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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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稀稀拉拉挂着几颗星星，给这宁静的山村带来一点光亮。许大叔将牛车稳稳的停在家门前，牛小花跳下牛车，取了自己买的东西，谢过许大叔便朝家走去。
远处不时地传来一两声狗叫声，树木的黑影仿佛巨兽一般狰狞可怕，牛小花心中浮起一丝恐惧感，忙加快了脚步。
虽然牛小花放轻了动作，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依旧显得格外刺耳。牛小花总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窥视自己，直到进了温暖的屋子，喝着热茶，那种被人窥探的恐惧感方才慢慢褪去。
喝了热水，吃了热腾腾的饭菜，牛小花冻僵的身子方才慢慢地暖了起来。
“香巧。”牛小花端着茶杯，喊住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往外走的香巧，“马上要过年了，你穿着我的旧衣服也不是个事儿，我给你买了件新棉袄，你先把碗筷放一边，先试一下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姐姐，香巧穿这衣服就行了，那儿还要买新的。”香巧闻言，眉间闪过一抹喜色，很快却又淡了下去。牛小花不过比她大几岁，却扛着整个家的重担，而她除了洗洗涮涮，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打个络子，她都能弄个乱七八糟。牛家对她有恩，她当牛做马都难以报答，哪还能要牛小花为她白白浪费银钱？
牛小花一看香巧神色，便知她又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唉……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重？牛小花暗叹一声，佯怒道：“反正衣服已经买了，钱已经花出去了，你若不要，我便将这衣服烧了。”说罢，作势拿起那件衣服就要往炉子里扔，香巧慌了神，一把抢过新衣，她紧紧地将衣服抱在怀里，忙不迭地道：“我要，我要，这么好的衣服，烧坏了那不可惜了？”
说完香巧低头看着怀中的衣服，这衣服花纹简单颜色也十分好看，她又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这衣服，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还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小花姐姐待她真是太好了……
牛小花见香巧这副样子，心中不由得一软，香巧这丫头命苦，娘去得早，爹爹又是那样狠心的人。小小年纪便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虽然她平日总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其实她的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牛小花站起身来，轻轻地将香巧搂在怀中，轻声道：“香巧，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早就当你是我亲妹子了，姐姐关心妹子，照顾妹子不是应当的么？你怎么和我如此生分？呐，从今往后，你也从心里当我是你亲姐姐可好？”
这番话直说到香巧的心坎里，她满心的无助惶恐在这一刻通通宣泄出来，她将头深深地埋在牛小花怀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香巧方才慢慢地收了声，她从牛小花的怀里钻出来，赫然见牛小花衣襟已被她的眼泪沾湿，香巧羞红了脸，喃喃地道：“姐姐，真对不起，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牛小花失笑，捏捏香巧哭得通红的鼻子，戏谑道：“傻丫头，你看这张小脸，哭得和小花猫一样，还不快去洗洗？”
看着香巧洗过脸蹦蹦跳跳地进屋试新衣去了，牛小花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怎么办？她把唐煜交给她的事情办砸了，不过是送个信，说句话的的事，她怎么就那么没出息，不但什么都没交代清楚，还撒了谎跑掉。
想起唐煜交给她信时候的表情，那时她还再三保证不会出错，怎么就偏偏出了错呢？牛小花捂着脸哀嚎一声，她该怎么去见唐煜呢？
此刻，牛家门外。
两条黑影站在门前，似在查看什么。其中高一点的人影压低声音道：“老三，你确定那丫头进了这里？”
另一个人同样低声道：“二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我亲眼看着那丫头进的这家门，我在门外守了这么久，那丫头还没出来，想必却是这家人无疑。”
“老三，事关重大，只好委屈你了，你好好守在这里，千万要盯紧了，我这就回去禀告掌柜的。”
“二哥，我知道轻重，你去吧。”那人拍着胸脯保证，旋即利落地爬到一旁的树上去了。
高个人影看着那人藏好，便急急地朝村外藏着马匹的地方跑去。
在唐煜屋外磨蹭许久，牛小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这一天唐煜都有些心神不宁，直到院外传来敲门声，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谁知牛小花回来许久，却始终没有到这屋里来。唐煜早已等得心急，生怕牛小花办砸了这事，坏了他的大事。
