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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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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什么遇见你。”
“嘀嗒——”
“嘀嗒——”
天空灰蓝,白雪点点,有一种淡然的美。
屋顶上的少年望着白雪灿烂地笑,浅金色的短发随风飞扬时带着一种炫目的弧度,长长的青色围巾飘了起来。
他扬着脸闭了闭眼。
少女站在水中,洁白如玉。
她轻轻仰着头,双眼紧闭,青丝披散,在月下的姿态宛若一株青莲。
“咚~”清脆的一个响声。
“大叔!!!”杰西一手抓住跌落下来的奶白色瓷杯,一手按住自己的鼻子,指间的缝隙里可以看到被砸的红彤彤的鼻子,满脸悲愤地望了下去,冲着楼下站着的青年恶狠狠地说,“我·说·了·不·要·砸·脸!”
“小鬼,不要坐在屋顶上做白·日·春·梦,掉下来我是不会算作工伤的。”亚伦抱着几瓶牛奶,站在院子里浅笑,嗓音清清淡淡,略带慵懒的磁性。
“……”杰西将杯子丢了过去。
被亚伦抬手接住,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小鬼,摔破一个杯子,相当于坏了一整套,你想让死神来给你还债么?”
“……”杰西按住自己抽动的额角,“你的小气已经路人皆知,大叔。”
“不甚荣幸。”亚伦笑了笑,“你有空回忆梦中情人,不如先把债务还清了。”他指着墙角的一些箱子说,“去送货,小鬼。”
“……”杰西磨了磨牙,跳下屋顶,将箱子固定在后车座,跨上单车。
“年轻人,少暴躁。”亚伦不浅不淡地说着往屋子里去,“一路顺风,别死于车祸。”
“……要是死于车祸一定是你咒的。”杰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骑着车绕出了杂货铺。
“嘀嗒——”
“嘀嗒——”
“嘀嗒——嘀嗒——”
风一阵。
少年骑着单车,长长的青色围巾飘了起来,身形清瘦,弧线年轻而活力。
他骑着车穿过人群,单手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单子,“嗯……B区的……”他又把单子往口袋里一塞。
车轮很快就从青石板路滚上了黑泥路。
杰西单手扶着车头骑入林子里,另一只手摸了摸胸膛心脏跳动的地方,露出笑容,温暖而眷念,灿烂而期待,“还有多久呢……安卡拉……”
思念深入骨髓。
“咚咚!!!”
突然,心脏一阵猛烈的撞击跳跃,他睁大了眼,差点一跟头摔下车。
他扭过头,视线在草丛里拐了两圈,下一秒,他跳下车,脚踏车被他丢在那里。而杰西则快步走进了那条泥泞的小路。
“哗啦——”清晰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嘀嗒——”
杰西抓着胸膛的衣服,快步往前走,视野突然宽敞,他差点一个趔趄,用力往前踏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嘀嗒——嘀嗒——”
湖边有人用手轻轻荡着水波,那是双很漂亮的手,秀丽干净,让人想到的场景是端着红茶骨瓷杯子的优雅、跳动在钢琴键上的高雅、行云流水地插花的静雅、轻巧翻书的文雅……那是一双属于贵族的雅致的手,肤色苍白,可以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水珠从手指上滚落,莹莹发亮。
“你来了。”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温和中带着隐隐的矜持和倨傲,“清水。”
杰西愣在那里,“紫娅……”
