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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终日相伴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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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夫人在叶家上吊自尽没几天后,叶家便又有人上吊自尽了,只不过这次这个人大家有些陌生,她自尽的地点也有些蹊跷。
百花楼的牡丹姑娘大清早的被发现吊死在了叶家二少爷的长生阁里!
是长生阁里的漱玉姑娘早起首先发现的,天刚蒙蒙亮,漱玉姑娘提着水桶去准备二少爷的洗脸水,一抬头,却发现一个白衣黑发的人直直的吊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上。
彼时已经是初秋,艳若红雪的合欢花零零碎碎的落了一地,那晃荡着白色身影在一片落红中显得尤为的显眼,漱玉姑娘的困意一下子被惊醒了,“啊”的响彻天空的惊喊震惊了整个叶家山庄。
如剑是长生阁里最后一个出来的,前天晚上,她为了等在外议事的叶楚天,很晚才睡下,清早时竟没听到漱玉的叫喊,直到在梳妆镜前梳头发时,才听兀兀渣渣的闯进来的蝉儿说了个大概,这才连忙放下梳子,赶了出来。
叶楚天却是早就出来了,他一身单薄的白衣,站在硕大的合欢树下,轻轻的摇着散发着药味的纸扇,目光清清冷冷的望着被下人七手八脚抬下来的尸体,嘴角轻轻的牵起一丝嗜血的快感。
直到看到那抹明黄色的影子出来,他近乎变态的脸庞才稍微恢复正常,却是眼眸一黑,扇子一关,走到如剑跟前,单手盖住了如剑湖水般清灵的眼眸。
“别看”声音低沉,急切。
“公子”如剑一出来便被一双冰冷异常的手盖住了双眼,直到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才知道是叶楚天,说着便不由的想去温暖那只冰凉的手。
“我说别看!”叶楚天挡住她的双手,捂住她眼睛的手更加的用力了,声音却干脆不容一丝拒绝。
如剑温暖的气息就近在他的咫尺,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打在他的肩处,所到之处,那些依附在他衣衫上的寒气跟冷凛瞬间消散。
而他依旧感觉到冷,无边无际的冷,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失控,他力道一大,将如剑横腰抱起,抬腿踹开如剑的房门,用力的关上。
如剑在叶楚天的怀里有些受到了惊吓,她自幼跟叶楚天相依为命的长大,平日里也免不了肌肤接触,他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可是如此被叶楚天抱着却还是第一次,她的心却抑制不住的加快了跳动。
“公子……”
叶楚天望着怀里的人,双颊如云,美目如玉,梅印若血,他心里都要疯掉了,却强忍着理智,将如剑放在地上,随即便开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最近不太平的紧,你暂且回玉茗山躲避一下!”
“你呢……”山雨欲来的味道,如剑也早已敏感的察觉到,今儿长生阁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我暂且走不开,如剑,你听着你先回去,我……过几天就会去接你。”叶楚天不敢回头看她的眼睛,自从八岁下了玉茗山,她就一直安静的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无论寒夏酷暑,一步也未曾远离过。
“公子……”如剑还想说什么。
“夏如剑!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听,就骑着战风回玉茗山,在我去接你之前一直呆在那里”叶楚天扶着如剑的肩,说:“好不好?”
