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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度君意 ...

  •   当日,含春便领了责罚,回裴家去了。

      见着那被人扶着依旧举步维艰的身影,十六娘默默咬紧了牙。

      含春是打小随她一同长大的,在她心中,亦同拥雪无二。如今她为了立下自己做娘子的威严这般对她,亦不知含春能不能原谅她……

      身后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她不必回头,都知道那是拥雪——这婢子大抵比她要难受许多。说到底,含春之所以被打发出去,拥雪罪责难逃。

      十六娘很想回头拉住她的手,想告诉她莫哭,这一切早晚都要讨回来,然而却终究没有。

      还是要给她长个记性的……做婢子的,怎么好揣测娘子的意思擅做主张呢?

      这主仆二人便站在房内窗边,谁也未曾开口,静静看着灼眼的太阳沉下,秦府间间屋堂飞檐鸱吻也融化在暗蓝绞着橙黄晚霞的暮天里。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秦云衡的声音响起:“你们在那边站着做甚?已经站了这么久,还看不够这夕暮光景么?”

      十六娘原正放空了心呆立着,此时听他说话,竟是吓了一大跳,匆忙回身道:“二郎几时回来的?”

      “……我已经在那边儿站了好一阵子了。”秦云衡无奈道:“从我进来你便在此处,那方天空中到底有什么,叫你这般看了许久?”

      “并没有什么,奴……想些心事。”十六娘终于移动脚步想过来为秦云衡脱去外披的氅衣,然而她站了太久,腿脚已经麻了,这一动,竟摔倒了。

      秦云衡一怔,抢了一步要扶她,却不想拥雪在后头也想拽住十六娘。这一岔,两人谁都未曾扶住她,反倒是秦云衡被十六娘撞得一起摔了下去。

      十六娘正比秦云衡矮些,这般扑下去又恰好把他压在下头,余势未消,额头便直直磕在了秦云衡的下颏上。

      这一碰,十六娘疼得瞬间便满眼泪水了。而秦云衡更是连哼都哼不出声,等拥雪将十六娘搀起来,他才坐起身,捂住嘴,剑眉紧蹙。

      十六娘原以懊恼得很,看了他这般,却心中一惊,忙上前跪坐在他身边,道:“二郎如何?受了伤么?”

      秦云衡示意要个盂,拥雪忙跑去拿了来,他这才张口,便吐出口血来。

      “你咬了舌头么?!”十六娘失色道。

      “没有。”秦云衡说话有些含混,吐字间又吮了一口血吐出:“你这一磕,我咬了嘴了。”

      十六娘打了个寒颤:“很疼吧?”

      “无妨,总比战场上受伤好些。”秦云衡此时方站身,道:“取些盐水来。”

      不必他说,拥雪取了盂来时便有小婢子准备了漱口水,如今也只朝里头添稍许盐便好。秦云衡就着盐水漱过几回,眉宇渐渐舒开,终于恢复了常色,道:“我当你在做什么,回了头便扑过来,情是要撞我一下的。”

      他这玩笑话反倒引得十六娘更生几分尴尬:“奴非有意……”

      “无妨的,这般事情,不需计较。”秦云衡又含了口盐水,蹙着眉忍了一阵子,才吐出来:“我倒是颇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心事——至于站得那么久,腿脚都麻了。”

      “……”十六娘踌躇了一阵儿,便示意拥雪退开,这才凑近秦云衡,道:“二郎可否告诉奴,昨日您到底见了什么,才对灵娘大动肝火?”

      秦云衡的神色瞬时蒙上一层阴霾:“问这作甚?”

      “府上谣言,说二郎是……是见着灵娘与旁人私通……奴今日,便是烦心这桩事情。”十六娘索性挑明,一双澄澈眸子望住秦云衡,道:“此事大概不真吧?奴想,灵娘不会如此不知好歹。”

      “这要怎生说……她本自便不算知好歹。”秦云衡默然片刻,道:“然而这谎话说的亦当真诛心,到底何人放出的言语?”

      “……旁人家的人。”

      “三郎的妾,还是阿兄的妾?”秦云衡反应极快。

      “……阿兄的妾。”

      秦云衡微微一怔,却无半分惊讶,只点了点头,道:“这般我便知晓了。那个……叫什么云的是么?”

