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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凌晨三点的未接来电 ...
1
相信大多数人都接到过骚扰电话吧。
一接通就挂断,或者一接通就是“您好这里是某某股份有限公司”“您好请问您愿意配合某某产品做个市场调查吗”;甚至有时电话那头会突然爆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或者劈头盖脸就问“你内裤是什么颜色”这样失礼的问题。
除了那些以电话为诈骗手段的犯罪团伙外,其他人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去骚扰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的呢?
无聊吗?抑或是,寂寞?
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研究什么社会现象人类心理的专家学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在一所升学率不错的高中教语文。
我之所以会去思考所谓“为什么要去骚扰别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最近正在为一通不甚寻常的骚扰电话而烦恼。
是的,骚扰电话,凌晨三点的骚扰电话。
为什么会有人锲而不舍的给我打电话,而且还是凌晨三点,我实在不能理解。
刚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这通电话,心想也许只是谁无聊而做出的恶作剧。
但是到后来,真的是每天凌晨三点都准时打来。
不管我将手机调成振动也好、静音也好、甚至换号码也好,第二天打开手机,总会有一个陌生号码的“03:00”未接来电耀武扬威的出现在显示屏上,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我曾经试着接起这通电话,可冥冥中好像有人在掌控我的一举一动般,每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手机那冰冷的机身,那头的人就会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而我回拨过去,不是空号就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打骚扰电话的人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本来就是个浅眠的人,而拜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及它背后的始作俑者所赐,我现在一到凌晨三点就会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望着床头已然关机没有半点声响的手机,迷迷糊糊的发呆到天亮。
该不是中了什么邪吧?
近半个月,我几乎都是顶着双吓人的熊猫眼,如同梦游一般飘进办公室的。
我该庆幸我没带高三,不然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铁定要被校长的唾沫星子淹死。
“张老师,你最近脸色怎么这么差,晚上纵欲过度?”
“陈老师,黄色笑话就免了,你多关心下这次月考的成绩吧!”
我望着陈弦那张从隔壁桌凑过来的无忧无虑的脸,异常羡慕起他来。
陈弦是与我同教一个班的数学老师,为人豁达开朗、嘻嘻哈哈,在学生中很受欢迎。
“怀歌同志,你怎么能说这是黄笑话?”陈弦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一般,从椅子上一下飞扑到我身上。
“我是关心你啊,你说你一根正苗红、英俊潇洒的大好青年,怎么可以没有女朋友?我们班那些小姑娘们看到你可都跟饿狼看到小羊似的…赶紧找个人谈了,免得她们老惦记,影响学习!”
“这都哪跟哪啊……”我哭笑不得的推开他解释道,“最近在熬夜,昨晚改试卷差点没改到我吐血,你就别借题发挥了。”
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我总不能跟陈弦说,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吧。
对,我不喜欢女人。
我大学毕业后跟父母坦白性向,被赶出家门,之后就只身在W城闯荡。其间我也找过一个伴,不过他顶不住家里压力,跑去和人结婚了。
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
“怀歌同志,我真该替学校给你颁朵大红花。”陈弦勾住我的脖子故作严肃道,“你精神不好,一定是因为你工作压力太大。你简直就是我们高二组的劳模!榜样!我真该为你痛哭流涕!”
“少来,哪凉快哪去。”
我作势踢他,他一下子跳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朝我挤眉弄眼的做鬼脸。
真拿这种大小孩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厚厚一沓试卷,“嘭”的一声放到桌上。
而就在这“嘭”的一声中,“陈老师你一大早又在做什么?!”——年级主任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办公室。
“呜啊,老妖婆来了!”陈弦缩着脖子躲到我身后。
高二年级主任,现芳龄38岁的李玉梅老师,因其为人尖酸刻薄喜怒无常,而在我们年轻老师中享有“老妖婆”这样的荣誉称号。
“陈老师,上次你翘掉晚自习,带着三班全班学生吃饭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刚才又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打扰人家张老师工作?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心浮气躁的紧,名牌大学又怎么样,想当年我……”
“是是是,李主任教训的是。我有罪我该死,我给祖国丢脸了……”
陈弦一边如小鸡啄米般的猛点头,一边拼命用眼神向我求救。
我没有理他,今早三班第一节课是我的,我得赶紧准备才行。
“叮————!!”八点整,略显刺耳的预备铃响起。
“怀歌,等一下!”正当我抱着课本和试卷准备前往教室时,好不容易从老妖婆魔爪下逃脱出来的陈弦叫住我。
“怀歌,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他难得收起笑脸,对我认真道,“毕竟我们班上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
想起那件事,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别再在意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嗯,我知道。”我对陈弦点点头,松开握紧的拳头,朝办公室门外走去。
“好,接下来我们来发这次月考的试卷。”我站在讲台上,眼角不由瞟向教室最后一排孤零零的课桌。
果然,被忌讳着,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
“诶~~~~~~~~”让科代表发卷子的时候,台下照例哀声一片。
如果叹气有用的话,我也想长长叹出一口气,好把最近的烦心事通通甩掉。
时间在枯燥的试题讲解中匆匆而过。
听到下课铃的时候,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得到解脱一般的放下了手中的粉笔。
而这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短信。
按说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给我发短信的,我拍了拍手狐疑的掏出手机——又是陌生的号码,
垃圾短信吗?
