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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ase.1-2 血色嫁衣(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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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1 蛤蜊:梦的预示。
昏暗的房间之中,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桌前。
中年男子抬手试图将自己的刘海捋到脑后,可惜黑黄的乱发像是跟他作对,别扭的晃悠几下再度遮住他的眼际。
坐在中年男人对面的是一个青年,额前用发胶固定的背头令他多几分成熟的味道。只不过,这个人的眼底没有年轻人特有的火热跟明亮,反而暗蕴着成人才有的圆润与智慧。可惜仅凭他的外表,实在很难辨别他的真实年龄。
“医生,我又做梦了。”
中年男人缓缓说道,尾音带着些微颤抖。
“哦,是怎样的梦?”
“一只巨大的蛤蜊。我用手刨开它,里面包着一颗珍珠。之后……蛤蜊融化成了红色的水。医生,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被称作医生的青年温润的问:“你为什么在意这个梦?”
中年男人显得有些烦躁,他抬手扶住自己的头,十指插入发中。
“其实,我的妻子一直在城市里工作。我们夫妻每个月也只能见个一两次,这样持续了二十年。一直都是我女儿帮我照看她的弟弟跟这个家。这一回我妻子说她已经完成心愿,准备搬回来跟我们住。为了庆祝她回来,我买了一枚珍珠胸针。”
青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所以,自那之后你开始做噩梦?”
“是的,医生,是不是这个珍珠不吉利?”
说着中年男人拿出珍珠胸针,递到青年的面前,可是青年没有接。
“你觉得,人为什么会做梦?”
青年问道。
“……?”
“在深度休息的同时,大脑仍然在运作,这就是梦的来由。所以梦的内容其实是你在思考的东西。我不否认,偶尔会出现一些由于外界刺激产生的特殊梦境,但是从您的情况来看,这个梦是您的潜意识。珍珠所带来的影响与结果,您其实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梦所代表的含义,是您所担心的事物。”
“担心?我没有担心什么啊?”
“如果没有担心,您会为一个梦来拜访心理医生吗?在其他人来看只是很普通的梦,在您的认知里为什么是噩梦?您在害怕一些东西,对吗?”
中年人颤抖一下,没有回答。
青年的头微微朝中年的方向探去。
“其实您心里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怨恨着妻子?二十年的分居生活,她随性的离开又回来,没有考虑您跟家人的意愿。实际上她已经不再是家庭的一部分。其实您并不想送给她珍珠吧?”
中年的瞳孔猛的紧缩,汗水爬上他的额头。
“那么,接下来由我来为您揭晓您心中的迷宫。”
青年站起身走到窗户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窗外。
“蛤蜊是雌雄双性体,意味着父亲与母亲的含义。刀代表着纠葛与伤害。结合梦境来分析,您从本该拥有这枚珍珠的人——或者说,您认为本该得到这枚珍珠的人手上夺取了它。同时扮演父亲与母亲的角色,应该是替您一直照料家的女儿。在您心目中,她才是值得这枚珍珠的人。而如今您却不得不夺取她的荣耀,将珍珠送给别人。”
中年人抬起头,瞪大的双眼紧盯青年。
“蛤蜊……是我女儿?我的行为……伤害了她?”
“您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行为会令真正支持这个家,却一无所获的女儿崩溃。”
中年人紧握双拳:“那么,我该怎么做?”
青年笑了笑:“董先生,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我能解答的是您心中的疑惑,具体要怎样做,跟随您的心就好。在您心中,已经有了真正的答案。”
****
三日后的清晨,青年顺手从报摊拿起一张报纸。只见上面头版印着巨大的标题。
“离奇死尸!在风巷发现一具女尸,由于面容已毁去难以辨别身份。根据警方判断应该是来外地的游客,可能遇到抢劫事件遇害……”
没有相关亲属认领,死者的身份是无法得到核实,将会当做无名氏来处理。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对于死者生前的关系网更是没有可能查得,这样的案子警方只能按照随机强盗事件分类,真相将永远石沉大海。
究竟是谁心底的欲望煽动死亡的翅膀,是父亲,女儿,还是妻子本人?这些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人心真是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青年搁下报纸,就在此时,叮铃作响的古典音乐响起。
“您好,很久没联络——协助重案组吗?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
****
Case 2血色嫁衣
李青办案多年以来头次遇到这样的案子。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只有唯一的一个——地狱。
某酒店二楼,整个楼层都被包下做为婚礼的举办场所。然而这圣洁之地已经被血色沾染,从来宾到做为主角的新娘,无一不躺在地上。鲜红的颜色已经变得浓稠黯淡,洒满地面跟墙上。
十……不,将近二十具尸体铺散在地,就像一场由恶魔主办的血腥华宴。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听到呼救?”
