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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十二章 岂曰无衣(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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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肆无忌惮的愈下愈大,水珠滚滚有像是黄豆粒大小,天空中隐约还有雷鸣声响起,这是异乎寻常的天候,像是什么人难以掩饰的愤怒!
水流在脚下迅速的汇集,暴涨起来,很快便漫过了脚踝。
这样的雨,杨瑁便是在浪屿也不曾见过。
地下高原虽然是在海上,浪屿却是在背风之处,虽然有激流在海下隐藏着,盘旋不去,但风却是温柔的,雨也是温柔的。
小少女赤着一双白足,仰头望天。大滴的雨水落到眼里,砸得她眼睛生疼。
小少女用力晃晃头,闭上了眼。
雨却突然间停止了。
她歪了歪头,发辫上的水便顺着脖颈的优美线条滑入衣里,在本来就已经湿透的鹅黄色衣衫上蕴开一条更深的水渍。
她偏偏头,想甩落头上的水珠,散乱的黑发的发梢却正正好扫到身后持伞的人的胸口,沾了水而沉重的像鞭子一样的头发狠狠抽过,并不下于刑询时的重手。
头顶上的天空晃了晃,雨落到了小少女的额心。
杨瑁眨眼,转身的同时,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花香:“阿澈哥哥。”
身后的海澈微微颌首,将手中的伞递了过来。
他有花气与“五种玫瑰”的秘传护身,虽然是站在雨中,却全身上下滴水不沾,只是给杨瑁乌黑的发辫抽到左边的胸口,小小的痛楚漫延开来。
他的身体早就不再如少年时代,那曾经遍布全身的刑伤,便是一根头发落下都会触痛,何况是给那柔韧的发狠狠抽过。
杨瑁接了伞后,便一个劲的将海澈向回廊内推去,嘟哝着道:“阿澈哥哥快进去,可不能淋了雨,会感冒的……”
她一边推,却没注意到海澈身上的水渍全是在自于她湿碌碌的小身体。
恍惚多年前,也有这么个爱娇却大方咧咧的少女一边推搡着他,一边报怨着浪屿突然而起的海潮引发的细雨坏了两人赏花的兴致。那时软软温温的,散发出淡淡清甜体香的少女的身躯,紧贴着胸口的心跳声,让同样少年的海澈红透了脸颊……
轻笑,顺过小少女的鬓发:“我没事,你快去换了衣服再来玩。”
声音轻轻柔柔,直接传到杨瑁的脑海之中。
小少女突然懊恼起来:“都是阿飒哥不好,都不陪我去找‘回声草’!”
黑亮的瞳子里光芒闪动,像是千万星光:“不然,阿澈哥哥说不准就能开口说话了。”
她并不满足于能听到海澈的心意这样的特权,她一心一意想找到传说中的“回声草”,她想听到海澈本真的声音,也想看到林飒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知道,林飒最近这几日一直在颓废之中,一直在避免与海澈正面单独相对,所以她天天都会主动的出现在两人之间,充当小小的信使,回护着林飒的自尊,守护着海澈的笑容。
海澈哥哥如果累了,林飒哥哥如果困了,我就是他们小小的抱枕。
这是她自己小小的心愿,却不想给人知道。她喜欢他们,想永远留在他们两人身边。
她想着什么,却闪亮着大大的眼睛,抿起红润的唇,笑的比水珠还要灵动,比山泉还要清泠。她说:“不过不要紧的,明天我自己去找!才不带他去!”
踮起脚尖,将伞再递向海澈:“阿澈哥哥,为什么会下雨,还有打雷啊。不是冬天的么,阿平哥哥说的……”
小少女的问题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话题,越跑越远。
海澈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他心平气和,甚至有了浓浓的睡意。
他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轻抚,那么的温柔,像是父亲的手掌,宽大而包容。
他知道是藏青接手了他的工作,他只要休息再面对就好了。
他闭上了眼。
一双手适时将他抱了过去,是林飒。
同样全身上下滴水不沾的林飒,看着怀中海澈安然睡去,叹了口气,对跟在身后,一脸的玩世不恭的藏青道:“小非,麻烦你了。”
“阿澈他已经把万木逢春施展到了极致,我只要再借这一场雨加固一下就罢了,谢什么。”
这样就着,却不像是藏青平常的口吻。
杨瑁十分识趣的递上手中的伞,道:“非哥哥!”