唐煜心中烦乱，面上却是不露，他倚着床头胡乱地翻看手中书籍，却哪里能看得进去？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唐煜循声望去，只见牛小花关了屋门，犹犹豫豫地走了进了。
牛小花磨磨蹭蹭地走到桌旁，再不敢往前走一步，唐煜心下一沉，问道：“小花，怎么了，信送到了吗？”
牛小花满脸愧疚，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不起，唐大哥，信我是送去了。可是，可是我却说是路人托我送的……”
牛小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唐煜，很快又低下头去，惶恐不已。
这么简单的事情，却被他搞砸了，她怎么有脸见唐大哥？
唐煜闻言，心下一松，脸色也柔和了许多，信既然已经送到，那便无碍，信中他早已交代清楚，想必那宋全看了信自会明了。唐煜见牛小花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浮起一丝愧疚。
她不但救了他一命，这些日子悉心照顾他，若是没有她，他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他受了这份恩情，却仍旧不知不觉将她当做了自家下人，想到此，唐煜的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小花，对不起，刚刚是我冲动了，吓到你了吧？”
牛小花抬起头，见唐煜一脸温和，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她暗自松了口气，怯怯地道：“唐大哥，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么点小事我都办不好……”
唐煜打断了牛小花的自责，一脸正经地道：“小花，没关系的，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还要谢谢你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以后倘若有什么事，你便来寻我，我定会为你做主。”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牛小花听得却有些糊涂，唐大哥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他要走了？
见牛小花满脸的困惑，唐煜失笑：“小花，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牛小花糊里糊涂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从唐煜屋中走了出去，直到洗漱完毕，睡在暖和的被窝里，牛小花依旧没想通唐煜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天上的繁星不知何时隐入了乌云之中，牛家门外的大树上传来悉悉索索地声音，其间夹杂着男人小声地抱怨声：“冻死我了，二哥真是狡猾，留我在这里受冻……”
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整个山村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第二日清晨，牛小花是被院外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甘愿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穿衣洗漱，梳理发辫。待一切都收拾整齐，院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牛小花一面抱怨着门外这不知趣的人，随手捞起一件旧袄子披在身上，早晨天寒，她又是刚刚起来，受了凉便不好了。
待牛小花看清院外情景，她猛地倒吸了口凉气，反射性地就要关门。门外人却比她反应更快，胖乎乎的手先一步抵住院门，阻止牛小花关上院门。
牛小花无法，满脸警惕地看着院外笑得真诚的宋掌柜：“你想做什么？”
牛家院外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马车旁站着六七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男子，悦来客栈的掌柜宋全抵着牛家的大门，喘着气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谁信你？牛小花依旧一脸防备，加大了手上力道。
宋掌柜胖乎乎的脸上都冒出了汗，这个小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他快撑不住了。宋掌柜生怕牛小花一时用劲儿，关了院门，忙道：“小姑娘，你别误会，昨日你送信到客栈，我是来接我家大少爷的。”
听到他讲昨日信件，牛小花松了手上力道，宋掌柜趁机推开了院门，扶着门框喘着粗气。
“谁是你家少爷？”牛小花问道，心中却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感觉，那少爷该不是唐大哥吧？
宋掌柜缓过气来，整整了衣衫，说道：“我家少爷姓唐，单名一个煜字，便是昨日托你送信的人。”
牛小花一愣，果真是唐大哥，他的家人这么快就寻来了，牛小花知这是好事，可心中却忍不住浮起一抹酸涩之意，唐大哥要走了么？
宋掌柜肥胖的短手在牛小花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姑娘，今日我是来接我家少爷的，劳烦你带一下路可好？”
牛小花猛然回神，见宋掌柜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她面上浮起一丝尴尬之意，道了声歉便带着宋掌柜朝唐煜屋中去了。
宋掌柜从信中得知唐煜受了伤，便回头点了四个男子跟着，五个人浩浩荡荡地跟在牛小花身后进了牛家院子。
