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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莱尔·佩雷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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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迹镇是个安宁的小镇子,也许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就连想在洲地图上找到它都得花上好一阵子。
但正如同大都市有大都市的魅力,小地方自然也会有小地方的好处。这里空气清新,民风淳朴,就连天空看起来也比大城市要高远一些,总之,这儿与糟糕的废气或是步步紧逼的生活节奏完全无缘。
半个月前这里搬来了一位新住民。
小镇上的居民大多热情而好客,他们对于这个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充满善意。
这位新居民叫莱尔·佩雷斯,是个从纽约来的建筑设计师。用他的说法,“因为受不了那简直要把人逼疯的工作强度,所以决定出来透透气。”
邻居们纷纷对他的选择表示了赞同,要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家乡可是充满爱意与自豪的。
也许时间上并不算长,但半个月却足够莱尔融入小镇的生活、与邻居们搞好关系,甚至是了解一些当地的八卦故事了。
夜已经很深。
寒冷的空气中带着常绿植物清爽的香味。
莱尔关掉电脑正准备上楼睡觉,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响,就好像是木门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疑惑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凝神听了会儿,那儿再没传来声响。
刚刚的声音仿佛只是个水泡般的错觉。
莱尔迟疑了片刻,还是警觉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人倒进了门里。
莱尔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人栽到地上,一动不动。
莱尔一边打量着那个人,一边飞速思考着最近小镇上有没有什么罪犯的通缉令,在确定似乎并没有从隔壁的比尔警员那儿得到过类似信息之后,他冷静了下来。
——这也许是个需要帮助的人。
退一步说,即使他很危险,但至少他现在是一动不动的。
莱尔单膝跪了下来,检查了一下那人的呼吸和脉搏。那人的皮肤冰凉,呼吸和脉搏都有些微弱,但至少它们都还在,这位神秘的陌生人看来只是晕了过去。
莱尔看了看四周,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分,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午夜。不请而来的陌生人。昏迷。
——这真是个被恐怖电影用烂了的开头。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莱尔将那个昏过去的“客人”拖进了屋子,然后关上了房门。
将人拖抱到了沙发上,莱尔开始仔细检查起他的状况来。
那人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红色的污渍,看起来分外狼狈。莱尔一开始觉得那些红色的污痕是血渍,但是凑近闻一闻却没有血液特有的那种锈腥味。他皱了皱眉,三两下扒光了来者的上衣和外裤,只给对方留下了一条内裤。
虽然身上不那么干净,但是所幸那人的身上并没有外伤。莱尔又试了试他的额头,并没在发热。
松了口气,莱尔开始在来者的口袋中翻找起来,试图找到什么能证明此人身份的物品。过了不一会儿,他就睁大了眼睛,看着从那人上衣里面口袋中掏出的东西。
那是一张警员证。
虽然上面所注明的辖区与足迹镇稍稍有些距离,但这也改变不了来人是一名警察的事实——当然,如果那张警员证是真的的话。
LEO·HUNTER,一名警员。
照片上的雷欧是个看起来十分精悍的年轻人,表情严肃得好像被人欠下了巨款——总之和他现在的落魄样子相去甚远。莱尔不禁开始在脑中思索起这位警员先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在脑中至少勾勒了十几个从普通到匪夷所思、从狗血到耸人听闻的版本之后,莱尔一边唾弃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一边果断把警察先生塞进了客房里。他打开暖气,又仔细帮对方盖好被子,在确定房间已经足够暖和之后,他迈着有些漂浮的步伐走向了自己房间。
管它呢,就算真有什么麻烦事,等明天醒来了再说。
他困得要死,就算此刻一把枪顶上他的脑袋,他说不定也能立刻睡着。
莱尔在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中醒来。
他坐起身,揉了揉脑袋,把那些乱糟糟又毫无逻辑的梦境片段甩出脑子,随后抬头打量起窥视着自己的家伙来。
那位昨天被他扒光了——哦当然还留了一条内裤——塞进被子的雷欧·亨特先生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着他。太棒了,现在这位警察先生的身上连内裤都没了,正毫不介怀地展示着自己的裸体呢。他身上还带着水渍,头发也并没有擦干,一副刚刚冲过澡的样子。莱尔还从他身上闻到了自己熟悉的洗发水与沐浴乳的香气。
“……警察先生,您这是有裸奔的习惯吗?”莱尔的语气多少有些尴尬。
雷欧皱着眉头上下审视还躺在床上的人。
“您是不是冷静过头了,先生?”雷欧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并且沙哑。事实上,说是沙哑其实有些抬举,那把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莱尔几乎要怀疑他的声带是不是受了伤。
“莱尔·佩雷斯。”屋子的主人带着清爽的笑容简短地自我介绍道,,“我还以为您会比较欢迎警民合作而不是暴力袭警,警察先生。”
莱尔从床上爬了起来。与那位大大咧咧在别人家里展示自己裸体的警察先生不同,他可没有裸睡的习惯。他的睡衣睡裤是让人放松的格子蓝,柔软又保暖。
他打开衣柜,从里面随意拿出几套衣服丢在床上。
“可能大小会有稍许不适合,不过总比裸着好,毕竟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附带一提,您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昨晚被我丢进壁炉烧了。别瞪我,它脏成那样,就算想洗也洗不干净,还不如直接烧了方便呢。放心,我把您的警员证放在客房的枕头下面了。”
他用手指整理了一下此刻有些凌乱的金褐色卷发,走向了主卧的自带浴室。
在关上门前,他又回头打量了一下雷欧的身体,目光在下半身的某个部分稍稍停留了一下,补充道:“没拆封的内裤在柜子右边最下面的抽屉里,请自行取用。至于你脱下来的……我可不怎么希望帮男人洗内裤……就算是用洗衣机也不想。所以你是预备直接丢了还是自己手洗?”
