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79、第十章 天涯路短（1）

　　林飒猛得自梦中惊醒！
　　他跳起的力量过大，把被他一直拖着手的海澈也几乎拉起身来。
　　海澈在昏迷中略皱了皱眉，却因为极度的疲累最终选择继续睡着。
　　林飒一边将他眉间的皱纹抚平，一边心跳加速：“阿朔，千万不要出事啊！”
　　海澈的封印剧烈的发作，以至于再次与倪佳对峙时失了先机，若非林飒机智多变，几乎将自己表哥连人带琉璃珠一起再落到倪佳手中。
　　在黎默汐的协助与何朔舍命的大胆突袭之下离开伏击圈后，林飒与黎默汐一直就守在海澈身边，寸步也不敢离开。
　　自己的伤势虽然也算是不轻，却不及海澈此时来得重要。
　　林飒知道此时封印因为外力而触动，远比海澈自己调动力量引起的伤害和危险性要大得许多，这也是倪佳与北程一直不肯也不敢直接对着封印下手的原因。那两人不管怎么说终是爱着他因而不想伤了他的人。
　　但毫不知情的白震可是顾不得那许多关键。
　　白震那背后的一击，虽然是给含雪化解不少，但余波却使得封印发作，让林飒看到海澈最痛苦的模样，心为之碎，几乎是连想上一想的功夫都没有就将白震给拍了出去。恰恰好赶在倪佳的水流星彻底卷了海澈之前。
　　海澈给一击中的之后，身上的封印就好像突然间找到了个突破口似的强硬的发作起来。
　　以至于林飒在黎默汐的提醒下将那只有力量加持的水壶里的水拼了命的往海澈的口中灌过去，以求那力量看在好说那是他主人的性命的份上也来助上一臂之力。
　　海澈的牙关却咬得死紧，怎么也喂不下去。
　　情急之下，林飒只能含了满口的水，强力压住海澈的手脚，在黎默汐与杨瑁震惊不已的目光之下以人工呼吸似的强迫，逼着海澈将那水咽了下去。
　　当林飒能听到海澈自主吞咽的声音时，心里的惶急也平静下来。
　　感觉到那水带着力量慢慢的流遍海澈全身的血管，安抚下燥动的封印，使之不再疯狂的叫嚣之后，林飒也已经是一身的汗水。
　　在杨瑁的提点下，也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来。
　　林飒望着海澈深锁的眉间，空空的右腕，那串琉璃，得而复失。不能斩断倪佳通过白琉璃与海澈的联系，便不能斩断倪佳伸长了的手。得想个法子再拿回来才好。
　　况且如今何朔下落不明，海澈再有个什么意外，林飒心想：“我也就不用回去见姐姐了。”
　　他用力握了握海澈的手：“表哥，撑下去，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撑下去。咱们怎么能轻易叫倪佳给占了便宜去。”他感到海澈的手也反握住他的，林飒笑了。
　　这一刻，他才能全心的祈祷着何朔的平安。
　　并不是他无情，而是如果在这种情形之下，何朔首先想到的也只会是海澈的平安，而非他自身。对于这一点。林飒是从不怀疑的。他知道，何朔跟自己一样，很喜欢，很喜欢表哥海澈。
　　“当务之急，事宜从权。”这是何朔常挂在嘴边的话，应用于此时此景再合适不过。
　　黎默汐却是一直静静的坐在火堆旁，看着篝火一点点燃尽。时不是再丢进去一两根焦木。
　　他心情郁闷以极，有些话想说却看到林飒与海澈的那时候的表情，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洞中的空气有些淡淡的甜香。
　　黎默汐猛得回头，他以为是自家少主突然醒来，却看到的是小杨瑁的漆黑的眼睛。
　　青年脸上的那抹惊喜顿时化成了虚无。
　　他也知道，海澈的封印给触动，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纵然是精神上允许，□□也是脆弱的。
　　少主他，这一生再也拿不动比一个水壶更重一些的东西，也再也无法用他自己的双脚快步奔跑到十步之远的距离。
　　可是，何朔，你知道吧，如果少主醒来见不到你，他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你最好的平平安安，老老实实等着我和御主带着人来救你回来，可不要给我上演什么从此之后，永不能见的悲剧！我家少主和御主，都不爱看这种悲剧！