那是个穿着白色点着紫花长裙的年轻女子,长发盘头,却只插了一只银色簪子。她轻轻合上一个银色的怀表,唇角微微带着笑,优雅贵气,“许久不见了,清水,或者说,新的原罪钥匙掌管者。”
紫娅,七把钥匙之时间钥匙掌控者。
“我怎么可能是原罪钥匙掌管者。”杰西揉着自己的头发,忽略了心底冒出的失落感,靠在书上无奈地说。
“她把钥匙给了你,你当然是新的掌控者。”紫娅口吻浅淡,唇角优雅的微笑。
杰西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望着微起波澜的湖面,“世上只有青莲可以掌握那一把钥匙,现在,世间已再无原罪之体。”
“……”紫娅微微挑眉,“你似乎太小瞧自己的力量。”
“嗯?”杰西抬眼看她。
“陛下将钥匙交给青莲,因为世间再无第二株生于清水、长于清水的青莲。”紫娅微顿,站起了身,“世间也只有你这一池清水养的出那一株青莲,所以钥匙交给你时,天罚只反噬了青莲而不是你,你已经在原罪钥匙的保护之下。”
“……”杰西微微一怔,像是恍然大悟地笑,“原来那个男人那时候说的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心有执念,虽如清水无可玷污,纯粹清心,却极易引起钥匙的暴动。”紫娅声音微冷,“若不是她以魂魄镇压钥匙,你就是千古罪人。”
杰西愣了愣,笑了起来,“原来她的魂魄在这里。”却丝毫不在意她的评价。
“但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陛下说,你想要唤回青莲的魂魄。”紫娅的神色带上了冷然,“再让你继续下去,原罪钥匙将脱离掌控,世间大乱,从此再无安宁。”
“……”杰西半晌没有说话。
“……”紫娅盯着他,目光微冷。
“所以……”杰西望着天降小雪,嗓音清朗如泠泠水声,“所以,你是陛下派来阻止我的吗。”
金字塔顶端上的王座,那位陛下是不会允许世间大乱的。
“你知道就好。”紫娅的口吻依旧是贵族式的矜持和浅淡。
“可是……”杰西身上化开了寒冷的气流。
“……”紫娅微微蹙眉,向后退了一步,飞身而起,立于半空。
“这一次……”他泠泠清澈的嗓音仿佛一寸寸地结成了寒冰,“即使是陛下……清水也恕难从命。”三尺之内皆成冰柱,青色的长围巾飘了起来,他身周寒气四溢,汽结成冰,湖水顷刻化作厚厚的冰层,树木整棵整棵地冻结。
世间再大,他只想保护他的青莲。
“待她归来,钥匙必会还于青莲,清水也必亲自向陛下领罪。”杰西抬头望向紫娅,“只是……在那之前,清水……决不放弃她。”
他要保护她,他最珍视的、最重要、最爱的青莲。
他放不下,所以,绝对不会放。
即使他日他将罪恶满身,身遭天下劫难。
即使他日他将永堕地狱,永世不可超生。
即使他日他将魂飞魄散,再无相见之日。
即使他日……
“只求陛下相助,镇压世间罪魂,镇压原罪钥匙。”杰西一字一顿,仿佛在说,他决不妥协,“若原罪钥匙暴动……请陛下出手……”
水,可为世间最柔软之物。
水,亦可为世间最尖锐之物。
清水,当属世间圣水,至清无污、纯粹干净、澄澈泠然,因而养的出那一株无欲无求、无忧无虑、无罪无心的青莲。
世间只此一株。
青莲与清水,本为同源。
“……”紫娅垂着视线,唇角带着优雅的微笑,“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
杰西四周仿佛模糊了起来,除却他们两人,所有的一切都化作黑白相片,厚厚的冰块也顷刻化作齑粉。
时间钥匙掌控者。
杰西的时间像是被停顿了,紫娅从半空慢慢地朝他走来,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节点上,足尖下每一步都形成了一个漂亮的紫色圆形如同魔法阵图的东西。
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娅伸出了她漂亮的手,指尖落在他跳动的心脏上。
那里是……她的本体莲子……
指尖仿佛要没入其中。
“哇——!”