我皱眉点向手机屏幕左下方的查看键。
——“老师,我爱你。”
2
怀歌老师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偷偷望着他担忧的想。
怀歌老师是我在这个班上最喜欢的老师。
怀歌老师不仅博学多才有着古时书生般的儒雅气质,而且人也长得很好看。
他那双眼角含笑的桃花眼和颊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把他衬得说不出的魅惑和妖冶,班上不少女生都偷偷喜欢他。
我也喜欢怀歌老师,虽然我和他一样都是男人。
今天上课,怀歌老师讲上次月考的试卷,神情说不出的倦怠。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家里到底有没有人在好好照顾他?
当怀歌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我的双眼牢牢黏在他清瘦纤细的背影上,脑海里问题一个接一个冒。
真想就这么从背后搂住他……我支起下巴直叹气。
怀歌老师太瘦了,我恨不得一只手就能抱起他。
而且我比怀歌老师至少高了半个头,如果接吻的话,怀歌老师微微抬头的的动作一定特别煽情……
我一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怀歌老师,一面无法抑制的偷偷想象他在我身下哭泣呻吟的诱人模样……
我真的好喜欢怀歌老师,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讲课的时候,怀歌老师悄悄望向我这里。
我好高兴,我对怀歌老师来说果然是特别的。
以前的时候怀歌老师就经常鼓励我,说我在文学上很有天分,可以试着朝这个方向发展。
我本人其实对未来没什么打算,不过怀歌老师这么说了,为了不让他失望,我拼命看书,每次语文考试都拿年级第一。
可惜这次月考不是了。
我望着面前空无一物的课桌,有些难过。
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我没有参加月考。
因为发生了那件事,班主任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我的座位从第二排调到了最后一排。
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大家开始对我视而不见,即使我主动给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只会面无表情的与我擦肩而过。
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怀歌老师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我为此内疚的不敢再开口和他说话。
那件事——我的妈妈和别的男人跑了,爸爸便荒唐的提着汽油桶冲进学校,说要和我一起自杀。
爸爸只是一个游手好闲、整日酗酒闹事的无业赌徒,没了妈妈,我们根本活不了。
可是即使活不了,我也不想和这种愚蠢到极点的人一起去死。
当时的事情闹得特别难看。
在全校人或好奇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爸爸一面歇斯揭底的狂叫,一面胡乱向四周泼洒着气味难闻的汽油。
大家都好像在看笑话一般,兴致勃勃的观赏他一手导演的默剧。
我也在看笑话,我静静立在他身后,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
早知道会死,应该先和怀歌老师表白的。
那是当时我心里感到唯一遗憾的事。
然后,怀歌老师仿佛读到我的心事般——拨开一层又一层人群,冲到我面前把我护到身后。
“你想干什么?!”他朝爸爸大吼。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性子温柔的怀歌老师发脾气——而且还是为了我,我不禁欣喜的握紧他白皙的手,舍不得松开。
“我们自家的事,用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来管!!”被激怒的爸爸丢下空汽油桶,双眼充血的朝怀歌老师奔过来。
我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到他。
我毫不犹豫的将怀歌老师推向人群,和爸爸扭打起来。
果然还是很可笑吧?身体里明明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却如同死敌一般,漠然的互相残杀。
“老师,对不起……”
后来校方终于报了警,将已经陷入疯狂的爸爸抓了起来。
至于被泼了一身汽油还浑身是伤的我,则被怀歌老师拉到医务室上药。
“别乱动,伤口又裂开了!”怀歌老师用棉签擦干净我嘴角的血迹,责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怀歌老师是心疼我为他受了伤,所以我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的乖乖看着他。
“你像小狗一样看着我做什么?”涂完药,怀歌老师笑着将手边一包衣服递给我,“你那身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这套校服是我找学校借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先穿上试试。”
“可是老师……我伤口疼……”我眼巴巴的看着他。
怀歌老师立即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拿过校服让我站起身。
“伸手。”
“哦…”
我一低头就能吻到怀歌老师那头柔软的黑发,我一抬手就能环住怀歌老师那纤细的腰肢。
不过我立在原地,紧张的不敢动弹。
我爱这个人,我不敢告诉他。
怀歌老师低头为我解开衬衣,又小心翼翼的避开我的伤口,将校服套到我身上。
然后直到他抬头看我时,我才发现他哭了。
好美,静静流泪的怀歌老师美到不可思议。
我不禁被他那双眼夺去全部心智,只能呆呆的凝视他。
“老师……”
为什么要哭?能保护老师,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封尘。”他开口唤我的名字。
只有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怀歌老师总会忽略姓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很喜欢这样,因为这简直就像是恋人之间的亲昵称呼般,令我雀跃不已。
要到什么时候,我也能直接喊怀歌老师的名字呢?