　　杨瑁抱着点点，一直一直看着他。
　　小姑娘天真的望着他，道：“阿朔哥他……”
　　在杨瑁看来，黎默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起身，不过轻轻拍拍小姑娘的头顶，便走出洞外。
　　伸手自袖底抽出一直随身带着的鸣笛，看看了站在洞口的杨瑁和洞中的林飒的背景，再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吹响了鸣笛。
　　清脆的笛音像是黄鹂的鸣声，直透上九天之外。那是专为招唤部下的鸣笛，为了将离散开的部下聚拢过来。
　　林飒抬头的时候，眼底在一丝薄薄的浮光，但他也并未出声制止黎默汐的举动。
　　昏迷中的海澈如有所触，身子突然猛抖了一下。
　　林飒连忙低下身，紧紧的按住他的身子，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入海澈的体内，一点一点替换着压制他身上发作的封印，轻轻的小小声的唤他：“表哥，放心，没事。”
　　海澈的眼睫颤了几颤，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到林飒的的脑海之中：“阿朔……倪佳，不要伤他。”
　　林飒的眉一耸，手下的力道加大。
　　海澈的身子微微一震，再次没了声息。
　　林飒看到自己的汗与表哥的汗混落在一起，将他一身浸成水透。
　　伸手，小心的将他湿透的发抹开到脸侧，望着昏睡中那张精致的像是鬼斧神工的端正脸庞，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了上去，温热的是自己的脸颊，冷冰的是表哥的体温。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十足的魄力，以至于黎默汐的背也因为这句话挺得笔直。
　　林飒说的是：“小黎，拜托你了！”
　　杨瑁只是张大了眼，看着林飒突然站起身，大踏步的向洞口走来，越过自己与站在洞口的黎默汐。
　　小姑娘叫着：“阿飒哥哥？！”
　　林飒蹲下身，拍拍她的头，脸上的笑容是杨瑁熟识的张扬与跳脱：“小瑁，你阿澈哥哥就先交你和小黎照顾，我去去就回来。”
　　杨瑁眨着大眼，松开了点点，道：“我一起去。点点的鼻子和狗一样灵。而且，”她大眼亮晶晶的：“我跟着阿飒哥哥，不然，黎哥哥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林飒敲了她一记：“人小鬼大。”
　　这么说着，终是携起了她的手：“默汐，谢谢。”
　　黎默汐漆黑的瞳子一瞬不眨的望他，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林飒向自己的表哥做了个“回头见 ”的俏皮鬼脸，拉了杨瑁的手，单手张开结界，两人一猫消失在散尽的雾色之中。
　　在薄雾中，靠近的还有海澈的影卫。
　　黎默汐站在洞口，右手抚胸，行了个庄重的礼节。
　　为首的一名影卫立刻起身，走近了海澈的身旁。
　　多少年，不曾离他这般接近了，如今再见却是在这个时候。
　　藏青淡色的唇向上轻抿：“阿澈，我们又见面了。有十年了吧？”
　　轻轻笑着，用与林飒同样的姿势将身压在了海澈微抖的身上，慢慢的贴合。在他耳畔低语：“放松，一切都交给我们。”
　　黎默汐站得笔直像是一根标枪似的，心里想的却是：“白震，你居然还活着。居然真的还活着。”

　　“我们两个有近十二年不见了吧”
　　“嗯。”
　　“你别忘了当年少主说过我们二人所率部下一明一暗，可以互通有无却绝不可以相互挟制！”
　　“我当然记得！可是如今少主遇袭，你却非要我用黄鹂鸣笛！否则你也绝不会出现！”
　　“因为少主没有召唤！”
　　“你是想说是我保护不力！”
