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碎片》星曜

2、第2章

　　我在这个城市的家安在西区一栋里弄的老房子里，从学校走过去，只要十几分钟的时间。老妈说这是爷爷他们临去宝岛之前在大陆留下的唯一产业，被一个忠心的老仆细细的守护了五十年，直到我回来，才从他的子孙手中接收了它。路边的烟纸店，旧货店，与不远处繁华商业街里的高层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处处散发着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仍歌舞升平的老上海特有的生活情调。
　　一楼的阳光房里，我猫一样的伏在落地玻璃窗前的宽大卧榻上慵慵懒懒的读书，纱质的窗帘轻垂着，窗外的花园葱翠美丽，生机勃勃得叫人欢喜。
　　张爱玲，这个从上海走出去的倦怠女子，这个相信出名要趁早的才女，每每看她的书，便是一种仿若搁置多年在岁月侵蚀中泛黄的老照片一般冷冷清清的陈味袭上心头。她的文字里有着上海才养育得出的女孩所拥有的奢靡和矜持，那种多一寸嫌宽，少一厘嫌紧的放纵与自持。自古在男人世界里出头的女子，莫不是巾帼得模糊了性别，英气十足却缺了女儿家该有的软柔。即使婉约词如清照，也会写出阳刚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之语。只有她，温温袅袅如一缕的沉香，笼着那时代里的奢华与精致，用一支女人的笔，述着床前的明月，地上的霜。
　　“萦萦，别那么看书，小心伤了眼睛。”绿色的印花门推开，宁姨软软的声音伴着香郁的甜点味儿飘过来。
　　“啊！我最喜欢的椰奶！”欢呼了一声跳下卧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赤了足冲上去，先美美吞上一口，浓浓的椰香在嘴里弥散开，真是到了极致的享受啊！“宁姨的椰奶做得最棒了！”
　　“小机灵鬼，一张嘴甜得，家里都不用买糖了！”轻轻拧了我的脸颊，她半嗔半笑道。
　　宁姨正是留守大陆的洪管家的小女儿，前几年离了婚，没有去处的她便顺道留在了这里帮着照顾几乎没有自理能力的我。一口婉转的吴侬软语，人也细细温温的，典型江南水乡养出的小家碧玉。
　　“人家说得是实话嘛。”我晃着脚坐在榻沿上，眯了眼感觉她软绵的手指在我陇长的黑发里穿梭整理，“宁姨你本来就很棒啊，做得一手好菜，人长得又漂亮，我都迷死你了。”
　　“小丫头，尽会哄人，都奔五十的人了，哪还有什么漂亮可言的。”
　　“我才没有哄人呢，你身段又苗条，皮肤又白，若是再好好打扮打扮，回头率不要太高哦。”
　　“鬼丫头，尽瞎说！好了，起来我看看。”将我的头发梳成一对可爱的小髻，然后拉着我转个身，“若说好看，你妈妈才把你生得好呢。大眼睛高鼻梁的，精神极了。”
　　“精神？”我从来就觉着自己投胎时准是少长了这根筋，所以懒得像只猫样，老妈就常说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懒丫头一个。
　　“在我们这一代，精神就是说一个女孩子长得漂亮。”
　　“好奇怪的形容词。”我耸肩，无法理解，索性扔到一旁，“对了，宁姨，我去书城买书，你有要买的东西吗？我顺便一道带回来。”
　　“没有，你自己去吧，过马路小心这点儿，早些回来。”
　　我转回头做个鬼脸，“宁姨，这会儿你还真像五十岁的人，比我妈还唠--叨！”说完，蹬上单车便冲了出去，远远的还听见她嗔笑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心情也跟着跳跃起来。一向不喜欢去那些严谨得毫无个性的大书店，反而绕着错落纷杂的巷子寻找那些湮没在巷陌里各具特色的小店淘宝贝。
　　“凤求凰”开在淮海中路的一个小里弄里边，外面喧喧嚷嚷的人潮和里厢自成一统的书卷氛围在对比中有欣然的和谐。红木的纱质宫灯，古式的书柜案几，还有一应俱全的书镇笔砚，如同时光倒流般的古色古香。
　　静静的找一本书翻开，有些年头的书页浅浅的泛了暗黄，散着一股淡淡的陈香，却被保养得很好，丝毫没有折皱和损毁，有着一种古董身上常有的年岁感。抚在手里，很舒适呢。小小的篆字，笔锋回转间让人心醉的圆润和久远，衬着一页页的诗词，读起来满口余香缭绕。