藏青头上的青筋小小的跳了一下:“叫我藏青哥哥。不然就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在杨瑁的头顶轻轻的弹了一下,看她捧着额头呼痛,阴郁的心情才略略的好转。
柔平从离宫深处走了过来,与怀抱着海澈的林飒擦肩而过的同时,低低的声音掠过林飒的耳膜:“已经安排好了,就等连琚和连珏,宁珑小姐他们回来了。”
林飒点头,抱着海澈快步离开。
柔平望着无边的雨幕,不知道是为什么,也突然很想逗逗刚给藏青弹了一记的杨瑁。
杨瑁是个机灵鬼,把头一偏:“你们都欺负我呢!”
湿淋淋的便从柔平身边跑了过去,只留下一地的水痕,还有湿答答的小脚印在离宫的白玉地平上踏过。
翠绿的藤蔓张扬着,伸展着,像藏青与海澈共同希望的方向漫延开来。
第一次纯粹的合作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两人将本属于对方的花气相容,让它们肆意的张扬开来,只为了留下未来的种子。
万木逢春,春天在哪里?
春归于何处?
何处是我家?
什么才是万木逢春的真实?
柔平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他是游域的左都统,此刻便是代理的一域之主,与克努(尔)一起,要守护游域最后一方的净土。
怀中抱着的身体有些轻的不像话。
林飒一边将海澈放到床榻之上,一边这样想着。
鬼使神差般,他在为海澈掖好被角后将手探上了海澈的额头。
微凉的体温,是海澈自小便异于普通人的,也是少年时代林飒夏季最好的消暑良方。只要靠近在他身边,便会觉得清凉无比。
此刻在掌心下的皮肤也是带着淡淡的花香,微微的凉意。
林飒在心里努力的说服着自己,然后做出了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试图窥探海澈的记忆。
他与海澈自幼小时起便同榻同眠,这个习惯即使是现在也不曾改变。
失而复得,才知道是多么珍贵的存在,所以,林飒很小心的在维护着属于着自己的特权,也霸道的宣示着自己的特权。
但是,海澈的记忆在不经意间流淌了过来,让林飒看到了他不欲让人知的记忆。
而由那份记忆里所显示出来的现实,其实是明显得反映出海澈很排斥着被人拥抱或者接近。
林飒并不是不知死活的想要靠近,只是,他突然间很想看一看海澈到底对自己隐瞒了多少,否则,如果再不小心的碰触到表兄的记忆,林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种非常时期,如果不能明确的了解海澈内心的想法,林飒觉得自己一定得疯了。
在还没给索格与倪尊寿玩儿死之前就得给海澈气疯了。
他不是在意表兄的隐瞒,只是不满于他的疏远,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疏远。
他想知道更多,是因为他不愿意强迫海澈,也许自以为是的亲密举动就会让表兄心中生出芥蒂来,即使是面对着自己,表哥他其实也还是微微惧怕着接触的。因为,身体上的接触,就意味着将他交了出去,在他的浅意识里这种近身接触其实已经是危险的前兆!
总得要过这一关的,所以,不如让我直接看到的更好!