然后他看到警察先生沉着脸一把扯开了抽屉。
莱尔十分满意地关上了浴室的房门。
他打开花洒,温水洒落下来。在哗哗的水声之中,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房中离开。
莱尔闭上了眼睛,将脸整个儿没入了细细坠落的水流中。
——没什么比在早晨冲个澡更能让人神清气爽的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房间一片寂静。莱尔知道,亨特警员此刻应当已经不在这座屋子里了。
床上的衣服少了一些,都是些便于活动的休闲装。莱尔将剩下的又重新丢回了衣柜里,然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楼下走去。
冰箱里的食物少了一些,莱尔不太在意。他随手拿出一些东西,开始料理起今日的早餐来。
等他吃完早餐并打开电脑参加了一个小型会议之后,门铃声响了起来。
隔壁的比尔·史密斯,和另一个莱尔叫不出名字的警员站在门口,表情看起来严肃极了。
“警员先生,有事吗?”莱尔用亲切的语调问。
“有个麻烦人物跑到小镇附近来了,我们需要做一下常规询问。”比尔警员压了压他的帽子,然后把一张通缉令亮在莱尔面前,“你见过这个人吗?”
——不出所料,那照片上的正是几小时前还见过的脸。
莱尔不动声色:“不,我没见过他。”然后他适时流露出了略微惊慌的表情,“他是到咱们镇子来了吗?会不会很危险?”
比尔安抚自己的邻居:“还不确定呢。他的车子被丢弃在了离这儿25公里的公路上,所以按照规矩,临近的几个小镇都要搜查一下。”
“他为什么被通缉?如果是经济犯罪之类的事,那也许不是特别危险吧……”
“哦,那你可大错特错了,这家伙可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在一周前从圣迭戈调任到新辖区,就在这一周中他枪杀了五个平民。”比尔侧过了通缉令,对着雷欧那张严肃的脸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这么个凶残的家伙曾经是个员警呢。”
“上帝,这太可怕了。”莱尔在胸口比了个十字,然后皱着眉头又盯着通缉令研究了一会儿,最后有些颓丧地摇摇头:“抱歉,我确定我没见过他。”
“没什么好道歉的,兄弟。”比尔拍拍莱尔的肩膀,“没见到他才是好事。我们还要接着问询,最近记得关好门窗,别让陌生人进门。如果在哪儿见到了他,立刻联系我,千万别轻举妄动。这种危险的事儿还是得交给专业的来。”
莱尔点点头:“好的。”
送走了比尔警员,莱尔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比尔说得没错,这种事的确得交给专业的来。
他并不觉得那位倒霉的亨特先生是个暴徒,但隐瞒事实却出于别的原因。
他转过身,向客厅走去。
那个亲切又爽朗的莱尔·佩雷斯的面具被他取了下来,锡德·莱帕德回到了房间里。
“你不觉得最近留在总部的人有点儿少吗?”克莱德一边用叉子戳着盘子里剩下的沙拉,一边询问他的搭档,“米亚之前是不是有提起过,美国那边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所以加派了人手?”
“是吗,我没印象了。”兰斯一副兴趣不足的样子,没有停下切牛排的刀,“不过,那又怎样?”
“如果真的棘手的话,为什么不派我俩去?”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上了金发青年的肩膀。
“因为这次的事得跟活人打交道——很多活人。”
克莱德回过头,漂亮的女上司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看起来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米亚伸手指了指兰斯,“论起处理那些超常识的东西,即使我是个挑剔的上司,也不得不给你们打个九十以上的高分,但是和活人打交道?抱歉,恐怕连及格线都不到呢。”
兰斯哼了一声,懒得反驳。
“你加派了多少人去美国?”