　　眼角忽然瞥到一页书脊，行书潦潦的写了《海上列花传》，正是我找了许久未果的。欣喜若狂之际不忘将它赶紧摄为己有，却这时旁边贸然伸出另一只手来，目标却是与我一般，两只手几乎同时触到书背上。
　　惊讶，然后抬头，更加的惊讶，那个人----
　　“是你！”
　　“是你！”
　　相同的话语从男孩女孩的口中吐出来，相视的眼睛里是同样的诧异，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绪动，一一沉淀在对视着两双的黑色眸子里，最终一切趋于沉静。
　　凌乱飞扬的发率性中见一些不羁，有几缕顽皮的微微飞翘起来，又有了一些的孩子气。削长的眉飞没鬓角，一对轮廓深刻的大眼如一方纯色上等的墨，深邃中诱人。漂亮的红唇微启，娇艳欲滴得像盛放到极致的红玫，魅惑得叫人难以抵抗。颈间垂一条银链，上面的绿松石和棕色琥珀在午后橙阳里愈显淬亮，更添一丝个性。黑色衬衣只草草扣了几颗扣子，举手投足间尽是随行肆意。
　　“南……梵。”似乎……是叫这名字吧，这个自我转学至今未曾一句交流的同桌。
　　男孩亦是同时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印象里就知道她有一头漂亮得令所有女生欣羡的长发，即使盘上两个复古的髻儿，仍是笔直垂到腰间，墨黑得不染一丝现下流行的人工色彩，阳光中更是黑亮得如最剔透的黑曜石，在她说话间淘气的在两侧一晃一晃。素净着一张小脸，皮肤得天独厚得像剥了壳后的荔枝，晶莹透亮几乎找不着毛孔。一对大大的猫眼宝石般闪耀着灵气的光彩，眨眼间卷翘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拂过。樱唇一抿，漾出一双俏皮的酒窝，甚是可爱。真真是现在风行的SD娃娃的真人版，叫人想把世界捧到她面前来尽一切力量的宠爱她。
　　他在瞎想什么？！被女孩轻呼自己的声音惊醒，男孩暗啐自己，朝她点点头，“苏萦。”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同学，还是自己的同桌，而且还好巧不巧看上同一本书，还真是……该死的巧极了！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和舜这种“出口成脏”的家伙一起长大，我的语言自然不可能“一尘不染”，只不过不会像他们说在嘴上罢了。-----顺道一提，舜和莫莫都是我在台北的死党之二，这回的“放逐”行动被他家老爷子“贬谪”到了北方的某个城市，不知现在哪所城市在他的关照下是否还平安康泰。
　　“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这本书啊？”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各各心思，恍然回神，我连连的点头，
　　“要，当然要。”开玩笑，这本书可是连“贝塔斯曼”都没有货了，这次不买，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不过……
　　我看向一脸酷酷显不出表情的南梵，不知他的意思怎样，毕竟我们是同时看中这本书的，如果他也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给你吧。”
　　“咦？”我难掩诧异，刚才见他一副不动声色，还以为要一番明争暗斗呢。说实话我还真不知该怎样和人争抢，从来都是一票的死党在前面帮我出头，摆平这些事儿的。不过我这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原来绅士风度还是没有死绝的嘛。甜甜的露出个招牌笑容----从小我就深知自己的优势，俗话也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谢谢。我明天把书带去学校给你看吧。”再怎样说人家帮了自己，不有点表示实在说不过去。
　　“嗯？”这回换他惊讶了，挑起的眉眼间有一抹的质疑和端详。
　　“我看书向来快，一个晚上就可以OK了。”晃一晃手里的书，解释道：“再说如果不是你退出，恐怕我也不能这么顺利的买下来，就当谢谢你喽。”
　　沉吟的估量了几秒，他点头，“好，谢谢。”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