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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金蝉脱壳(3) ...

  •   “噗通”一声,河水没过头顶,汹涌的激流便朝我扑打过来。
      我屏着一口气,顺着河水漂流而下。耳边除了河水的“哗哗”声,桥上也瞬时传来一阵喧哗,想是司徒楠与冯进他们在桥上着急了。

      我在水下一面控制着身体,一面冒出头往桥上望了望。只见河面黑漆漆的,两旁都是墨绿色的水草浮萍,看起来滑滋滋的。不远处的石桥上火把涌动,不时有人伸着脑袋唤我的封号。桥头似乎还有人争吵,相互拥挤着、推搡着。
      再顺着河水而下,便远得看不清了。只余众人照明的火把,远远地拥在一团,如天边繁星,星星点点。

      瞧着安全了,我便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底,摸着河道中的石头缓缓朝岸边移过去。
      方生河的河水太疾,待上半身趴到岸边,我已险些背过气去。
      喘息了好一会儿,直看到桥上的光点开始大片大片地往下移,我方一个骨碌爬上河岸,直奔东边的会堡坡去。司徒楠在安排了人在那里接应我,不用多久,他也会到那里与我会合。

      薄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夜风吹过,我觉得有些冷。
      好在没跑多远,眼前便露出一方高地。草木顺势而上,撩人的翠色在夜色中展开,从低到高,极有层次。
      昨夜我看过商桓手中的地图,会堡坡就在这里。
      正欲沿山而上,旁边的树丛里便窜出来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公主,这里。”
      我急忙停下脚步。
      他一溜小跑过来,将手里的干衣服递给我:“殿下说你穿着这身衣裳太招摇了,特地为你备了身普通的布衣。”
      我点点头:“多谢了。”

      躲在草丛中将衣服换妥,司徒楠正巧提着火把赶过来。
      我朝他一揖:“司徒兄,这次多谢你了。”
      他笑了笑:“何必客气?就当是我以前吃了你豆腐,今日还债了。”
      “……”

      我瞪他一眼,又朝他胸口捶了一拳:“少耍嘴皮子了,冯进那边怎么样?”
      司徒楠朝方生河的方向望了望,回过来说:“冯进方才被我拦住了,此时只怕正在跳脚呢!方生河是我方军事重地,不放他过来他也不敢硬闯,只能站在桥头干着急。”
      “倒是难为他了。”

      司徒楠睨我一眼:“你先别考虑别人,倒是你自己,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望了望穿透云层的月:“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大不了隐居山林。”
      “你就不打算再回疏勒原了?”
      我摇摇头:“疏勒原有邵阳和巴图打理,我再回去难免会节外生枝,这些年谋事绞尽脑汁,也该过一过清静的日子了。我只盼再不要卷入这些纷乱之中,走到哪算哪吧。”

      山风拂过腰身,空气也变得缓慢起来。
      司徒楠与我并肩而立,随我一道眺望着远处的灯火:“你如今是自由身了,真羡慕你啊!人生得意须尽欢,逍遥自在的时候,别忘了将我的那份一并享用了,也不枉我如此大费周章地救你出来。”

      我笑笑,回头看着他不羁的侧脸。
      往事浮云过,那些苦难的事似乎都淡得出奇了,满脑子都只剩他与我同在商允麾下谋事的轻快日子。
      被掌院刁难共罚、一起逛花楼喝花酒,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五音不全的样子。
      想着想着,便心下愧疚起来。
      我低头道:“司徒兄,今夜商桓要攻打业溪,你早做准备。”

      他微微转过头来:“我早猜到了,今日你入城劝降,是最好的时机。”
      我讶了一讶,看着他道:“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么?你此时不是说出来了么?”长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司徒楠长舒一口气道:“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我沉默不言。
      他缓缓地走到树下,牵过来一匹马,将缰绳递到我手里。看了看我手里的衣衫和饰物,提醒道:“记得找个无人的地方将这些东西投入河道,只要他们在方生河找到这些东西,便确定你溺死无疑了。”
      我点点头,翻身上马。

      司徒楠仰头望着我道:“今日一别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了顿,又改口道:“不过最好是不要见了,因为你一见我,大家就知道你还活着了。”
      我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昔日种种又浮现在眼前,我道:“这场战事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但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与你把酒言欢。”
      他勾了勾唇角:“但愿吧。”

