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蝴蝶梦》雨崩

13、第 13 章

　　池塘那头，鹄安的影子也慢慢进入视线，十月的天儿，只见他穿着薄褂子，草帽子沿压得很低，两只胳膊搭在扁担上。隔着老远的距离，仿佛也能闻到劳力的汗水味。

　　这样从柿子树的间隙里，迎着太阳光挑着柴木走过来的鹄安，不知怎的，让蔺诀想起昨天晚上的鹄安。

　　扭头看看央央好奇地对着盘子里的菜摇头晃脑的瞅。“为什么要留给二哥哥呢？”

　　“。。。二哥哥不吃会生病。。不说话。。。”蔺诀听得一头黑线，什么跟什么。

　　再回头池塘没人了，一奇怪才发现鹄安把柴靠在一边，手里居然拿着铲子不知在厨房外壁蹲着做什么，心念一动，让央央过来，从水缸舀了一瓢水就从角落的水池倒了下去。

　　外面鹄安正在水坑边铲土，突然水从管子里流了出来溅得四处都是。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一抬头就愣住了。

　　窗边上，央央拿着水瓢在蔺诀的怀里扭着身子“咯咯”直笑。

　　蔺诀本想继续维持冷淡的表情，可是一看鹄安脸上被土水溅得斑斑点点的也想笑了，一时心里发虚就夺声问。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鹄安有些不大自在。

　　“我正在找合适的土壤。”

　　找这个做什么？蔺诀冷哼不置可否。

　　桌上搁着三菜一汤，碗筷都摆好了，鹄安站在门口许久，才进屋来。

　　直到坐下，都不曾再讲过一句话。蔺诀眼风过去，看他那样子顿时心里怪怪的。

　　语气有些别扭“我很少弄这个，不是太好”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不料等了半响，那人只是瘦骨的手握着筷子低头不吭声吃着。

　　三个人坐在桌子上吃早饭，央央在哥哥面前果然一反怯生的样子，总叫着二哥哥二嫂嫂，显得非常兴奋，也不好好吃饭，左右瞅个不停。

　　鹄安抬头奇怪看过去。央央一见赶紧丢了碗筷跑过去腻着，在他耳边说着。

　　那是在说悄悄话么？屋子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蔺诀撇嘴。

　　只见鹄安听着央央不停的讲着，饭也不吃了，定定看着蔺诀，蔺诀耳根莫名发热，正待恼火，就听鹄安说“央央，好好坐着吃饭。”

　　似乎疏菜都炒得过咸了，蔺诀看鹄安不紧不慢的喝着粥，突然硬生生说了一句“不想吃就别吃了。”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很快的，鹄的筷子就落向菜盘里了。

　　也因为这句话，后来的蔺诀才那样那样的难过。

　　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三人很快吃完，蔺诀起身收拾，央央蹦蹦跳跳的跟进跟出，快活极了。
　　好一阵，等弄完出来一看，鹄安还好好坐在那儿。蔺诀也不理会身后央央是否跟上，就去拉大门。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蔺诀，央央好高兴。。。我也是。”他轻轻的说完。蔺诀不作声。

　　“二嫂嫂。。。”央央拉住她。蔺诀低头。鹄安却是没起身的意思。他看着蔺诀冷硬的脸，手搭在宝蓝色上衣上。突然揉揉眼睛语气带了点困意“可以在柜子里帮我抱床棉被出来吗，我在那个房间。”又低着头手去按太阳穴。神色间果然染上一夜没睡的倦色。

　　蔺诀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表情莫名怪异，还道他出去一早晨，清醒了呢。

　　鹄安仍起未起身。

　　当她抱着棉被过来，刚想说话，就噤声儿了。

　　央央已经走了。

　　椅子里，鹄安头往后仰着靠墙，一脸疲惫的朝后躺。四肢全无防备，软软地放着。

　　她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由上往下打量着他。

　　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是她一辈子都不再离开的人呢。真快，好像一切还是初见，他是木讷而削瘦的陌生人。可如今再看，怎么突然又有些不一样了呢。

　　又忆起母亲的语重心肠。。。。

　　看着看着又恼怒了，犯得着浪费时间想这个么。这样想来，旁边椅子上放下棉被就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并没想到要去哪里，只是随性走着，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出神，这重重叠叠的山峦阻隔成蔺诀心里深沉沉的闷。后上了一辆货车。

　　她跳上车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同一时间，鹄安身形不稳的撑着桌沿，极为吃力的站了起来。

　　磊子精神不是很好，开门看到是蔺诀显然吃了一惊“你今天怎么来了？”

　　“不行吗”

　　“不是，怪怪的。。。”

　　“切！”蔺诀也不管。侧身挤进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磊子嫁人后蔺诀第一次到访，一时好奇东张西望。磊子夫家养着鸽子，高墙上有十月干渴的爬山虎，竞比想像中完全不一样。

　　蔺诀正想着，磊子烦燥的拉扯着进了她的房间。“走呀，有什么可看的。”

