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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番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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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White)与无色(Colorless)不是同一个概念。
Colorless才是“死亡真书”手下对他的称呼,也是他最初的自我解释。“死亡真书”毕竟是别人起的绰号,因为他的作风太残暴不仁,其手段往往超过人类心理承受的极限。而今天,真相曝光的这一天,事实证明,他本来也不是人。或许是连伊德格拉修也无法接受他的所作所为,因此将他关入移动监狱,然而世人误解那是强力的外装,以为那是荣耀,对他擅自做了解释。
白皇则是对一个人的尊称。
排除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作风厚道又仁义才是让他获得这个尊称的原因。十几年前忽然进入委员会的人物,来历成谜,却没有人能无视他的才华横溢。
白皇知道死亡真书的本名,就像死亡真书知道白皇的本名。
“你把北天骑士团的团长跟佣兵王怎样了?”
“没怎样。”
公园区域的一角,Nif与上章出场的“白皇”靠在公园的长椅上。朝阳透过树影,斑驳着温和在地面。白与无色,端坐在椅子的两头。白皇轻摇纸扇,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古风盎然,他就像走在科幻剧里的武侠人物一样,违和感爆表。他忽然起身,面向Nif:“死了?”
Nif的反应还是很慢,他渐渐抬头,对上那被阳光照耀着的俊秀脸庞:“……当然没有,就是空血扑街而已。也许、也许……心理上也有点坎,不过肯定都不是问题。”最后半句他说的很快。
纸扇“啪”一声敲打在Nif头上。“你的话还有信用可言吗?!”
“没有……”即使被打,他也没有改变脸色,也不发怒,仍然是发呆着,缓慢地说:“杀了之后没好处,太浪费了。其实他们滔滔不绝给我说他们的推理的时候,我大部分时候在睡觉……比起这俩二货的生死,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坦白,白皇。”
“啪”扇子又打了他一下:“要叫我的名字,阿十。”
“——沧澜,是你把β测试版扔到工作室的。”
“是。”
“是你对我发出通缉令的。”
“是。”
“是你在这几个月扮成Colorless……也就是大家说的‘死亡真书’,还派遣了尤金与佣兵王去杀我的。”
“是!”
“前几天龙闹事,是你去揍平的……”
他摇摇头。
“……?那个不是你?”
“啧啧啧,你怎能用‘揍平’这么毫无文学价值的词语形容像我这么英勇的男人当天的表现……”
“你够了。就是你了。”结论一得出,Nif绝对不放任他继续厚颜无耻地自夸。
“平时这个时候,像你这样大权在握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在篡位了。”沧澜打开纸扇,遮掩他一半的面容,只留下那双叫人捉摸不透的眼眯成一条缝,透着挑衅的意味。“为绝后患,你该杀我!”
长椅上的人发呆许久,终于他又将目光对准沧澜了,一开口却是:“我信任你。”他刚要感动地发表感想,Nif目光移到远方同时接一句补充:“就你这种傻子哪来的本事当‘患’,省省吧你。”
被泼了一头冷水的沧澜只气馁了一秒,然后又恢复了潇洒风流的神态:“比起这个,你该要坦白。阿什德·阿鲁比利昂,为什么骑士团的那个年轻人偏偏就认定你就是他的老师。”
“……这重要吗?”
“我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准确的说,我是你最初也是最后的朋友了。我可没听说你同时还是远东大剑圣!”
Nif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疲惫不已:“阿什德在活着的时候就交了一个朋友,居然还误交损友。”
“老实交代!”
“那是误会。其实我就是如你所知的阿什德·阿鲁比利昂,但是既不是远东大剑圣的徒弟也没有陷害过他,更不是他。雷霆事件是伊万·德米里特自己策划的,然后作为他唯一的传人,L·R·LAW就因为你给他发过一张对我的通缉令,误会了是我做的。一开始他说出我的本名时,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动手脚了,为了不让你的身份暴露我绝不承认那是我本名。但结果是越描越黑他居然开始误会我是他老师,然后自顾自地脑补出来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故事说服自己,然后?然后他的直觉是对的,但除此之外都错了。”Nif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然后你将错就错?”