“封尘,和老师做个约定好吗?”怀歌老师突然抱住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背,“答应老师,要来上学,要来……上老师的课。”
“老师……”
没等我回答,怀歌老师就松开怀抱,转身逃走了。
“和老师……约定吗?”我抓着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校服,喃喃自语。
我真的很想很想遵守和怀歌老师的约定,可惜我还是失约了。
爸爸被拘留几天回到了家,然后不让我上学了。
他把我锁在家里,我越是反抗他越是打得凶。
可是我不能不反抗,我和怀歌老师约好的,我要去上学,要去上他的课。
我想见他,想抱他,想告诉他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
于是我逃了,我趁爸爸醉酒不醒的时候,顺着我家阳台旁的水管滑下来,逃到了学校。
可我毕竟失约了,而且大概是校方和怀歌老师说了什么,所以他虽然处处留意我,却再也不亲近我了。
我没有伤心,这不是怀歌老师的错,可是——
下课铃响了,我兀自站起身。
怀歌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爱他?
3
我的“被骚扰”生活升级了。
自从那次“老师我爱你”的短信后,每天我的短信箱都会遭到同一个陌生号码的狂轰滥炸。
“老师我爱你”,“老师你有好好睡觉吗”,“老师我在这里”,“老师我很想你”,尽是些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话。
不过我直觉,这个给我发骚扰短信的人和凌晨三点打骚扰电话的人是同一个。
而且“老师”这个称呼总让我想起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件事,他应该还会叫我老师吧?
给我发短信的人会是他吗?
怎么可能,我嗤笑自己的愚蠢。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真想尽快把骚扰我的人揪出来。
可惜我没有时间,我的科代表前些时摔下楼梯骨折,这几天我都会去医院看她。
“老师,我摔下去的时间看到陆封尘了!我看到他对我笑了!老师,陆封尘他,他……!!”
我想起科代表语无伦次的向我描述意外发生瞬间时的情形。
她的腿摔得很严重,她是学舞的,这次事故对她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
封尘吗?封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封尘是我在这个班上最喜欢的学生。
他聪明好学、成绩优异,人长得很英气,性子也和善。
他喜欢像跟屁虫一样一天到晚围着我“老师”“老师”的叫,也喜欢找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同我讨论答案,或是帮我做各种各样的杂事。
封尘才高二,个子却已经相当高,以至他每次看我,我都觉得他像一只憨厚温顺的金毛猎犬在眼巴巴的朝我讨要肉骨头。
我喜欢封尘,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我无法原谅他的父亲——那个亲手断送了他一切的男人。
“老师……你说会不会是陆封尘他……他……”全身发抖的科代表把脸埋进她面前那床散发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被子里,小声抽泣。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那么害怕他?!
封尘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别说了!”我被自己的冷酷态度吓了一跳,但我并不打算为此道歉。
发生了那样的事,有谁向封尘道过歉?
学校只知道一味的推卸责任,学生们只知道没心没肺的疯传流言。
而封尘,被彻底遗忘了。
为什么那时封尘的父亲没能自燃而死?为什么那时没有人直接冲上去杀了他?