“好吧,我答应公子”印象中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喊她,她听了便知道了。
她的公子始终不是池中之物,总有一天要飞天为龙的。这一点是她始终坚信不疑的,所以她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好如剑”叶楚天的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些,他摸着如剑的头发:“你就在在玉茗山等着,不用多久,我就会去接你的。”
叶楚天以为一切便这样过去了,只要送走了如剑,他就无所顾忌了,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罪大恶极,没有人性那又怎样,那只是全天下的人,而那些人中,除了如剑,没有一个人是与他相干的。
“你要去哪?”兰玉麟叉着腰,气鼓鼓的说,可没坚持一会,便可怜兮兮的耍赖:“如剑,我保证以后不气那个病人了,你别走,好不好。”
“我说了,我是要回我自己的家住一阵子,过几天就回来的”如剑望着吊着兰玉麟,有些头大。
“哼~可我的胳膊还没好啊,唉幺,最近一遇到下雨阴天的就疼的不得了,唉幺,前些日子中蛊毒的地方也疼得厉害,你若走了,就没人给我上药,没了人管,就只管疼死我好了……”兰玉麟在王达徐彪抹汗中叫喊的甚是动听。
“那你想怎么办?”如剑扶额,刚才答应公子回去时,怎么就忘了这位祖宗了。
“我也跟你去!”兰玉麟笑嘻嘻的凑上来,星星眼眨的甚欢,全然忘了刚才还在装疼:“如剑,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反正你休想再不要我了……”
又绕回来了,如剑心叹,自己到底怎么招惹他了,先是迷迷糊糊的喊他娘亲,清醒了又动辄就说怕她不要他了……哎……想不通……
“好吧”如剑无法,只得答应,大约是孩子心性吧,跟够了他自己就回家了:“不过,山上有些冷,你先回家拿些衣物,还有跟你父王交代一下,不能让他担心。”
“我们午时在护龙山的入口处集合,可好。”
“好好!”兰玉麟点头如捣蒜:“可说好了,你一定要来哦……”
“好,我一定会去。”如剑轻笑,这孩子是被人甩着长大的么,怎么这么缺乏安全感……
可是如剑终究算错了一步,牵着马的如剑还没走出叶家山庄,就被一个人影给拦了下了。
“如剑姑娘,我家小姐请你到栖风阁一聚”慕容樱的丫头抱琴盈盈而立,笑眯眯的对她说。
栖凤阁
案上的熏炉里燎着淡淡的香,若有似无的轻烟熏到床上铺开的丧服上,顿时烟消云散。
抱琴匆匆的走过来,在一身素色的慕容樱的耳畔低语:“她来了”
伴着叮当作响水晶帘作响声,轻轻移近一一袭素黄,脸上脂粉不黛脂粉却依旧明艳惊人,如玉的脸庞,藏水晶眸,隐隐含笑梨涡额上映着眉间血红的梅印。
连慕容樱都眼光一亮,轻叹一口气,她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明艳动人了,这脂粉未施的脱俗之貌,自己显是逊了一截。脸上却扶起一层柔柔的笑:“如剑妹妹,你过来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一惊,淡淡道:“樱姑娘直唤如剑便可,妹妹两字如剑可当不起”
慕容樱抬眼望着眼前的人儿,平时安静的都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就是那么不温不火的一个人,远远地站着便透出一种不可言的……高贵。
对,是高贵……这种气质绝不是寻常之人便有的,何况还是个丫鬟,呵,玉茗山上的无比高贵的小姐,她竟然真的就以为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丫头,想想也真够傻的。
慕容樱玉手一转,几串音符小泉流水般涌出来,听似平淡,却暗滔汹涌……
那遮掩不住的灵气,那翻云覆雨的医术,那渐渐倾国倾城的容貌……
还有,她与叶楚天之间那种亲密无间浓浓的感情……
原来在他们三个人之间,自己才是地地道道的外人……
“听抱琴说,长生阁今儿不太平呢,说是有个姑娘吊死在了树上,如剑姑娘可认得?”
“不认得,如剑未曾见过那个姑娘。”如剑诚实的回答,她是未曾见过,她一出去就被叶楚天蒙住了眼睛。
慕容樱服丧未满,依旧是一袭白衣,可是精神却是很好,甚至比往日更精神了些,如剑总觉得,有一东西在这个满身丧服,艳动江南的姑娘身上不一样了。
“如剑姑娘当然不认得了,吊死在长生阁的姑娘,艺名叫牡丹,是百花楼里最近新招的红人呢,如剑姑娘平日里深居简出,自然不会认识那勾栏里的人。”
“百花楼的姑娘?怎么会……”怎么会吊死在长生阁……
“谁说不是呢”慕容樱一抬眼,媚眼如丝的眼底有着深深的厌恶跟仇恨,却一眨眼便掩盖了下去。
“要说这牡丹姑娘也是名门正派里出来的,她家便是很有名气的“冷家十三拳”的冷家,在江北也称得上显赫一时,只不过前一阵子说是家里遭了山东的大盗,全家人都不行亡故了,只有这个冷霜,哦,也就是牡丹姑娘,被卖到了勾栏之中……”
“不仅如此,像是,白家,冷家,雷家,等十几个江北的名门正派这几年来都是深夜里被抢劫,一夜之间被残害了的,可是不少呢……”
“你想说些什么?”如剑听着有些不对劲,这些灭门的惨案,她也是略有耳闻的,只不过今天从始终微笑着的慕容樱口中听着总觉得不对劲。
“我想说的是,这些江北的名门正派,可不是绣花枕头做的,那一家不是护卫族人无数的,竟然被那些强盗给抢劫了,那些强盗得有多大的通天的本事,除却那些强盗,就算让江湖上的人来干,有如此高的武功本领的,真正能做到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都屈指可数吧……”
“那么,在如剑姑娘的心中,谁有着这么大的本事呢……”慕容樱歪过头,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入如剑的心中。
