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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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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是李倓无疑。
凤迦异似乎对他颇多忌惮,虽然面色不豫,到底把人留了下来。李倓并不与南诏兵士一同在营地里住,另在一处隐蔽的山谷有居处。一路过去的时候,李承恩本想留心记下路途,李倓却猜到他心思,侧身过来伸手覆上他眼睛:“将军何苦枉费心思。”
李承恩索性自个儿闭上眼:“自然。王爷苦心经营多年设下天罗地网,岂是区区一个李承恩可以挣脱的?”
“将军此言差矣。”李倓话里含笑,“将军不是正好唱了一出英雄救美,把个小姑娘救出了寨子?”他把手挪开,指尖轻轻划过李承恩眉眼,“本王怎好不来凑个热闹,陪着将军也唱上一出英雄救美?”
之前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如今停歇下来,李承恩从心里觉得倦累。左右此刻做不了什么,不如静待时机。于是他用一种闭目养神的态度摇头:“我现在有点儿不想理王爷,但求王爷赐我耳根清净。”
李倓轻声一笑,竟果真不再与他说话。
李承恩觉得自己的马被勒停下来的时候,大概过去小半个时辰。他睁开眼,瞥见周遭扑面而来的绿水青山、阡陌田园。是一处山谷,隐在重叠的雾霭里,只有一条穿过树林的小道可通行,蜿蜒曲折。他稍稍多留意了几分,在两边山壁上瞧见不少明哨暗哨,仅有的一条路上进来时候也几经转折,隐隐布着奇门遁甲的阵法,显然把守得分外严密。
这里像是个村落。或者说,它原本是个村落。如今村里的人不见了踪影,或许是已经被凤迦异安排到了别的地方。李承恩被带到了一处湖边的房子,路过的不少田地里还种着刚刚抽苗的小麦,绿油油的,生机勃勃。他瞧见几处屋舍前守卫重重,有不少脸面看着眼熟,都是李倓以往最贴身的侍卫,心下一动,猜到四派掌门多半是被关在此处。
进屋的时候嗅到熏炉里焚着沉香的味道,是李倓惯用的,显然是他住的地方。李承恩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妙,于是火速收回了迈进门槛的一只脚:“阶下之囚,怎敢叨扰王爷清净。”
“怎么,将军想去哪里?”李倓斜过来一眼。
“算起来我该是王爷的俘虏,”李承恩一本正经地往后退,“俘虏不该住得这样逍遥。王爷把我随便扔到柴房或者地窖看起来如何?”
李倓用手把他推了个踉跄,随后屋门在他眼前上了栓:“将军身份与众不同,自然要本王亲自看押,以免有失。”
李承恩发自内心地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他双手被绑缚在身后不方便,于是改用脚尖勾了张椅子来坐下。果不其然听到李倓问:“听江湖传言说,将军跟那个七秀坊的小七姑娘,似乎有过谈婚论嫁的打算。”
李承恩连眼皮也不抬:“王爷也知道是江湖传言。”
“原本不信,”李倓盯着他的眼睛,“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动摇。”
李承恩忍不住有了点笑意:“我可以认为王爷在吃醋吗。”
“你以为是就是吧。”李倓无所谓地眨眨眼,神色里却有一丝不自觉的紧绷。
于是李承恩笑出了声:“王爷真该去照照镜子,我还当真少见你这样的表情。”他笑了一会儿停下来,“虽然很想让你这么以为……”
他顿了一下,缓缓摇头:“我们一清二白。”
李倓明显地放松了紧绷的神情。大概他也察觉到失态,于是有些刻意地用悠闲而自信的语调找补:“是我多虑。有本王在,将军眼里想必也看不进他人。”
李承恩又笑了。还是这样啊,他在心里有点感慨,还是跟很多年以前一样,一无所有又骄傲的小皇孙,在他面前自信得像是天下都在股掌。他忽然就起了一点也跟从前一样的、故意去逗李倓的心思:“那要是万一我喜欢上了呢?”
李倓似乎有点出乎意料,而后断然道:“你不能喜欢。我不允许。”
“这可说不通,”李承恩有点挑衅地扬眉,“喜不喜欢是我自己的事,王爷即便不允许,也无法可施。”
几乎是马上,李承恩就为刚才的行为感到了由衷的后悔。
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李倓俯下身来用力地吻住他,李承恩觉得自己一定被咬出了血。他偏过头错开脸,舔了舔下唇,果然舌尖上漫开一股锈味。
“如果将军喜欢上了别人,”他别开脸之后正好让耳朵凑在李倓嘴边,于是李倓说话间的热气一阵一阵地喷上耳廓,“那我便让将军再喜欢我一次好了。”
李倓话音落下的时候,李承恩警觉地发现身上的盔甲被人解开了紧系的束带。
于是他敛住了笑意,忽然之间眼神静极。
“三十。”
李倓听到他轻声说。
“什么?”
“我说,三十。”李承恩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今日我天策子弟有三十人,战死沙场。杀他们的虽不是你,却是因你而起。”
李倓微微一怔。
“王爷以为,如今我还能与你……”他沉默了一瞬,声音陡然间带了几分沙哑,“知道吗,即便是在白龙口的时候,即便是当时我刺伤你的时候,”他微微闭了闭眼,“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这我知道。”李倓点头。
“现在我想了。”李承恩轻轻说,“三十这个数字,只怕仅仅是一个开始。今后我天策子弟还会伤亡多少?中原武林还会伤亡多少?我从前总不愿想,直到王爷将鲜血铺到我面前来。李倓,若是你继续执迷不悟……”
他没有看李倓,目光越过敞开的窗扇落在碧青的麦田里,风吹动叶片像是起伏的波涛一样。在这样安宁静好的山水里,他听见自己从胸腔里滚出来的声音,被血烧得滚烫:“李承恩势必要取你性命,不惜一切。”
李倓只怔了很短的时间。
他轻轻一挥袖,不知往熏炉里添了什么粉末,沉香的味道忽然被冲淡了一瞬。刹那间李承恩全身一软,似乎所有气力都在弹指间弃他而去。
“悲酥清风,”李倓轻描淡写地道,从容地解开他的甲胄,“放心,是改过之后的方子,顶多让将军瘫软几个时辰。”
李承恩腾地被点着了怒火:“我刚才说的你到底……”
“嘘。”李倓用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轻易地封住了他往下的话语,“既然将军不愿意,那我只好使些手段了……”他封了李承恩的哑穴,低头将一个温柔的亲吻落在他的额上,“假装这是一次两情相悦的交欢,如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