　　“你不在少主身边就该让你的部下办事有力些！”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咱们见面就吵才让阿澈给分到两个部里去的。”
　　“宾果！”
　　这是一段堪称经典又让人啼笑皆非的对话。
　　出自地下高原一明一暗两部的首领。
　　这段极没营养，又极富个性的对话后来被多事者记入了史册，有个雅俗共赏的称呼：舌战。
　　只因为这舌战中的一人，是历来以言语不多只求行动的黎默汐，地下高原明部的最高执行官，亦是当年海澈身边明卫一支的首领。
　　藏青的部下远远的散开来，却仍是能够听到自己当家与明部当家黎默汐的这段对话。
　　熟悉这两人个性的暗部成员与仅存的明部成员心照不宣。
　　这两个人早在十数年前就是海澈殿下的随侍，个性是两个极端的这两人常常在殿下身边上演这样的情景，直到十二年前分别，各自给殿下下令分入了明部与暗部。
　　留在暗部，意味着从此以后将在黑暗中等待时机，也许一生就这样过去，也意味着再见不到身为军主的海澈殿下，藏青为此曾经据理力争，举出许多自己远胜于黎默汐的例子，想要说服海澈殿下将他放在明部，将黎默汐赶到暗部。本来就比黎默汐口舌伶俐的藏青说得口干舌燥，自己家的少主与军主却只是含着笑道：“你这么聒噪，不让你去暗部磨砺一下怎么行？本来还想着小黎更沉稳些，更适合暗部呢。不过这么能说的你下了暗部，大概暗部今后就会热闹些了。”
　　不着痕迹的几句话，藏青灰溜溜下了暗部，然后，在十年前，得到海澈的密令，留守在黑狼谷，非传召而不得见。
　　再然后，便是海澈与林飒的失踪经年。
　　没有自己家军主与少主的传唤，失去了自己家少主与军主的消息，生生将藏青逼得几近疯狂。
　　好不容易，这一次在黑狼谷中感知到了自己家少主与军主的花气，却因为那句“非传召不得晋见”而只能袖手旁观。直到黎默汐吹响了黄鹂鸣笛。
　　藏青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黎默汐的眼里却是一片柔和的黑色，那是他的眼眸的颜色。海澈说过，小黎，真的，小非的眼睛很温柔呢。
　　黎默汐与他快十二年不见，再一次感觉到他望着自己的温柔的眼睛，心头也是一动。
　　他两人是最好的朋友，彼此最知，也是海澈当年将他们分下两部的原因之一。
　　地下高原自立国初始，就有明暗两部。一在明主域中诸事，实为下任主事长老的后继者，一在暗主隐务，刺探与明辩，实为主事长老的影，两者相互可信，通有无，却绝对不能相挟制，两部只听一人的指挥，便是军主。这一代的军主便是海澈。
　　海澈十四岁做军主，十六岁将自己的两名心腹下放两部历练，以培养新生的可替代的两部力量。
　　滨族人不再是百余年前任人予取予夺的无力民族，自海苏持花建国起，暗明两部便随待使令，唯军主令是从！可以说是地下高原最为有生的一支力量。非不得已不用。
　　而事实证明海澈看人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短短两年时间黎、藏二人就将自己的部下整合成了历代最强而有力的双部支撑，可以在背后完全的担当起五大长老的能力，也使得海明岫与林子枫非常的满意，却因为自家军主与彼加尼魔鬼域大小姐倪明间的爱情而出现了不该有的意外。
　　爱情使海澈的判断失误，姑且这么说吧。
　　海澈的意外被俘，林飒的无军主之令，让藏青和黎默汐只能躲在暗处，各自行使着两部的权力，直到海澈归来苏醒。
　　柴火的噼叭声让黎默汐收起飞远的神思。
　　藏青道：“小黎，御主他和那小姑娘要去哪里？”
　　黎默汐道：“找何朔。”
　　“那只白狐狸？”藏青挑起左边嘴角，这是他的一个小动作，黎默汐已经多年没见他这个小家子气的小动作，不由绽开个笑容。
　　藏青继续追问道：“御主不是受了伤么？带着那小姑娘和那小猫咪不是很不方便？”
　　“她叫杨瑁。”黎默汐回答道。
　　藏青皱皱眉：“杨瑁？她对御主来说是特别的？”
　　“御主他现在还不会把除了军主与林大小姐之外的人视为特别的。哦，除了，何朔。”
　　下意识的，当着藏青的面，不必再唤海澈为少主，黎默汐本能的以军主相称。
　　“阿澈他，不，是军主他受了好多苦。”