我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封尘的父亲不该活着,我应该杀了他。
“老师对不起……我……我不该胡说八道……”
对方战战兢兢的道歉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我突然感到一阵厌倦,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我突然很想见封尘,我丢下我那哭的梨花带雨的科代表,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医院。
如果真的是封尘把科代表推下楼梯,那会是为什么呢?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一面翻阅手机里那些骚扰短信一面静静地想。
是因为科代表看我最近劳累,偷偷给我送咖啡、巧克力的缘故?
这种像小孩子一般的吃醋……
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不由轻笑起来。
“封尘,从明天起,我不去看她了。”
我伸出手,想象封尘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你都高二了,怎么可以这么孩子气……老师要罚你把今天学的课文抄一百遍。
我想,我果然还是很爱封尘,即使我只是他的老师,即使我再也无法靠近他。
什么时候喜欢上封尘的,我已经不大记得了。但毫无疑问,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我,令我着迷。
封尘喜欢黏着我,这点让我很高兴。
和他在一起,我总是很安心。
而后来,这份安心慢慢变为爱恋和依赖,我发现我离不开封尘了。
我有时总会想,虽然现在不可能,但等到封尘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我们也许就能在一起。
到时候,我就不再是他的老师,而是身心都交付于他的爱人。
可是他的父亲却愚蠢的毁了这一切。
我突然感到一股冲动,一股仿佛要冲开内心那道名为“理性”枷锁的冲动。
——应该要去做点什么……
我厌倦了,每天假装若无其事的生活。
这种事,我果然做不来。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把它拿到眼前。
“老师,早点回家。”
我毫不犹豫的按下拨号键,拨出了这通陌生电话。
封尘……会是你吗?我不抱希望的把耳朵紧紧贴在听筒上。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带着醉意的粗鄙男声。
我“啪”的一声挂断电话,那个声音我认得,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
这一晚,我没有睡觉,也没有关掉手机。
我抱膝坐在床头,静静等待凌晨三点电话的响起。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能接起那通电话?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封尘。
3
我果然还是无法忍受其他人夺走我的怀歌老师。
所以我把那个女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我知道,让女人受伤是不对的。
可谁让她给怀歌老师献殷勤,我只是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
在学校,我依旧不敢接近怀歌老师。
明明以前总是我们两人在一起,现在他形单影只的背影看得我直揪心。
刚认识怀歌老师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孤独的人。
虽然他对谁都温柔可亲,但他的眼里却有着深深的孤寂,像一口枯井,也像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的绝望。
我想,怀歌老师在等的人应该是我。
他在等我把他从深井里拉上来,他在等我把他从死亡边缘救回来。
所以我想陪在怀歌老师身边,我想消除他眼中那些孤寂的色彩,我想用我的全部去爱他,我想告诉他他并不是孤单一人,他还有我。
即使是男人也没关系,我只要怀歌老师,只要是他就好。
可是爸爸却愚蠢的毁了这一切。
我突然想,既然爸爸可以毁了我,那我也可以毁了他。
这样最公平。
这天放学,我偷偷跟在怀歌老师的身后。
今天他又去看了那个女人,我有点生气。
不过后来听他说他不会再去探病,我又重新高兴起来。
怀歌老师果然在乎我,不会让我伤心。
我决定了,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对自己说。
我要杀了爸爸,然后和怀歌老师在一起。
4
“张老师,你的烟熏妆越来越时髦了啊~”
第二天,我什么都没带就来到学校,找年级主任请了一天假。
“陈弦你就少损我了,我们班的学生家庭信息登记表呢?被你丢哪里去了?”
我在堆满废旧试卷奖状的办公柜里一个劲的翻找。
“哦,那个在我抽屉里,你找那玩意干嘛?”陈弦拉开手边的抽屉,好奇的问我。
“查电话号码。”我从他手中接过登记册回答。
“啊?”
不理会对方的不明所以,我翻开手中薄薄一沓纸急切的查找。
封尘……封尘……封尘……找到了!!
我将目光移向封尘名字后“家长联系方式”那一栏,果然……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和便签条,抄下了我想要的信息。
“怀歌你……没事吧?”等到我把抄好的纸条放进上衣口袋并且抬起头时,陈弦正一脸担忧的打量我。
“我没事。”我淡淡的朝他摇头。
“不,你有事。”陈弦充满压迫感的上前一步,来到我面前。
“你果然还在在意陆封尘那件事对不对?怀歌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你看看你最近瘦成什么样子……”
“陈弦,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我打断他,轻声问他。
“什么?”