看在杨瑁等人眼睛里的别扭,却是他林飒对海澈独有的撒娇行径。只是没人去揭穿他。
林飒的手小心的按上海澈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凝神,将自己的意识放缓,渐渐的与海澈飘乎的意识溶合在一起。
两人的意识一起向记忆的最深处坠落着,一点一点沉入记忆之海中,然后,林飒便看到了……
在离宫深处的浴水古泉畔,一夕须发皆白的老者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那一汪幽幽碧泉。
黑色的墨尾鱼间或掠过水间,弹拨起破碎的水花。
将手伸入泉中,清凉的感觉直入人骨髓。
全身都能感觉到风的流动,这是天下间唯一的一眼仍然活着的,真实的浴水之泉。
克努(尔)抽回自己的手。
水中的倒影因为水波的动荡而破碎开来。
老人不由得仰头向天顶望去,那里也盘旋着翠绿色的藤蔓。
翠绿与碧绿装交相辉映着。
他长长叹息着,脑海里掠过叶天飞扬跳脱的脸。
那位看上去任性又骄纵的御主,其实并不是表面般的一意孤行。
当时,连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认定自己会死,以羞耻的姿态众叛亲离的死去。
但是,叶天却将他留了下来,留他的一条性命。
叶天当时这样对他说:“克努(尔)伯伯,我不杀你不代表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是,现在你不能死。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是完全的信任我,不然你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也不管你是否有什么苦衷,但你是风族人这是改变不了的真实。
或者我的确不是个称职的御主,但是我是游域的御主,我不能只凭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就妄下结论。是康叔叔和冰姨的死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如果还再给您一个机会,您还愿意重新来过么?我需要您,是真的需要您。……。”
……
那一夜的促膝长谈,是叶天以一个子侄辈对于长辈的交心换心,是克努(尔)所认识的叶天从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当时说的话,当时的表情都还历历在目,然后他便带着左平威和祁蕊离去,再然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克努(尔)被自己的亲信,同时也是叶天的亲信自大狱中秘密释放出来时,叶天已经失去消息良久,克努(尔)几乎可以肯定叶天已经被北歆暗算,纵然未死,只怕也是阶下之囚。
对于叶天,他是有些怨恨的,那种恨是恨铁不成钢,那种恨是觉得柔康夫妇对叶天过份的宠溺了。
他喜欢的是那个乖巧而腼腆的孩子,叶宇。
他一直一直看好那个听话早熟的孩子,一直以为他会是继叶旋之后的另一位有为的御主。
与柔康和沈冰相比,他不喜欢骄横的叶天,所以当慕羽出现时,他虽然惊讶却很快就接受了慕羽的存在,叶天却否决了那个人。甚至活活气死了一直在政坛上与自己对立却相敬相惜的柔康,近而逼死了沈冰,虽然沈冰放走了慕羽,克努(尔)对认为叶天不一定会放过慕羽。所以,他接受了北歆的条件,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自己的确不具备识人的眼光,所以才会长久以来一直屈居于柔康之后。
叶天狠厉,森冷,却也热情,开阔。
他或者不是叶旋那样的御主,或者总也不太成熟,但是他的确比叶宇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克努(尔)想到现在生死不明的叶天,再低头看自己的水中倒影:“柔康,你放心。我会帮他渡过难关的,如果他还能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我会臣服于他,承认他是我的御主。”
手中掌握的风族的军力,加上地下高原那位的鼎力相助,应该还可以一搏!
林飒正在逐渐的接近海澈的记忆的深层。
有些记忆他挥开便走,看的不仔细也不忍心细看,更怕深入进去会惊扰到海澈安睡的灵魂。
他一点一点的滤过去,一点一点的深入进去。
有个光点突兀的在视野里扩大开来!
来不及闪避开,林飒的意识不自主的撞过去,然后给拉了进去!
雪白雪白的一片,整个的视野里全是白色,白的亮眼的颜色。
林飒眨眼,还是一片刺目的亮光。
再闭上,再张开,接连数次,那光线才转暗。
左右环顾,林飒发现自己站在门后。
无意识的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那是扇他不该推开的门。
他看到了:
薄紫色的轻纱,摇曳的衣摆,甚至长裙拖过地面的声音都在耳里清响着。
视野有些摇晃着,或者说是有些模糊着。。……
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柔柔的,像是情人温柔的触摸。
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倪明的手抚上表哥的额头,因为他也和海澈一样十分的熟悉倪明的每一个小动作,她手掌的温度,她笑着的模样,她说话的声音都那么的熟悉。
他知道这是海澈的眼睛,他在用海澈的眼睛在看。他也知道那是海澈极痛当中稍稍清醒的意识,回想落下的方向,应该是海澈给残忍的被切断全身肌腱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那只手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便像是怕给烫伤一样猛得收了回去!