杰西冷汗涔涔地猛然坐起身,身姿摇晃,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床,一只手恰倒好处地揪住他的手腕把他揪了回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坐在床上,回头望了一眼。
藏青色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眼神清明,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睡着过没有。正躺在一侧的少女松开手,看着他又躺下身。他面朝着她无奈地笑,“每次你都抓的这么准,究竟有没有睡着过?”杰西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长发,丝滑如绸缎。
“……”安卡拉安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不算噩梦啦。”杰西笑着说,“只是想起在镇魂街的时候的事。”
“……”安卡拉重新闭上眼,安安静静,眼睫微颤如蝶翼,随之渐渐平静。
“不算噩梦……也差不多吧。”杰西望着她的脸庞,轻声低语,嘴角弯了起来,“起码差点以为会彻底失去你。”
想到这里,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结果摸到了身前挂着的一把冰冷冷的钥匙。
杰西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他至今还能活蹦乱跳没被吓死大概都多亏了之前在镇魂街的一系列惊吓已经让他心脏强力指数达到了历史最高点。
当紫娅将手伸进他的心脏里的时候,他真的是万念俱灰。
杰西缓缓闭上眼,没有看见安卡拉猝然睁开的眼眸。
安卡拉坐起身,指尖在空气中一点,一面四四方方、普普通通的镜子出现在眼前。
画面在镜子里飞速流转着。
时间溯流。
时间钥匙掌控者掌握的最强禁术之一。
年轻女子将手指伸进了少年的心脏,紫色的光芒四溢,身周的画面急速流转,像是倒带的黑白影片,所有一切都在倒退。
天色变化。
腾然间,半边金日、半边乌云;半是晴空,半是雷鸣。
镇魂街被生生地分割成一左一右一光一暗,相撞交接之处,天空仿佛要塌陷,格外渗人。
四周的情景正是末日降临之日。镇魂街的彼端尽头,一半漆黑一半光亮的交界之处似有什么墨色的东西翻滚而来,犹如打翻了的砚墨在天际泅成一团,安静得惊心动魄。
一切还在倒转。
天空的第一抹阳光穿破云霄,狂风突起,雷云聚集,上空似乎被撕裂了一般,落下一道黑红色的惊雷,挟着青色的火焰倾泻。
电光四溢,宛若天罚降身。
“这是……”少年一呆,满色苍白。
那个年轻的女子伸出手,指向那道雷云上,一道白色雷光从天而降。
所有一切都停止了。
她从少年体内一把抓出了那颗青色的本体莲子。
时间跨越。
时间钥匙掌控者掌握的最强禁术之二。
被杰西用本源力量浇灌的莲子急速生长,短短几秒之内,发芽、长茎、生叶、开花。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少年下意识蹲下了身,伸手抱住沉睡的少女。
他抬起头,望见了当初天罚之下,渐渐涌进钥匙里的少女的灵魂,脸色微变。
女子再次伸出手指了指那个灵魂,伸手一拽,将她的灵魂从钥匙里拽了出来,极快的拍入少女的身体。少年身体出现了轻微的暴动,他意识到是原罪钥匙失去了镇压者而企图反噬,然而在时间静止的镇压下,他只是全身颤抖似要爆裂,但是始终停留在那个临界点,并无其他异样。
当他回过神时,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声。
刚才的一切风云色变恍若一场梦境。
眼前依旧是末日后平常的一天,灰蓝的天空和纯白色的小雪。少年微微怔神,怀中温软的身体让他怔怔地低下头,仿佛不可置信。
少女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那眸子安安静静地凝望着他,仿佛从未离开,从未变化。
少年一把抱住了她,全身都在颤抖,双臂铁箍般锁着她,将脸埋进了她的发间。
“……杰西。”温热的液体落在少女的颈间,慢慢滑落,仿佛烙铁一般炙热,安卡拉的声音很轻,如羽毛拂过,清清冷冷,“……你在哭。”
少年的双臂缓缓收紧,嗓音像是泡在水中,“我才没哭!安卡拉!你给我记的!我没哭!” 他抱紧她犹如在执着地抓住什么,“安卡拉……”
“……嗯。”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日,他终将失去她。
他抱着她,进行着那段熟悉的、未得到答案的对话。
“活下去。”
“嗯。”
“安卡拉……”杰西似乎在梦呓,嗓音有些模糊。
“……”安卡拉轻轻一点空气中的四方之镜,镜子消失,她回头望去。
“我们去看雪吧……”杰西像是即刻要陷入睡梦中,模模糊糊地说着话,却执着地伸手拽住了安卡拉的手,十指交缠。
“……好。”
——“奉陛下旨意,清水青莲本为一源。现原罪钥匙一分为二,其钥匙之灵归青莲,钥匙之体归清水。二者共掌一把钥匙,以清心破原罪,免受其反噬。”
少女坐在那里,青丝如瀑,面容清雅,目光安静。
窗外洒进来了第一抹破晓的日光,明亮耀眼,落在少女身上,仿佛给她镶上金边,脸颊上染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晕,褪尽尘嚣,圣洁的不可思议。
少年听到她回答,安稳地再次睡去,却没有看见少女垂着安静的视线凝望着他,渐渐地、唇角轻轻扬起。
世间倾城倾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皆在这极端眉目奢华的一笑中,黯然失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遇见你。”
“我只知道,放不下便不放。”
THE END.
NOTHING IS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