唐煜辗转反侧一夜，直到快天亮时方才睡去，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院外熟悉的声音，唐煜心中大喜，吃力地起床，穿衣，靠着床头等着那人进来。
宋掌柜进了屋，见着床上坐着地果然是失踪许久的大少爷，他哀嚎一声，挤开牛小花，快步跑到床边，猛地扑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喊着大少爷，老奴可找到你了。
牛小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哭得毫无形象的宋掌柜，他哭得好像唐煜已经入了土一样。
许久之后，宋掌柜终于止住了哭声，他抹了抹眼泪，又见唐煜住着的屋子简陋不堪，就连唐家奴仆的住地都不如，眼泪又往外涌，只道少爷受苦了。他赶忙招呼了那四个家奴，准备将唐煜抬到院外的马车上。
唐煜挥了挥手，那四个家奴便停下了动作，宋掌柜不解地看着唐煜，问道：“少爷，还有何事？”
唐煜低声与宋掌柜交代了几句，宋掌柜闻言，看了一旁立着的牛小花一眼，转身便出去了。
“小花，我要走了。”唐煜见牛小花满脸的不舍，心中猛地一揪，声音低了下去：“以后若有什么事，便道清河城唐家来寻我，我定会为你做主。”
牛小花呆呆地看着唐煜许久，猛的哭出声来：“唐大哥，我舍不得你……”
见着牛小花哭得伤心，唐煜心中也是酸涩，他柔声安慰着哭泣得难以自抑的牛小花：“小花，你放心，我得了空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么？”牛小花抬起头来，小脸上布满泪痕，眼睛里却满是希翼之色：“会么？”
唐煜心中隐隐泛起一抹苦涩，这承诺其实自己也是不信的。若是离了这里，此生他怕在难有机会回来这里吧？唐煜黯然，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虽然日日粗擦淡饭，虽然只能局限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没有锦衣华服，没又婢女女仆，他却觉得温馨满足。
若非他有必不得以的理由，他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小花，对不起。”唐煜低声道，牛小花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她勉强笑道：“没事的，唐大哥，只要你记得我们就好。”
房间里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极其压抑，牛小花实在受不了这伤感的气氛，借口为唐煜取他的旧衣，便从房里逃了出来。
“姐姐，怎么了？”香巧有些不安地拉着牛小花的衣襟问道。她穿好衣服后，便听见院子里许多人的声音，她扒着门缝偷偷望去，却是牛小花带着四五个陌生人到唐煜屋中去了。那一群人在唐煜屋子里呆了许久，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除了期间出去过一个胖胖的男人，那屋子里却还有四个生人。
左等右等不见牛小花出来，香巧正准备冲出去查看，牛小花却先一步从那房间里出来了。
“姐姐，到底出了何事？”
牛小花脸上明显是哭过的模样，莫非那些子人欺负小花姐姐了？香巧脑子一热，便要冲出去与那些人拼命，却被牛小花拽住了。
“香巧，别闹了，我没事，只是你唐大哥的家人来接他罢了。”牛小花见香巧安稳下来，便松了手，进屋去拿唐煜受伤时穿的衣衫。
牛小花从箱子里取出那件衣服，怔怔地看着手中衣服。这衣服用料做工皆是上乘，只可惜在腹部破了个洞。好在那破洞也是不大，只是衣服料子难得，牛小花费尽心思方才补好。如今他既要走了，这衣服是时候还他了。
香巧见牛小花这般样子，心中也是难过，她小声地咕哝道：“唐大哥不走行么？”
听了香巧这傻气的话，牛小花苦笑：“傻丫头，唐大哥是要回家去了，你看，那些来接唐大哥的都是他家里的下人，唐大哥是回去享福去了。”
牛小花即是安慰香巧也是安慰自己，她想就连镇子上那悦来客栈的掌柜称唐煜为少爷，唐大哥家一定很富有吧？
“享福，享福能享成一幅半死的样子呀。”
香巧的声音虽轻，却狠狠地扎入牛小花心里，她不自觉地想起那日的情景，鲜血，伤口，惨白的脸……
高门大院的事情，哪是她一个小小的农女能明白的：“香巧，你不去和唐大哥告别么？他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在回来。”
香巧赌气地摇头：“不要，他都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了，我为什么要去送他？”
见香巧不愿去，牛小花也不勉强，抱着衣服便出去了。待牛小花出去后，香巧小声嘟囔道：“坏人，唐大哥真坏。”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香巧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她舍不得唐大哥，为什么他就这么离开了呢？
牛小花收拾好情绪，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屋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好似上面从未躺过人一般，牛小花怀中的衣服落在了地上，她失神地走到床边，却见床上放着一个一尺见方，雕着鱼戏莲花的红木盒子，她伸手打开那盒子，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许多银子。
牛小花眼泪霎时涌了出来，他怎么能就这么不说一声便走了？牛小花恨恨地丢下盒子，追了出去。
门外空空荡荡，那还有那马车的影子？牛小花顺着门框滑，失神地望着远方。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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