然后,他知道表哥迷糊间睁开了眼睛。
冷汗渗入眼里,让海澈的眼又酸又涩,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在抗议着被残酷的对待。
他动了动脖子,那是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口唇唯一还能动的部分。
视线在摇落,向上。
林飒看到的是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
那张脸十分的眼熟,像是表哥,像是小叔叔,更像倪佳。
但他立刻就否决了倪佳,那张脸上有那时的倪佳不应有的成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倪佳是花,有毒的花儿,那张脸的主人却像是月亮,不可捉摸的月亮,美丽却遥远。
然后,他听到海澈微微颤抖的,带着几分惊喜几分茫然,几分不可置信的低语:“……妈妈……”
林飒猛然一震,他感到自己在迅速的上浮,在从海澈的记忆之海里浮起,速度之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踢出了海澈的记忆。
猛的抽回放在海澈额头上的手,看他不安的皱起眉,然后左右蹭了蹭,像是贪睡的小猫,歪了歪身子又沉沉睡去。
林飒双手握拳,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已经完全从自己记忆里消失了的舅母,那是早就已经死去的人,她的坟墓就在舅舅的墓旁,虽然只是衣冠为冢。但是自己是确确实实的听到说她早已经死去,所以,表哥才会被舅舅放在家中与自己一同由母亲扶养长大。
在聆涛阁崩毁的时候,他清楚的听到海澈的心意,他的母亲――径若雅,要杀了她自己生下的小孩!
现在,他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那个女人在抚过海澈额头时说的那句话:“为什么你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不从我面前消失掉!”
然后表哥本来略带欣喜的表情如同花儿一样枯萎,无法动弹的身体不能阻止母亲的离去,亦不能伸手再够够她的衣角。
林飒知道的,他知道海澈是多么的渴望见到母亲。
表哥他从不相信舅母已经不在人世,因为小叔叔总是会对他说:“澈儿的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彼时的小孩子只要是听到“很远很远”就会认为已经死了,只是骗小孩子的谎言,但小叔叔说的那么认真。而表哥会用力的点头:“那澈儿以后长大了就去找妈妈,告诉妈妈澈儿和爸爸很想她,要她回来。”
那时的自己当做是个笑话,还嘲笑表哥思念成狂。
但是,她真的没死,而且,她还亲手折磨过她生下的孩子,以至于,一旦触及那封锁的记忆,海澈的思潮竟然立刻将自己赶了出来。
那是他的伤害,他不想给人看到的伤害,是他母亲给予的永恒之伤。
林飒手心里全是汗,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再深入海澈的记忆,于是重新为海澈掖掖被角,慢慢退了出去。
记忆沉淀下去的海澈偏着头,灰发中夹杂着晃眼的银色,摩擦着脸下的枕头,口唇微动,依稀是一个人人都会叫的词:“妈妈。”
海澈睁开了眼睛。
在几乎是下意识的呼唤了母亲之后,他睁开了眼。
就在之前数秒间,他感到有人潜入了他的意识之中,窥探了他的记忆。
但是,梦到母亲的冲击过于强烈,所以他来不及仔细分辨,意识自觉的将入侵者赶了出去,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
他坐起身,一直盖到颈下的丝被顺势滑到腰间,松松敞开的衣襟里是掩藏不住的细碎伤痕,粉的,白的,桃红色,深浅不一,在那本来应该是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十分的突兀,就像是上好的工笔画却染上了不当的色彩,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伸手掩了掩胸口的衣襟,掩住连自己有时也不能正视的伤痕,让意识游走遍房间,然后,看到了林飒的虚影时,松了口气。