　　蔺诀狐疑的看看磊子，也就依了。进门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磊子也不作声。只是瞅着。房间收拾得很好。

　　“没事儿吧”二人异口同声，就笑了。

　　。。。。

　　“这么说，你真的打算和他。。。一直这样下去？”磊子怪叫。

　　蔺诀瞪她一眼“就你嗓们大”

　　磊子噘嘴又撞撞她“哎！都回来了。。。等会儿要不要回趟娘家啊？”

　　“怎么可能，这第一天就跑回来，我二妈哪受得了，我还是多点孝顺吧”

　　二人又杂七杂八的拉扯一通。

　　一阵笑闹，双双静了下来。

　　“那天早晨。。。看到徐珊拉你了。”蔺诀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好吧”磊子一怔，可能一下没想到跳到这个话题，半天才说“好什么？”

　　蔺诀嘴张张，一时竞想不出来要怎么讲下去。

　　二人坐在床沿上。磊子的手很冰凉，蔺诀才握上就被她抓牢了。只听她轻声又字字清楚地说“我后悔了。”

　　她偏头看蔺诀，笑笑，笑意不达眼底“如果你是问这个的话。蔺诀，我后悔了。”

　　她面容倏然泛苦，就连以往小巧的小巴此时也变得瘦苍白起来“如果不曾有过希望，可能要好过很多。。。还记得有次我们俩个聊天说以后我们几个定要再一块么？”微微扯嘴角“现在再看，好像有些麻烦呢”

　　蔺诀看着一脸强笑的磊子，心上一波波烦闷淹没。

　　“磊子，你”

　　这时房门锁突然咔嚓一声转动，磊子脸色顿时变了，那头软软的头发都似乎跟着她的重重回头跟着抖了一下。

　　还没等蔺诀回过神来。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刹那闯入视线，只见他身形颀长，仔细瞧来，其实眉眼生得很是俊朗，此时神情阴霾。

　　磊子表情一骇下意识的挺身站在蔺诀前面。“怎么不敲门？”

　　“我进自己的房间还要敲什么门。”不着痕迹的在磊子身上上下扫了一圈，阴沉着脸转到蔺诀身上。蔺诀眯着眼睛盯着他不吭声。

　　“来客人了？”他的声音微哑，眉目修长而阴沉，看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蔺诀站起来点点头“今天来得仓促，也没提前打招呼，看来是不太受欢迎”

　　磊子回头瞪她。

　　涂珊冷笑。“你是我老婆，你朋友自然也是受欢迎的”他面无表情又道“只是你最近身体不方便出门吧，我过来提醒一下怕是你忘了”

　　蔺诀一脸怀疑侧头看去，只见磊子像炸毛的公鸡“不方便？哪里不方便了？现在我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涂珊神色漠然。

　　磊子一犟上前就抢过去拉门拴。徐珊反手就拽住磊子的胳膊往后拉扯，磊子见鬼似地大叫了一声身子往后大力一缩完全不管是否会拉伤自己，也不知怎么地，徐珊在这个时候竟然松手了，磊子一下子往后仰倒在地上，“嗵隆”一声，骨肉砸到地上的沉闷的声音---------身体恨恨的摔了下去。蔺诀“啊”就上前要去拉。

　　那高大的影子一闪比她还快，就屈身到地上去扶了。

　　只见他脸色难看至极，额中到眉梢的那条疤痕瞬间变得殷红无比“你听不懂我在讲什么吗？为什么要该死的去拉门？”磊子胡乱尖叫着，被强行扶起的半身拼命地往后缩去，似是避开毒蛇猛兽般又是惊恐又是厌恶。

　　“你滚开!滚开！我是个人，我有出门的权利，你凭什么，凭什么。。。”一时又尖叫，手肘扭着，另一只手拼命又是捶又是推。

　　“我不要你，不要不要不要，你走。。。。”她推他不动，浑身骨节又酸又疼，突然手就不动了，脸色一下子惨白。

　　涂珊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又气又急又吼着“不要动，我叫你不要动，你听不见么？”磊子已经不动了，此时她恨恨神色已褪，湿了的眼睛哭得满脸都是泪水，调子可怜极了“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手疼”又是落了一串泪。

　　事情的转折太快，蔺诀一时弄不清楚，似乎刚刚俩人还在一起嬉闹，怎么转眼就变了？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只听涂珊僵着声音“你听话，不要乱动，我就放开你。。。好么？”

　　“我要出去”磊子完全不理还在哭。

　　“。。。”

　　“。。。。。好。。”说到最后调子就喃喃降了，似劝似哄。

　　说完慢慢去松开磊子的手，改去扶她的腰帮她站起来。

　　蔺诀惊呆了。

　　婚姻的面目是这样的么，俩个不喜欢的人的靠近是这样的么。那她跟鹄安呢。在这一刻，一种实实在在的恐惧感爬上心头。一时全身发冷。

　　一扫刚进门的戾气，徐珊此时冷淡隐隐透着恳切“她手腕可能扭到了，我会找人过来看看。劳烦你陪陪她行吗”