“没什么。我今天请假,先走了。”我把登记册交还给他。
“陈弦,再见。”
“怀歌?!”陈弦瞪大眼,要过来捉我。
我后退一步,微笑着离开了办公室。
我厌倦了,与其这么毫无知觉的活着,不如放手去追求一回自己的幸福。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封尘,然后和他在一起。
5
怀歌老师今天怎么不去上课?
今天的我依旧跟在怀歌身后,小跑出了校门。
我循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栋快要拆迁的破旧楼房,它就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般,安静的瘫在乌烟瘴气的深巷里。
“请问有人吗?”
踏着满是灰尘的台阶上了楼,地上脏兮兮的广告单和纸屑打着旋儿——像幽灵一般,从我脚边飘过。
面前的门上栖息着暗黄色的铁锈,它那仿佛长满刺的表面微微刺痛了我的手指关节,我用指腹轻抚它,它四周那些已脆弱不堪的油漆便纷纷剥落下来。
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来这里,早点看到这一切?
这栋楼的用户几乎都已经搬走了,但我知道,我要找的人一定还在这里。
“谁啊?!”门被粗鲁的拉开,一阵令人作呕的酒臭扑面而来。
“您好,我是陆封尘的老师。”我朝面前这个面容枯槁骨瘦如柴,仿佛一生下来就被社会归为“渣滓”的男人,露出职业微笑。
“陆封尘?”男人听到封尘的名字立即露出警觉的神情,他用他那双如同覆盖了一层白膜的眼睛,死死瞪住我。
“你找我做什么?!”
“这里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屋再谈好吗?”
四下无人,我把右手悄悄背在身后请求他。
“妈的事多!”男人不耐的啐了一口,摇摇晃晃的转身回了屋。
我迈步跟在他身后,在关上门的瞬间偷偷将门反锁。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次在学校当着所有人面吼我的老师,对不对?!”
男人坐到狭小的餐桌前猛灌了一口白酒,“咕咚咕咚”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诡异。
“对,您记性真好。”我微笑点头,同时环顾了一圈自己此时身处的地方。
三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里摆满了空酒瓶,地板上、沙发上、桌子上、冰箱上、橱柜上……
到处都是那些墨绿色的玻璃瓶,它们彼此折射出幽幽的荧光,像一双双冷酷的眼,默默注视着我和男人。
封尘呢?这个男人连封尘曾经存在于此的痕迹也抹杀掉了吗?
不会的,封尘肯定还在这里,他答应过我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我突然想起带高一的时候,和封尘的一段对话。
“老师,你有女朋友吗?”那时封尘把头搁在我的办公桌上,眨巴着大眼好奇的问我。
“没有哦,我不大会讨女孩子欢心。”我笑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表情实在很可爱。
“那不会很孤单吗?一个人。”
“不会啊,我习惯了。”
“我来陪老师吧,我来陪老师改掉‘孤单’这个坏习惯,好不好?”
“瞎说,你不用毕业的吗?你怎么陪我?”
“我回来找老师啊!到时我要回到这所学校,当老师的同事!”
“等你有了那个本事再说吧!”
“一言而定!我绝对会回来找老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来!”
是啊,封尘,我们约好了的,你要回来找我。
“您的汽油桶呢?”我小心翼翼的避开脚边的瓶子,走到离男人三步远的地方问他。
“什么?”男人抬头瞪我,像在瞪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您不是要自杀的么?”我冷冷的望着他,“我还特地为您准备了打火机……”
我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金属块,轻轻抛到男人身前的空酒杯里。
“你做什么!?”男人怒吼着抄起酒杯朝我砸过来,我侧身躲开,墙壁上登时爆裂开一朵小小的冰花,散了满地。
“神经病!别以为你是我儿子的老师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趁着我还没动手,你赶紧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封尘,不是你的儿子……”
我随手挑拣起一个玻璃酒瓶,怜悯的看了它一眼。
对不起了——我在心里小声向它道了个歉,然后快步走到男人面前,举起它朝男人的头重重砸了下去。
“你不配做他的父亲。”我对他说。
男人似乎没有料到看似文弱的我会做出这种事。
“唔……”他捂着头痛苦的弯下腰呻吟。
粘稠的血顺着他的额角,慢慢滴落到地上。
老实说,暗红色配上墨绿色,挺难看的。
我替地上那些酒瓶感到难过。
你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迫沾染上这个男人肮脏的血。
就像封尘,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这个男人失去了一切。
我将手中玻璃酒瓶断裂的那一段,对准男人的颈动脉,狠狠地刺了进去。
男人哀嚎一声,伸手钳住我的手腕。
我想也没想就拿出事先藏在右手袖子里的水果刀,“啪嗒”一声弹开,朝男人的手臂扎了下去。
“啊啊啊啊——!!”男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如同抽搐般翻滚挣扎。
四周的眼睛们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我伸脚踩上男人鲜血淋漓的手臂,低头悲伤的问他道:
“为什么你还活着,封尘却死了……”
男人发疯一般的朝我胡乱叫喊:“你想干什么?!为自己的学生报仇??别开玩笑了!!他的死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我拿出自己的手机,轻轻放在桌上。
“给我发短信的是‘你’,那想必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的人也是‘你’。”
“老师,我爱你。”我想起最初的那条短信,内心一阵甜蜜
封尘他爱我,这就够了。
我把玩着手中泛着冷光的水果刀,眯眼对男人道:
“我今天是来找封尘的,请您把他还给我。”
怀歌老师为什么会来我家,他看穿了我的心事了吗?
