……怎么回事……”

　　鱼尺素摸摸鼻子，这一段听得挺熟的，那个男的找的是哪家医馆，怎么也关门了。

　　接下来那两个人的争论就围绕着里头昏睡的那个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晕倒的，那个声音很大的女子坚决认为有人偷袭，而那个男子则是认为那位姑娘是莫名其妙晕过去的。

　　鱼尺素抓住了其中一个关键点——笑。

　　从之前的对话，可以看出那位姑娘以前是从来不笑的，这本身已是很奇怪，但是现在笑了，却晕过去，莫非这和笑有什么关系？

　　不过和什么有关系，都和她没关系，她也不想扯上任何关系。今天她歇业，不医病。即使里面那个人再是垂危，她也没有义务去救治对方。

　　刚打算拔脚走人，里面又传来声音：“盈盈，你不要吓我啊！！你快醒醒，小紫，快点去拿毛巾，又吐血了！！”

　　步子……迈不动。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谁都不医来着，她鱼尺素不会为任何东西而牵绊。

　　但是……

　　医者父母心，她再是自私，终是医者。眼前有人生命垂危，纵使她可以冷淡疏离的走远，奈何良心已是不安。

　　感叹自己手太贱，鱼尺素抬手敲门，还没来得及敲上去。门却开了，出来一个男子，她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对方就已经拔剑相向：“为何在外面偷听？你是谁？”

　　原来她早就被发现了啊……早知道当初就学武功了，正好隐藏一下声息。

　　眼前那个男子表情冷峻，她刚想解释什么，就听见对方一声：“难道你是偷袭者？”

　　很好，又多了一个必须要去救人的理由，如果不说自己是医生，恐怕今天小命是不保了。

　　“你是鱼尺素？”千琳琅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那个女子：“神医鱼尺素，我听过那个名字，也知道你的医馆，只不过我今天早上还让小紫去那里看过，那边却关着门。”

　　小紫……鱼尺素看向那个站在一边的男人，话说他叫的这是什么名字啊……

　　紫亦凡知道她的想法，干咳两声：“呃，我叫紫亦凡。”

　　“蝶庄公子？”

　　“嗯，那位是千琳琅。”

　　“哦。”就是那个问题很多声音很大的女人啊……鱼尺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她为什么要关掉医馆，总不能非常老实的说一句，啊，今天我心情实在不爽，所以一大早就出门闲逛了。

　　能这么说吗？！

　　紫亦凡制止了千琳琅还要继续发问的年头：“现在问这些都没用，我们只能相信她。”

　　这话才听得顺耳。鱼尺素瞟了一眼旁边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蝶庄公子紫亦凡，刚刚也是他，手持一柄剑指着她，害她自我介绍的时候都结巴了，不停的打哆嗦，现在却是一副温柔无害的样子，欺骗谁呢这是……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花盈盈，霎时明了。哼，在心上人面前就一副温婉的优雅样儿，可惜人家见不着。

　　千琳琅看鱼尺素又久久不说话，急了，拍拍桌子：“那你倒是快看啊！！要什么东西赶紧说，我和小紫帮你找过来。”

　　“这倒不必。”鱼尺素坐在花盈盈身边，从衣服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银针。

　　“接下来我要施针，你们不要出声打扰我。”她说完还特地瞟一眼千琳琅：“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千琳琅脸一红，她又不是废话特别多的那种人。

　　看到鱼尺素的下针手法与速度，千琳琅和紫亦凡才相信她确实是医生，而且应该颇有水平，不是每个江湖郎中都有如此快的下针速度，鱼尺素几乎是闭着眼睛进行施针的，而且一次性洒出一把，却根根正中穴位，说她不是医生都没人信。

　　“看看，那手法，我发暗器都不见得有她准。”千琳琅在旁边看得称赞不已：“可惜她不是千家的人，不然肯定会被重点培养。”

　　听完这话射来的鄙视视线有两道，一道是来自鱼尺素，她心想你这姑娘没想到还是个扔暗器的，话说扔暗器的人不应该气息隐藏的很深么，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怎么隐藏气息啊，而且刚刚都说了不要出声，你怎么又讲话了。

　　还有一道是来自紫亦凡的，他的心思比较正常，这都什么情况了，盈盈正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任何评论就不能缓缓再说嘛……不过鱼尺素的手法确实很不错，也不愧于那个“神医”的名号。

　　一次施针结束，鱼尺素有点累，额上也冒出两点汗，她随意抬手一抹，将用过的银针换布包好。

　　千琳琅赶紧凑上去问：“怎么样，她能醒过来吗？”

　　鱼尺素瞟了她一眼，很爽快的给了个答案：“能。”