李青目光依然紧盯现场喃喃自语道。
“音响一直在播放音乐——新娘新郎又都是很爱玩的类型。而且根据店主所说,新郎曾经包过几次酒楼开聚会,把店砸得乱七八糟,但是之后都有三倍赔偿,店主也由着他们胡闹。”
“……看得出来。”
听过部下刚录完口供回来的小周解释,李青扫一眼新娘那身暴露得夸张,已经被血色渗透的西式婚纱点头。
“作为一场婚礼来说,参与的人不有点少吗?”
李青继续问。
“听说婚礼应该是在明年举行,但是昨天他们两人办了公证,所以今天先包了酒店找相识的朋友庆祝。”
“他们有什么仇人?”
“还不清楚。这对新人是来本市上大学的学生,在校园认识。每周末的晚上他们都去夜间酒吧玩,认识的人比较混杂。逐一排查需要一定时间。”
“李头儿,过来一下!”
一个正在勘察现场的警员挥手,李青连忙走过去。
“看这里!”
顺着警员的手指,李青看到一具女尸。尸体全身赤裸的,本该穿戴在身上的衣服被零散的丢在一旁,但是她的身上整齐的盖着一件单薄而染血的婚纱裙。李青仔细一看,那并不是一件完整的裙子,而是从完整裙子上割下来的一层。他走到新娘的尸体旁蹲下,将尸体小心翻开,果然本该穿着完整婚纱的新娘后背裸露。原来新娘身上只有盖在她的身上的一层婚纱,背部其实什么都没有。
不出意外,那么女尸身上的婚纱应该与新娘的婚纱可以拼成完整的一套。
这意味着什么?
还没等李青深入思考,突然他接到一个电话,正是他的上司刑警队的警司曹亮。
“好。是的。是的——您说什么,协助办案的人?”
“没错,李队长。这起案件的性质恶劣,你们重案组需要跟特别侦查组合作。考虑案件的特殊性,我们将聘请一位专业人员进行协助。他是心理学教授,有法医执照跟心理诊疗师专业资格。蓝教授刚从美国回来,曾经在国外协助警方及FBI办案,对罪犯进行心理侧写的准确率很高。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李青刚想说什么,对方电话已经压下。
“啧,合作?连怎么联络都没说呢。心理诊疗师?”
不能怪李青觉得奇怪,因为国内对于心理学的研究并没有跟国际完全接轨。在李青的印象中,心理诊疗师就是给精神病咨询的医生。有谁说过来着,搞心理学的家伙大都本身就不大正常,否则谁会学这么古怪的学科,跟疯子接触呢?