我站在自家楼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找他。
自从半个月前从家里逃出来,我就再也没回过这里。
那次真的很惊险,我顺着被雨水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水管滑下楼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死……掉了?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甩掉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困惑,奔上了楼梯,
无论如何,我不能把怀歌老师一个人留在我家。
6
是的,封尘死了。
如果我当时能杀了他的父亲,如果我当时对他说的不是“你要来上学”而是“你愿意和老师在一起吗”,如果我当时能接到他的那通电话,那他的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把他关起来,那他是不是也不必想尽办法要从家里逃出去——然后如同一片枯叶般,悄无声息的坠落在那条老狗的脚下。
我说过,我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电话、短信,我根本不知道!!”
男人的血以他自身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流淌,像极了某种肃穆的献祭仪式。
我想起来了,封尘曾经给我打过电话,那天晚上凌晨三点的时候。
想必是迫不及待想把重获自由的喜悦分享给我吧,可我竟然没有接到那通电话,并且再也接不到了。
于是,我再也不睡了。
万一封尘再给我打电话,我又没接到怎么办?
封尘还会给我打电话的,对不对?
他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回到我身边。
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震动声,我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手机,却发现震动声来自男人的胸腔。
“您看……封尘给我打电话了……”我微笑着蹲下身对男人道,“而电话……就在您的肚子里。”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男人声嘶力竭的嚎叫。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用水果刀划开了他的肚子。
震动声停了,男人的呼吸好像也停了。
“老师,你做得真棒……”一双冰冷的手突然从背后拥住我。
我没有回头,我也不用回头。
“封尘,你迟到这么久,老师要罚你把这次月考的试卷抄一百遍。”
“老师……不,怀歌,我爱你。”
“我知道。”
“我爱你。”
“我爱你。”
7
怀歌失踪了。
而在他失踪的同一天,陆封尘的父亲在自己家里被人杀掉了。
据说凶手的作案手法很残忍,不仅将他开膛破肚,还将碎掉的玻璃酒瓶们扎进他的五脏六腑,尸体简直就是一团碎肉——失去了人的姿态。
关于这件事校方没有表态,不过学生间倒是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是陆封尘的鬼魂作祟,有人说是怀歌被鬼上身成了杀人魔,还有人说是陆封尘父亲自作自受、因果报应。
我不相信怀歌会杀人,可如果真是他干的话,我希望他永远不要被找到。
我想,也许在陆封尘死的时候,怀歌的心也跟着死了。
所以不管我怎么拿话逗他,他的眼里都再也没有一丝神采。
怀歌,这样子你就能获得幸福了吗?
我下意识的侧头去看隔壁那张已经空空如也的办公桌。
原来,没有怀歌的日子,我是如此不习惯。
如果当初我比陆封尘先一步走进怀歌的心,今天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情景?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叹息一般的想。
曾经嘲笑怀歌熊猫眼的我,最近也开始失眠。
我决定给怀歌打电话。
很可笑的举动,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这样做。
万一怀歌接了呢?
人就是这样,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都不肯轻易放弃。
凌晨三点,我坐在床头拨通了怀歌的电话。
漫长的忙音仿佛在嗤笑我的愚蠢。
然而,就在我准备按下挂断键的时候——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怎么总觉得写了奇怪的故事=L=
我果然脑子有坑 无药可救了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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