“没有,但是他那个人很固执。我就干脆坦白我是什么,然后打了他一脸真相,现在他被打老实了。”
“是——吗?”沧澜的语气里莫名其妙的一股酸味:“然后我这个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
“你问吧。”Nif一副已经弃疗的模样,低下头,单手撑着头昏昏欲睡。
“你是77吗?”他看见Nif已经快睡死了,忽然靠过去抓住衣领,又扇了他几下:“给我起来说,不说的后果,你领受不起!”
“比如说?”
沧澜一只手忽然拿出一本佛经,大有“不依他他就念经”的气概:“送你上西天!”(Nif的眼皮一跳)“你是吗?”
被拽着衣领的人耷拉着眼皮,然后,他张开嘴,回答了命运的答案:“Ja(是)!”
“那你……”沧澜的嘴角不知为何出现了诡异的微笑:“你本来真的是女人吗?嫁……!”
“滚。老子当然不是,77也从来不是女人。一切都只是欧杰的误会。”他一手打开揪着自己衣领的沧澜。
“哈?”被打开好几步,稳住身形后,沧澜用折扇遮掩着自己的尴尬:“那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件事你必须明白,即使‘阿什德·阿鲁比利昂’也不是我的本名,那是20年前战后系统随机分给我的名字,真正的本名在那段战场已经遗失了。77本来是一个学科的学生,因为遭到同班同学的集体欺负,在被送上战场当天,他被遗落在角落的货物箱里,但是,却恰巧因此幸存了下来。因为他被关在箱子里,那些正点出发上战场的同学因为突袭,全部死了。”
“……你说什么?”
“当着他的面,被炸成粉末。他们坐着车抛下77一个人意气风发地出发了,但没有料到有突袭,没有人逃出去,全都死了。独自留在战场的学生,没有任何战场经验、不会开枪不会战斗、连逃跑也显得笨拙。这个人后来被一对流浪的佣兵捡到。”
“不是当时的欧杰?”
“不是——欧杰是再后来的事情了。幸存下来的77跟随着这对情侣佣兵学习着战场的技巧……同时,也许是同学全部惨死,激发了他本来就拥有的一项潜能,‘人格向上兼并’。他可以将死去的人的知识与回忆吸收再转化为自己的知识,随用随取,闪现时没有接缝。从前有这种能力的人会导致人格分裂,但77的这种兼并人格却是以他自身人格记忆为最优先,不断将庞大的记忆转化,他吸收了战场诸多的死者的死前记忆,却没有分裂过。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情侣中的男方·维恩被突袭了,命在旦夕。维恩是77遇到的第一个友善对待他的人,他太想要报恩,于是他吸收维恩的人格,但不兼并他。”
“你从来没说过人格兼并的事情!”
“任何人在看到我,似乎都能从我身上找到自己熟悉的谁的影子,但我都不是。那只是人格向上兼并带来的错觉。当初77满心以为只要找到合适的乘体,再将维恩送入乘体,他就没事了。”
“后来出了什么事?”
“……过程中被女方·朱丽叶发现了,她当时什么都没问,全都误会了——她以为是77杀了维恩,还要兼并他。恋爱中的女人的智商是不能指望的——她问也不问突然开枪了,然后77被她打中,那千钧一发,77夺走了取了她的乘体。”
沧澜听着这匪夷所思的过去,瞪大眼睛:“我认识你这么久……你居然第一次说!”
“你没问过,我为什么要说?”