是领导也觉得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种事,所以派一个研究疯子的来协助?李青不由暗自腹诽。犯罪心理学他可以理解,抓犯人要了解犯人的行动模式嘛。可是对罪犯进行心理侧写什么的,在他看来跟胡诌乱蒙一样没什么逻辑可言。
“其实心理医生没有人们想的那么可怕。社会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承受着一些压力,医生只是给他们比较专业的建议,帮助他们保持健康的心理状态,寻找正确的宣泄方式而已。好比遇到法律问题去咨询律师,遇到心理学问题咨询医生是很正常的事。”
李青闻言回身,看到一个外表看来二十多岁的青年微笑的看着他。青年有一对硬挺的剑眉,额前的头发背顺在脑后。大概是想让自己更显得学究一点,此人特意梳了类似大学教授的发型。
“你好,我是蓝麟,您也可以叫我蓝教授或者布兰特教授。很高兴见到你,李队长。”
李青没有回握对方的手,中国人用什么洋名字,既然归国了就该用中文名,光凭这点他就在心中给此人扣一分。李青扫一眼现场,冷淡的回应:“显然你们的工作不到位,有人找到比跟你们聊天更好的发泄方法。”
教授一边说一边戴上一副胶皮手套。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才在这里。”
一个半小时过去后,李青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蓝麟的男人的确不是泛泛之辈。以往重案组鉴证科的法医顶多交代一下死者的死因,周围发现的可疑物质,死亡时间等等。而这个男人仅靠观察尸体,以及对血迹跟现场残留痕迹进行分析,就可以重建犯罪现场。
“从血迹的分布,跟喷洒形状来看,当时受害人站在这个位置。”教授比划一下音响的旁边,“凶手从他背后,以右斜方35度左右袭击,割断他的咽喉。”
“紧接着是这名受害人。”教授又指了一下躺在音响旁侧的另外一具尸体,“她遭到正面袭击,凶手直接用刀刺入她的胸口,一击毙命。”
李青皱眉。两个一击致命过于巧合,要知道使用刀这种容易割伤自己的武器,未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是很难精确把握角度的。
“手法非常专业。”蹲在一旁的正在取证的王华警官接话,“看起来很像军用猎刀。当然还需要回到实验室对比伤口。”
教授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所有尸体里应该都有迷幻剂之类的成分。”
李青猛的瞪过去:“为什么?”
蓝教授弯下腰,从音箱旁边的女性死者手中抽出麦克风。
“喂——”
很大的声音回响在整个酒楼二层,其他正在勘测现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扭头看过来。
“就算还放着音乐,遭受正面袭击后立即呼救的话,所有人还是可以听到。除非他们在受袭击之前,已经陷入不清醒的状态。”
“收起你的侦探理论。在这里说话要看事实,等验尸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李青直接梗了他一句,然后再度走到那具盖着染血婚纱的无名女尸前。
不可否认此人说的很有道理,一群爱玩的青年,庆祝婚礼包下酒楼,然后喝高了,吸了一些迷幻剂开始狂欢作乐——这也跟之前店长说过砸坏店子的事实相吻合。
于是,就在这期间凶手出现。他毫不费力的杀死这些根本已经昏头转向的青年,然后从容离去。根据店长所说楼下餐厅平常也很繁忙,根本没注意有谁下来上去。如果不是一个小时后送菜的小伙子发现自己上错菜,临时上去道歉,恐怕到明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这具女尸又是怎么回事?她赤裸着身体,身上盖着从新娘尸体上撕下一半的婚纱。
“凶手应该跟这女子认识,去查她的关系网!”
李青一声令下,其他队员立即行动起来。
服了迷幻剂的青年们开始纵情乱来,情形开始失控,女孩遭遇了什么可想而知。但是有一个人来了,由于来的晚没有服用迷幻剂,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出离愤怒!于是直接宣泄他的愤怒——用所有人的血!
所有人都是被刺伤,可见此人接受过专业培训——凶手多半是军人或者业余格斗爱好者。
“是吗,在我看来凶手认识她的可能性不高。”
李青差点没直接骂回去,怎么你小子敢在我的现场指手画脚?教授此时已经走到另外一具尸体前蹲下。
“二十四个人全部一击毙命,与其说是谋杀不如说是处刑。一般而言由愤怒产生的冲突,或多或少都有多余的伤痕,就算已经杀死对方仍然忍不住多刺几刀来泄愤。但是在现场没有任何这样的痕迹。”
“而且女孩胸口的伤也是一击毙命。大概在凶手的预测中,这个女孩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但是不得已,凶手必须杀了她,因愧疚的心理,凶手遮住了女孩的躯体。在我看来,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针对性很强的屠杀。凶手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目标都有谁。”
“惋惜?你是说干出这种勾当的人渣?!”
“啊,谁知道呢。正如你说的,要看证据说话嘛,李队长。”
教授再度笑了,有那么一瞬李青感觉自己的头皮猛得一炸。
【一个让人异常讨厌的家伙。】
这是李青对这位教授的第一印象,也是两人携手合作的第一起案件。
很久以后李青回想起来,自己对那男人本能反感的原因,大概是一种对犯罪者的本能厌恶。正如身处被罪恶的颜色所渲染的地狱里,那名穿着淡青色风衣的男子的存在却显得异样自然融洽,仿佛本就该是这地狱景绘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