      攻打业溪的时辰就要到了,我望一眼天色,朝他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好。”
      他仰头一揖:“保重。”
      “保重。”
      “驾!”我双腿猛夹马腹,马儿吃痛,一甩蹄子便奔了出去。
      借着月色,我再回头看一眼山脚下的司徒楠。只见他衣袂翩翩,长身而立,任凭夜风将他懒懒地吹着,迎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仿佛能看到他的目光,艳羡,怅惘。

      其实我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从前总是背着一身的包袱,被压得喘不过气,如今无牵无挂一生轻,没了目标,反而茫然了。
      离开窦城已经三日,如今冯进定然早已回到了颖川复命,也不知商桓和邵阳得知我的死讯会作何反应。醉酒坠河,死不见尸,虽然死得有些乌龙,但如此一来,苏岚大约安心了,大安满朝的文武也该安心了。就是不知道商桓和邵阳还会不会继续找我,会找到哪一日作停。

      棕红大马悠闲地甩着蹄子,林中的百灵鸟儿唱着听不懂的歌。
      出了战线的地界,我便一直这么散漫地行走着,吃在山野,宿在山野。到了今天早晨,我才终于打算好,要去疏勒原看一看。

      记忆中春天的疏勒原四处长满了嫩草,放眼望去,整片草原上是一片碧海。天空总是蔚蓝着,白云近得好似触手可得。我曾经对邵阳说过,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便一起回到疏勒原过逍遥的日子。骑最快的马,看最美的秋英花。
      如今一切果真结束,我却不能再回去了。
      起码不能再回蒙克城。
      所以,我只打算到疏勒原的周边走走,从风城过去,顺便看看淮王陵的冰川。

      这一路上不断地听到颖川与窦城的战事。
      听说商桓当夜并未攻下业溪,而是在城下与司徒楠的军队僵持了三天三夜。但第三天晚上,商桓将颖川的大半兵力都调去了西面的平秋,趁司徒楠力保业溪时一举攻下。天下皆传,如今昭国太子四城去一,兵力骤减处于劣势,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谈起此事,大安的百姓大多都很高兴,战乱停止,国民才能安居。
      而我回想起离开窦城的那晚,司徒楠怅然望着我的模样,却觉得欷歔。这天下无人想战,有时却不得不战。
      此次战乱虽由司徒楠挑起,但追根究底,却是商济在世时种下的恶因。司徒楠身为昭国太子,他没得选择,不论成败,都必须一战,方能保全南昭王室的尊严。他不如我这般幸运,不能如我一般,在仇怨散去之时还能全身而退,他只有捷胜覆国和战死疆场两个选择,否则至死都不能解脱。

      傍晚时分,我在中南方的黄梅岭落脚。
      天黑之前,我在山中抓了只野兔,将马匹拴在树上,便将野兔剖腹去皮,生了火堆在山林里烤。
      这些日子我皆是如此过活。
      说起来,还多亏了商桓赠的匕首,本是让我留用自保,想不到却被我用作果腹剥皮。若被他知道,不知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正想得好笑,一旁的林子里忽然传来几个男子说话的声音。细听起来,间或还夹杂着女子“呜呜”地哭泣。荒山野岭的,难免让人联想到山贼劫色之类的丑恶之事。
      我将匕首揣到腰间,担心兔肉无人照看烤得焦了,又从木架上取下来拿在手里。一路循着声音摸过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三男一女。
      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泪痕。三个男子长得五大三粗,正与女子一道围坐在火堆旁摆弄着吃食,看起来也是在此地歇脚的。

      我走过去时,四人皆是一愣。
      女子方想说话,便被一个中年男子抢先道:“姑娘也是来此处歇脚的?”
      我看了看手里的兔肉,笑着道:“方才我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便走过来看看。”语毕看向一旁的女子,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要哭啊?”
      女子眼神惊恐,有人问话,却不敢回答。
      我正觉得奇怪,只火光跳跃间,一把匕首正死死地顶在她腰间。
      她不说话,中年男子倒是打起了圆场:“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四人皆是兄妹,家住窦城,但近来窦城战乱,我们只好举家从那边逃了过来。可是路上母亲病重,没两日便离世了,小妹正在为此事伤心呢。”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亲人离世难免伤怀,还请姑娘节哀。”语毕朝中年男子颌了颌首:“我还要赶着回去烤肉,就不打扰各位了。”
      男子也朝我颌首:“姑娘请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金蝉脱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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