“有谁想过你居然去用女人的乘体!精神负荷会很大的,再说……你……你……”沧澜打开扇子,遮住羞红的脸,没脸说他也误会了。
Nif却耿直地反过来问他:“77的乘体都被爆头了,换了是你,你怎么做?谁在乎那是什么乘体?除非你敢说自己不要命了。”
“是、是,我也没得选,因为我就算自己不要命不要尊严,也不会丢恩人没命……可是,我听说用相反性别的乘体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77因为用反性别的乘体,永远不记得自己的本名了——他就此彻底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伴随每天头痛。更要命的是,他也因此被困在那那具乘体里,无法在接受治疗之前再换乘体。于是77捡到欧杰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那时他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不过停止你的想象,77并没有作为‘女生’的自觉,即使他认识了欧杰,也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女生过。”
沧澜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全委员会每年有多少人被佣兵王对77的痴情感动啊?他说那可是他‘未婚妻’啊!”
“……谁是他未婚妻?不要脸。当时的77已经兼并了数百人格,也许他是跟朱丽叶求婚的也许他是向随便哪个人格求婚的,但我可不记得答应过类似的请求,也没跟他有过任何暧昧,我们每天光是忙着战斗忙着活下来就心力交瘁了。现在你知道这误会是怎么来的了,我能说我的正事了吗?”
“唉……”沧澜望着天,完全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愿。他感伤地摇着折扇,眉头攒愁:“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他正背得感伤,忽然扇子被夺,辗转入了他朋友的手:“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时不可再得,何为自愁恼?”一边念,他竟然一边在沧澜诧异的目光中打开他的纸扇。“不是只有你会假文艺。”
沧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不是总嫌弃我?!”
“老兄,你把我扔到那种法理界,害我遍读书简。”Nif合起扇子扔在沧澜脸上。
后者被掘得无言以对,干咳一声才:“你到底是用什么心情用了佣兵王七年?”
“你问我心情?你傻了么。”
“……用他纯粹是偶然?不是因为你是77?”
“老兄,收起你的感伤好么,也别做那种恩怨纠葛的脑补好吗?他有用,就该用,关过去什么事?”
沧澜盘着腿拄着脸,脸上固执地写着“我不相信”。
“……其实77跟佣兵王的交情只在战场上,只有在那里,欧杰才需要77;除了那块地方,欧杰不需要77,77也不需要欧杰。只是这个现实被77最后自我牺牲给掩埋住,人们根据自己的想象写编了一个动人的故事,故事越传越广,但那只是一个现实的同人,跟真正的现实差了十万八里。”
“我不会爱了……”
“免了,你的爱太沉重,世界承受不起。现在我要讨论正事,你能……”
沧澜忽然打断他:“不对,照理说,77已经死了啊?你是如何避过拉格纳程式?平安之后,为什么不与欧杰联系?”
“那之后的事情连我也记不清楚。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是重新被分配入学校,得到了一个名叫阿什德·阿鲁比利昂的名字了。那个时期,作为人类的阿什德依旧记忆混乱,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伊德格拉修做了手脚。他以为自己在战场当了逃兵,于是躲入ID不收入正式记录的学校里。然后——”
“然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沧澜用余光瞥着昏昏欲睡的Nif,收敛自己的固执,沉心静气地总结前因后果。
“你后来隐姓埋名,怕被人参与过融合战争,因为误解自己是逃兵,在委员会,逃兵会被判死刑。”
“是。”
“但其实不追查下去是对的。当初送你们一科入战场是做这项决定的人的错误,他必然会为此受到弹劾,正因是天大丑闻,参与过这件事的人绝不放过你一条命,不但如此,连欧杰也会被卷入。你虽然记错了,但不声张这件事却不啻为一种幸运。”
Nif没有回答。
“然而,伊德格拉修却利用了你这种错乱的记忆与贪生的心情,将一场不合理的实际工作推给了你,你不敢声张,硬是接了下来。”
他不再回应,也不是沉睡。风起,草叶纷飞,而风中无言。
“然后,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你是来叙旧的么?我没空,你给我听着——”
“我就是要叙旧,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Nif捂着眼睛:“那你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