　　藏青仰起头：“我知道他受了好些的羞辱和折磨，我都知道。可是，没有他的命令我什么也做不了，哪怕当年，就在他身边附近就有我的眼线，却也只能看他被人折磨！”他紧紧的握拳。
　　黎默汐的眼神里透着坚毅：“小非，你真的是让我另眼相看。要是换了我，绝对无法忍受看着军主受那种非人的折辱！他是我地下高原的未来御主，更是我们的军主，还是五种玫瑰的继承人！却居然受那种羞辱……御主他，根本没有力量保护现在的军主。”
　　“所以你干脆由着他带那叫杨瑁的小姑娘去找那只狐狸？”
　　藏青揉揉自己的鼻子：“很不负责任的明部首领说的话和做的事哟。身为明部，你的任务不就是保护御主么？”
　　“我现在只是军主的，是少主的侍卫长官！”黎默汐瞪着藏青。
　　藏青长长的吐一口气，自然而然的蹲坐在海澈的身边，将脸颊贴上海澈的手背：“阿澈他居然能这么容忍你的任性，很难得呢。不过，你还是不要太过份的好。”
　　他一面将力量缓缓输入海澈的体内，一面凝视着海澈手背上细细的网格伤痕道：“阿澈他，其实已经是个奇迹了。”
　　黎默汐知道他所指，也蹲下身，视线与藏青的相交：“有几成的把握？”
　　“没有。”
　　藏青的回答极轻：“阿澈身上的封印无法可解，要解，也只有施加封印的人可以。我们，只能看着。”
　　黎默汐的牙紧咬住下唇，起身：“我却找御主和杨瑁，还有何朔。你，”他盯住藏青的眼睛：“小非，”
　　他没说完的话，藏青懂得。他点头：“等你回来。倪佳想轻易再将军主抓回去那是不能的。”
　　点头。打个呼哨，招唤自己的明部部下，黎默汐快步追着林飒的气消失在藏青的视野和感知范围。
　　淡淡的花气自藏青的身上扩散开来，一点点抚平燥动的封印，竟然比林飒的力量有用的多。
　　海澈的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点点的红晕。
　　藏青仔细的将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细如流水的送入海澈的血脉之中，感觉到微小的震动之后，终于抽回了手。
　　果不其然，他视线所及是海澈那双他最喜欢的青黑色的眼瞳，正以藏青十分熟悉的眼神凝视着他。
　　藏青咧开嘴，给了个大大的笑容，还不忘记聒噪道：“我先声明，不是我自己要出来。是黎默汐吹了黄鹂鸣笛来着。吹得难听死了，早知道就约成用别的方法了，那小子吹笛子的水平有多烂，阿澈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等着海澈的回应。
　　熟悉的细慰而甘美的声音直接传入了脑海：“小非，你好聒噪。”
　　“哈？呵呵。”藏青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压下海澈的肩膀：“躺下！”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海澈给他大力按在林飒细心用软草搭成的床上，微微仰起脸：“委屈你了，小非。”
　　藏青痞痞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他歪歪端正的嘴角道：“不委屈，蒙军主有令敢不听从。”眼神里的热烈情感不带一丝的虚假。
　　海澈漂亮的眼瞳里有了一丝丝的波动，他微眨了眨眼，抬起没给藏青压住的那只手，拍了拍藏青的手，以示抚慰。多的话不必说，藏青知道。
　　山洞里的气氛有些安静，藏青习惯性的挑下左边的嘴角：“阿澈，要不是你有封印在身，我想打你屁股。你就欠我打来着！”
　　整个地下高原，唯一一个敢这样与军主讲话的只有暗部的藏青。
　　海澈听了不怒反笑得更温和：“小非说话还是那么的直率。”
　　藏青双手抱头做苦恼状：“我藏青怎么就，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他长声叹息着，却只将双眼露出双手的缝隙：“阿澈你终于真正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