“不多,五组外加一个。”
“一个?”兰斯停下了刀子,“你派出了锡德·莱帕德(Sid·Leopard)?”
“你反应倒挺快。”
“您的眼神到底得差到什么程度,才能得出他擅长和活人打交道这个结论?”兰斯将最后一块牛排送入口中,然后动作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不论是动作还是语气,他都像是个标准的贵族,可台词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还是说你终于到了得老年痴呆症的年纪,所以连他的外号都忘了?”
米亚对着兰斯比了比中指:“比你好些。”
兰斯露出个好像看笨蛋的表情——他就是有办法把冷笑都做得彬彬有礼。
“嘿,你们能别把我排除在对话之外吗?”克莱德伸了伸手,试图阻断在那两人对视之间那不断迸发的“电火花”,“说真的,我完全不明白你们在讨论什么。”
米亚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怪你,你至少得在赤银呆上五年才有可能认识所有的同事。大家都是工作狂,没什么机会凑到一起,你可不能指望我们跟外面那些大公司一样,搞年终舞会那种闲得要命的活动。”
——什么“大家都是工作狂”,这真的不是“大家都被迫成为工作狂”的口误吗?克莱德拼在心里吐槽。
“一个疯子,大伙儿都叫他‘疯豹’。‘豹子’是他的姓氏。”兰斯难得好心地回答了克莱德,“和这里的大部分家伙不太一样,他无序又偏执,而且疯劲儿上来的话谁都拦不了。他的搭档三年前殉职了,之后他坚持得由自己来选择搭档,要是非得给他安排的话,他就——”
兰斯用大拇指拖过自己的脖子,面无表情地说:“‘宰了对方’。”
“很不幸,他真的有这个能力。”米亚补充道,“因为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搭档,所以他有两年几乎没有执行什么大任务。”
克莱德询问上司:“如果他也需要找个搭档的话,那在我刚进赤银的时候,你怎么没让他见见我?”
米亚撇撇嘴:“相信我,你们不会谈得来的。现在正和你搭档的这一位,虽然他的性格问题很大,但是从根本来说,他的原则性却非常好。我想他自己绝对不会承认,然而事实上,他对于‘应该’、‘不应该’的认知准确并且坚定。他是个‘不会做不正确之事’的人。在这一点上,你甚至不如他,克莱德。”
兰斯发出一声短暂的嗤笑,显然对这番话不以为然。
克莱德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挺赞成女吸血鬼的评价。
“而我们那只可爱的小豹子……”吸血鬼苦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额头,“他也很有原则,但叫人头痛的是,他的一切行动都建立在他自己的基准上,而并非‘赤银的基准’或是‘大众的基准’。我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约束他,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
克莱德还不死心:“这世上有个词叫‘互补’。”
别误会,他可不是对成为兰斯的搭档有什么意见,事实上他简直对此满意得要命。要是米亚没把他们凑成搭档,那么接下来的很多故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只是好奇于米亚为何断言他与“豹子先生”谈不来而已。
“得了吧,互补这个词只适合一些边边角角的小地方。有的‘互补’可能会带来非常美妙的化学变化,就好像你们这样——兰斯,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瞪我,难不成你还会害羞吗?”米亚挥挥手,“但在原则问题上的‘互补’?相信我,那是场灾难。打个比方,兰斯和莱帕德都对你这个搭档很不满,但从做法上来说,兰斯最多口头欺负外加小打小闹——”
“……这点我一定得反驳。我觉得有的时候可不叫‘小打小闹’。”
克莱德回想起兰斯的‘小打小闹’……然后发现他的良心实在没法让他同意这个说法。
“对普通人大概不算,但在赤银谁没点儿看家本领?总之,兰斯虽然能秒杀你,但实际上他的不满最多让你多跑几趟医务室罢了。但莱帕德不同。他真的会贯彻他所说的话,以‘宰了你’为目的动手。至于我的命令或者这么做的后果,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克莱德哑口无言。
停顿了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这可真够疯的,你们是怎么让这个家伙进入赤银的?”
“我想——”米亚把手肘支在克莱德的肩膀上,用手托住了脸颊,“这大概是因为赤银并不是个伸张正义的英雄组织吧。为了应对更大的麻烦,有时候你总得对些小麻烦妥协,不是吗?”
兰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点我赞同。不过说到莱帕德的能力……”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米亚,“你所谓的‘和活人打交道’是这个意思?”
米亚眨眨眼睛,以一个纯洁无辜的笑容作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