　　眼睛又落到磊子脸上，语气又强硬起来，仿佛刚刚那轻言细语的根本不是他“等人过来看完没事了，你要出去。。。我。。。不拦你。但是你知道的，不要得寸进尺！”说完“嗵”地甩门出去了。

　　磊子呆呆地坐在床沿上。蔺诀神色逐渐凄然。

　　两人呆了一会儿，磊子婆婆叫吃饭，冷言冷语的样子。磊子完全不理，上前单手把门都给反锁了，蔺诀在一旁也不吭声。

　　过了一会，涂珊似是从外面回来了，婆婆再一次冷嘲热讽。蔺诀突然偏头对磊子笑笑“鬼丫头，你也太不招人疼了吧”磊子闻言坐过来些紧贴着蔺诀，未受伤的左手抱住她的一只胳膊，头蹭在她肩上闷闷地“唔嗯”一声。

　　“蔺诀，你呢？”下巴又仰了一点点去看蔺诀的脸“今天。。。你新婚第一天呢？”

　　“。。。”

　　俩人的身子挨着，蔺诀咬着嘴唇吸气又呼气。“记得我们几个每次偷完柴拉着从那个高高的黄土坡往下疯跑的时候么，噢！我总觉得那黄土扬得漫天真痛快啊。。。这土坡上养育出来的豪情还未来得及报效呢，便从个人英雄情结英勇投身给团体了。。咳！你说我们的婚姻如果都是那坡上酒得人灰头土脸的黄土，那该多美好哇。嗯，总结下来呢我们的婚姻不是身不由已，是忠孝礼仪。。。是生而为之。。。是光宗耀祖。。。是生得伟大。。是嫁得光荣。。。应该是这样。。只是可怜咱们美貌智慧。。。万恶热血的生活啊。。。。”刚开始讲得认真，后来却是不正不经，唱作俱佳，摇头晃脑了。

　　磊子安静听着，听着听着就开始瞪蔺诀了，她眼睛还红肿着未褪，就这样歪着脖子张着嘴看着蔺诀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

　　蔺诀正胡盖得兴起，突然断电似的停了。谁知道呢，生活的本质除了好好的活着，还有责任呢。手伸到磊子脸子捏了一把“所以罗！为了万恶热血的生活能继续下去，小美人，你是不是该给大爷我笑一个啊”

　　磊子总算“噗嗤”一声被逗笑了。身子一拧碰到手，又“哎呦”叫唤了起来。

　　俩人正在兴头上“叩叩！”两声敲门声响了起来“他来了。”蔺诀望过去。“他来了”

　　磊子身体抖了一下。

　　隔着门板。涂珊的声音阴沉沉的传了过来“吃饭了”磊子紧紧抓住蔺诀不吭声。

　　“吃饭!”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门那边的语气已是生冷一片。磊子突然放开蔺诀往床里靠去。

　　蔺诀心里一恸。站起来就拉开门栓。

　　磊子尖叫一声就要抢过来，怎料姿势过猛，一下子跌到床下，本就未好的手又重重地被身体的重量压了过来。她顿时惨叫。

　　蔺诀那边门栓也扯开了，还未来得及开门，一股强大的撞击力猛然冲了过来，门豁然开了，蔺诀一下子坐到地上，徐珊疾步跨了进来。

　　他完全不理被推坐在一边的蔺诀，直奔磊子，高大颀长的身子几乎在靠近的同一时间蹲了下来。

　　磊子此时疼得豪无招架之力，只在涂珊抱起她的时候喉咙里“嗑”了一声单音，就不出声了。似是疼昏了过去。

　　蔺诀站了起来，眉头紧皱。因为背对着，她无法看到他们的正面。

　　涂珊抱着磊子半响未动，后才转过来看向门口。蔺诀这才看见，涂珊的脸寒得怕人。

　　厅里坐了一位医生模样的人，估计是涂珊刚出门找过来的，他抱着磊子放在床上，手招呼医生进来。

　　“唉！我这媳妇实在娇贵，三天两头麻烦朱医生，听说你今天去喝喜酒，我这儿子硬找上门把你请来。。多大点事儿啊。。。”厅里磊子婆婆不阴不阳的拉着调子数着。

　　医生客气的摆手，这边涂珊突然叫了一声“妈！”这声“妈”，似喝似喊。磊子婆婆望过去。阴着脸出去了。

　　医生走了进来，徐珊时不时低声说着什么，掌心贴在磊子的被子上，眼睛一扫，扫到蔺诀，突然走了过来。

　　“你回去吧”

　　“我要留下来”蔺诀说。

　　“留下来”他冷笑。“你能做什么？”

　　蔺诀怒极“他是你老婆，你无权限定她出门，交朋友”

　　涂珊的的情绪似是在听到这句话中起了反应，瞳孔猛然收紧，蔺诀背心一寒下意识退了两步，涂珊的死死盯着她。最终忍耐的说了一句“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