本来嘛,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将他放回卧房里的除了林飒就不该做第二人想。
但是,闯入了记忆之海的人也是阿飒吗?他不确定。那冲击过于强烈,让他来不及仔细分辨。只是看到母亲的脸,心脏就绞痛的像要碎裂一般。那么那么深爱着,想要见她,见到她时却是那么残酷的情景。
一手扶着额角,靠在抱枕之上,平静下心情,身体也随着放松。
他不再去想多余的有的没有的事情了,现在,没有什么比眼前更重要。连珏和连琚,还有宁珑,在面对倪佳的时候,希望不要忘记了本来的职责。
门外隐藏了气息的林飒感觉到门里海澈的气平静下来之后,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将自己完全溶入了空气之中,消灭掉自己在这里出现的痕迹。
他不想让海澈觉察到自己看过不应当看的记忆。
估且当做是表哥的秘密吧。
他总有会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天,自己只要默默看着就好。
雨势在变小。
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在变弱。
天空中乌云里也出现了微弱的亮光,雷声渐歇。
非人力可以改变的天候终究还是要走回正轨,便如此刻突然间枯萎的绿海。
先是叶子慢慢的变黄,再然后突然大片的萎落,瞬间的花开花落,弹指芳华。
那一片困扰了索格的大军多时的绿海消失了。
北歆直起腰来,一手挽着给雨水和汗水打湿的头发,一手轻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扬起个清浅明媚的笑颜:“倪佳,拜你所赐,还真是成功了。”
远处,传来倪佳清甜的笑声:“我们可以合作成功,也真是不容易呢……”
宁珑看着突然间消失的绿海,心中一紧。
连琚与连珏将谢明翔困在中央,也盯着那突然失去生命的绿海愣了一下。
就在他们失神的刹那间,谢明翔脚下踩着风,硬是从孪生子的手中撕开了一条缝隙,闪念间,他人已经在孪生子的合围之外。
双方的部属本来正在混战着,宁珑从怀里摸出一只雪白的海螺,在唇边一立,清悠的海螺声如海潮涌来 ,地下高原的部属立刻合拢。
谢明翔一声长笑,眉眼间灵动非常,再没有平时里的半分木讷憨厚。
他手在身后一挥,原本就隶属于他与倪佳的彼加尼魔鬼域的部下也依序合拢。
他退开一步,仍然必恭必敬的站在倪佳的身后。
他面前的紫衣少女衣衫随风轻舞,笑容灿若春华:“地下高原的宁珑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北程。”
她不是倪佳,她是北程。
慕秋自彼加尼魔鬼域的部属中长身玉立,也站在了北程的身后。
宁珑心中一慌:“我上了当了……”
她暗里咬了咬牙,报以微笑:“原来是北程小姐。我还以为是倪佳小姐在这里主持大局。”
北程双手一分,紫罗衫下素衣雪月,黑发如墨,柔顺的垂于脸颊,掩得人清秀明丽,像一朵亭亭娉娉的百合花般。
她在笑:“宁珑小姐,我和倪佳小姐并不相似,可是要瞒过你们的眼,也不是做不到。”
宁珑心思电转,她突然想通之前在这里的的确是倪佳没错,她那张脸孔,还有因为多年佩戴着海澈的琉璃珠而沾染的海澈的气息也不是假的。
但是,也许就是在两人错身而斗的时候,北程与倪佳交换了身份。
因为有谢明翔在,所以对她们并不熟悉的自己才会上了当。
而眼下,大哥与藏青全力布下的“万木逢春”突然的瓦解,一定与不在这里的倪佳有关。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一付请君入瓮的表情,悠然自得。
宁珑与连琚连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宁珑扬声:“那么北程小姐可否让路?”
北程浅笑,将手中的长鞭盘卷入掌手,收住,头也不曾回:“请。”
她自信的模样若是给林飒看到,林飒一定会吃惊于她现在的表现,那不是黑狼谷里怯懦的那个少女,她像是一只丑小鸭,转瞬就脱身褪变成了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