      “二郎也知道她?”这却出了十六娘意料了,她分明记得自己不曾告诉他挽云同灵娘争吵过的事儿,难不成那晚宴会上便有嘴长的奴婢传了闲言碎语么。

      秦云衡应声,道:“那女人古怪得很。从前灵娘同我讲过,她似乎总是不喜欢灵娘。”

      “奴想不透,她是大郎的妾,何必同灵娘为难?”十六娘索性坐到秦云衡身边去,将自己的疑窦挑开:“便是为着二郎同阿兄不睦,那也不该对着灵娘啊。”

      “难不成你希望她事事朝你发难?”秦云衡笑了:“莫傻了,有些人的事儿,你想不透便不必再想,总有一日会看清楚的,何必着急?再说,你那十三堂姊也快嫁进来了,到时候叫她多留心些,我想总归能看到蹊跷处。”

      “倒是。”十六娘应了一声,又道:“办婚事的时候,二郎要出面的吧?”

      “怕是去不得。”秦云衡摆出一副遗憾模样,声音里却有些庆幸:“下个月我有差使,不能在家中的。”

      “……”十六娘瞠目,连她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面上的委屈之色格外明晰,她急愤道:“这便要去边关了?”

      “并不是,只是至尊要去东边几个州郡巡游,我们几个率军扈从罢了。”秦云衡见她如此,眼亦不自禁微微眯弯:“你这模样,难不成不舍得我走么?”

      “谁说不舍得你。”十六娘立时转了头,道。

      秦云衡大笑,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吻了吻她口唇,却终于被十六娘推开。年轻的娘子用手背擦着口唇,不满道:“一嘴血腥味儿!”

      秦云衡不答,仍是笑了看她,许久才道:“我若不在,你怕是也不想去看堂姊成亲了吧?”

      “我偏生要去,有热闹不看,多孤单的。”十六娘说着,声音中犹是饱饱的气。

      “你当真愿意去?我那阿兄同我长得可是像极了。”秦云衡道:“你那十三堂姊不是也与你肖似?看着他们入青庐,想着他们停花烛,你岂有不思自家夫婿的?”

      十六娘怔了怔,再开口时声音发狠:“我那夫婿在青庐里便只同我说了一句早些歇息,这般夫婿哪里值得思念!”

      秦云衡笑意登时尴尬,隔了好一阵子才伸了手抚住十六娘脸颊,道:“做夫婿的知晓自己错了,难不成娘子要记一辈子么?”

      “你倒是补了我赔了我呀!”十六娘横他一眼:“否则我岂有不记的?”

      她这是有意模仿石氏了。石氏行止言语皆是一片媚好,同她处久了,这媚人的精髓虽然未曾领会,皮毛却也学了个七八分。

      这样一个神情,当真妩媚娇柔。她又是第一次同秦云衡这样说话,言语出口,自己便先红了脸。

      “……”秦云衡看了她,眼神渐渐热起来,突然翻身将她压在了下头。

      十六娘伸了手臂抱紧他腰背,将下颏搁在他肩窝处。耳鬓厮磨时,她脸上的笑容却在淡去。

      这一番话语嬉闹中,她真心要说的,只有一句——这般夫婿,哪里值得思念。

      他说他错了,她便要原谅她么?她是个女子,一世只嫁那一次,从下了迎亲的彩车起,每一步的经历,都是此世唯一,再无法重来的记忆!

      而他,把这一切都毁了个干净。

      一句错了,她那么多难眠的夜便能白熬了么,那么多辛酸的眼泪,便能白流了么?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他,也用他的身体和言语取悦自己。可这般之后,留给她的,依旧是心虚,是孤单,是不被人珍惜的悲伤。

      也许她需要的并不是如今的疼宠,亦不是属于自己和他的孩子……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他真心待她。就算是真心告诉她他只把她当做妹子关照,那也好!那也胜过要他用身体的欲望装扮成的爱慕……

      可是,除了她之外,旁人却尽数以为她只需要一个夫婿,就连他,大概也只当她的期盼只是欢好和回护吧?

      秦云衡轻轻扯开了她的衣带,衫帔散开,长裙落下,她的身体如同珍藏在贝中的珍珠,被揭开欣赏。

      他待她极温柔,轻轻吻着她肌肤,抚摸她柔嫩脸颊。然而在那一刻,她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二郎,你如今喜欢奴么?”

      秦云衡正意乱情迷间听得这一问,登时愣住了,他并不能马上领会她的意思,待弄明白了,口气中便带了几分哭笑不得,道:“自然喜欢,怎生又问这个了?”

      十六娘不言,只是引领他的手覆压在自己胸前。

      她鼓了那么大的勇气,再次问出这话,却在他迟疑时,将心底里那一点火苗也扑灭了。

      他答得犹疑,是怕伤了她心吧。

      她知道这般也算是为了她好,然她仍会觉得,胸口被他亲吻过的所在,火烧火燎地疼。

      这句话,往后不会问了,再也不会问了。他心里头的人若不是她,问一千一万遍也不会有差别。

      秦云衡却不知她心思。他拥着她,心中便是温和宁馨的。他如何会去想,对于十六娘,这般厮守的感觉并非这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度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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