如剑一抬脸,眼中的泪险些掉落,脸上却是依旧的娴静:“樱姑娘的话,如剑听不懂,如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慕容樱红唇欲滴,嘤嘤软软:“如剑姑娘且慢走,慕容樱手里正有份东西,不知作何处置,正想给姑娘看看呢……”
说着给抱琴一个眼色,抱琴从袖中掏出几张纸状的东西送到如剑的手中,如剑睁大了眼睛,一点点的打开,一行一行的看入眼中,细白若葱的手指却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如剑手上拿的是一份血书,是冷家公子在临死前写的自己家的拳法秘籍如何被惦记上了,如何被一夜洗劫,自己的爹爹如何被一剑封喉,自己的妹妹如何被卖入青楼遭遇非人的待遇,以及所有的江北这几年的看似是强盗入侵的惨案,其实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不可思议吗,如剑姑娘?”慕容樱低眉信手拨弄着琴弦,十面埋伏的曲子悠然而出,她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是不是觉得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轰!自己以前所看到的,所拥有的,所信以为真的东西,都在那一刻轰然倒塌,然后你自己就像个傻瓜,可怜虫一样站在那里,承受各种各样同情的目光,可是,你却觉得那些同情的目光其实让你恶心的想去死!”
慕容樱站起来,轻轻拖着她洁白如雪的丧衣,缓缓的走到如剑的面前,红唇如雪般一张一合:“呵,夏如剑,拜你所赐,我在几天前也尝过,现在,呵呵,终于轮到你了……”
叶楚天一出长生阁,便看见脸色惨白如剑牵着浑身如血的战风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他心头一紧:“如剑?”
如剑依旧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瞅着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如剑”叶楚天的声音开始发抖:“跟我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握住她的手,才猛然发觉一向温暖柔软的小手此刻竟是一片冰凉。
如剑静静的将手抽出来,只觉得心里压了万钧重石,但心里依旧存了一丝理智,她扬起手中的那封血书,放到叶楚天手中,然后抬起眼睛,嘴角强牵一抹苍白的笑容。
“这些都不是真的,是不是,公子?”
叶楚天皱着眉头看完,漆黑的眸子了万里无光,一抹强烈的杀气闪过他的眼睛,他举起手。
“这是谁给你的?”
“这些都不是真的,是不是?”如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重复一句话:“那个什么百花楼的牡丹定是吃错药了,而且我天天夜夜的陪着公子,怎么会……”
叶楚天低下头,沉着眸一句话不说,只是咬着的唇都渗出血来了。
“这些都不是真的,是不是,公子?”
“公子……你说话啊……只要你说不是,如剑便相信,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那个什么牡丹百合的,只要你说不是,如剑就会安心了。”
“如剑”叶楚天抬起眼眸,瞬间像苍老了许多岁,他一步步的走向如剑,及其温柔珍惜的扶住她的肩,仿佛如剑会一眨眼便飞走了一样:“如剑,你只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紧紧的跟着我,就好了,我一定会给你世界上最好的,最无尚的,最配得上你的……”
“这不是真的,公子?嗯?”如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如剑,我不想骗你”叶楚天最终先败下阵来,他对如剑或许有隐瞒,却从没对她说过一句谎话,只要他是叶楚天,只要她是夏如剑,他就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一句谎话。
如剑先是面无表情,眼睛的空空的,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着别的人一样,这样过了许久,终于两行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明若湖泊的眼睛中落下来,她一个重心不稳,蹲在了地上。
“我一直相信,你不是池中之物,你终有一天是要化风成龙的,我……我自幼受师训,人命重于天,无论贫困,富有,低贱,高贵,只要是人,他的命便是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珍贵的……”
“如剑……”
叶楚天看着地上抱臂抽泣的身影,终于知道了心如刀割,万劫不复的滋味。
“你别碰我!”如剑生平第一次对叶楚天高声,她抬起已经成泪人的脸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她像个孩子似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无奈却越抹越多:“因为我已经不认识你了,叶楚天!”
如剑翻身上马,一个夹腿,战风如出铉的箭一样飞奔而出,只留下叶楚天一个人如被抽了灵魂去傻站着。
她叫他叶楚天,那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说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不能就这样让她走出他的世界,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她走出他的世界,绝对不行!
叶楚天翻身上马,一个扬鞭,朝着如剑的方向追去,可战风是出周了名的汗血宝马,追了十几里,哪里还有如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