　　“太好了！”千琳琅终于安心了：“那盈盈怎么会晕倒的呢？”

　　鱼尺素回答的更加迅速：“蛊毒。”

　　“蛊……蛊毒？！”千琳琅惊叫起来：“开什么玩笑，蛊啊什么的，都是外域才有的，我和盈盈从小认识，她身上怎么会有蛊毒？”

　　“生来就有。”鱼尺素也不跟她废话，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紫亦凡也被吓到了，蛊毒，生来就有。怎么可能会生来就有？除非刚出生就被人注入……但又是谁，因为什么目的给一个小孩子注毒！

　　他暗自捏紧了拳头。

　　不过还有一件事，也要现在问清才好。

　　“这次为什么会发作？”

　　鱼尺素听见，手上一顿，放下了正在收拾的包，抬头看向紫亦凡，看来这倒是个脑子正常的，还知道要问她原因。

　　“因为笑了。”

　　“笑了？！”

　　“对，我拥有一本专门讲蛊毒的书，根据她的症状以及我刚刚的诊断，她中的应该是‘笑蛊’，是蛊女专门研究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会种到她身上去，那我不知道。这个蛊可以潜伏很久，只要一直不笑就没问题。看样子昨天是她第一次发作。哦，当然，轻扯嘴角是不会有事的，但是不能真正的笑出来。”

　　紫亦凡一愣，竟是因为笑了才会发作，那么不就是因为他……

　　千琳琅拍拍他：“你不要自责，这件事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是这样下去盈盈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笑吗？这不公平！”

　　“公平？中了蛊毒本来就不公平了。”鱼尺素拨了拨耳边的头发：“我只是抑制了这种发作，过不了多久她就能醒来，不过，不出三天，必定会再一次发作，那个时候，就会要了她的命。”

　　“就没有什么办法斩草除根么？”一听三天后还会发作，紫亦凡不由往前两步。

　　鱼尺素看了他一眼：“有啊，去找当年那个下蛊的人，让她解就行，我能做的，就是让这个蛊再次被抑制住，所以，需要用到芨芨草。”

　　“芨芨草？就是那种路上随处可见的……”千琳琅话还没说完，就被鱼尺素打断了：“我是那种用平常草药的医生吗？芨芨草是随处可见的，但那些是没有药效的，我说的芨芨草，是指长在坟墓中，充分吸收地底阴气的草，简单点说，就是要去挖坟找药。”

　　“你不是医生吗，怎么会没有这种药，还要挖坟找？！”千琳琅郁闷不已。

　　“我是医生，不是开药的，方法已经给出来了，三天之内，如果没有芨芨草，那还是尽早给她准备棺材好了。”搞什么的，她又不是热爱挖坟的人，没事怎么可能会有芨芨草，又不是什么常用草药。

　　“那我去，芨芨草是长在坟墓中么。”紫亦凡赶紧开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要找叶子青翠的那种，根部呈暗红色，越是老旧的坟越有可能有芨芨草寄生，总之，你挖就是了，两株就行。有的时候说不定长在棺材里，做好撬棺材的准备吧。”

　　“小紫……”千琳琅拉拉紫亦凡的袖子：“你疯了，挖人家的坟墓，若是被人发现，你就完蛋了。”

　　“那怎么办，你想让我看着盈盈死吗？”紫亦凡反问。

　　千琳琅一怔，叹口气，知道是劝不住他的：“我会留在这里照顾盈盈，你一定要带着芨芨草回来。”

　　紫亦凡点点头，转身就出门了，他的脚步很急，看来一刻也不想耽搁。

　　鱼尺素望着紫亦凡离去的背影，嗤笑着说：“我看比起你这个挚友，那个家伙好像更关心这位盈盈姑娘啊。”

　　千琳琅回头看她，眉眼间已褪去平时的嬉笑神色：“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下来，要抑制住毒素，怎么可能只要芨芨草，必定还需要内力护体，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没有武功，找芨芨草的事情就归小紫管了，至于输内力的事情，那就全交给我了。”

　　“你可想想好，万一芨芨草没来，你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可是会死的。”

　　“到时候你就把我救回来吧，你不是神医么，鱼尺素。”

　　“神医也有救不回来的人啊。”

　　“那就死呗，世上唯一的挚友快要死了，你以为我能潇洒的接着活？”千琳琅说完，就去把花盈盈扶起来：“废话少说，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

　　鱼尺素微微一笑，看着神色坚毅的千琳琅，整理整理自己的袖子，开口道：“放心，你若生命垂危，我必会倾尽全力救你。”

　　她为何自私？只因一直是一个人而已。那位花盈盈何其有幸，拥有如此挚友，还有一个深爱她的人。仅冲这份羁绊，够她用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