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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八章 俩俩相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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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玥罕有的心脏跳得慢了一拍。
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目光所及是那束放在帐内花瓶中的日光兰。花色更加的明媚,清雅的甜香丝丝缕缕,在帐中漫延开来。
林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将那束何朔送于的日光兰带在路上,
这日光兰不但是花色,还有花香都和月光兰不同,但为何自己允许这花香长伴自己路上,而不是月光兰呢?
林玥若有所思的看着花蕊中心的那一点娇艳的红色,何朔当时的表情和话语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真情流露。
那个孩子对着自己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用着那么真挚的眼神的。
挑起个清浅的笑意,一直只把那人当作阿飒一般的弟弟呢,有个这样贴心的弟弟可比阿飒那个笨弟弟强上许多。那两人在一起堪为互补。
这样想着,林玥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放下。把林飒交给何朔,她是很安心的,那个银发的青年骨子里其实像极了表弟海澈。
人人第一眼看到那个外表俊丽的表弟时都会被他外表的美貌所蒙蔽。
林玥看着弟弟和表弟自小形影不离的慢慢长大,然后那个叫明明的小姑娘也加入其中。
并不是说表弟表里不一,其实天下间再没有比自己那两个笨蛋弟弟再天真率直的人了。
那两个孩子明明就生活在权力的中心,却都不曾沾染上任何贵族子弟的坏毛病。舅舅只有表弟这一个儿子,对这个表弟实在是爱得无以复加,不论是孩提时洋娃娃之姿还是渐渐长成的美少年,舅舅对于表弟的爱惜程度比任何一位父亲都无所不及。
但舅舅并不只是海澈一人的父亲,舅舅身为地下高原的御主,首先是全域子民的族长和重要的依靠,他再怎么爱惜海澈也终是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儿子的身边。甚至有时会直接将海澈丢在妹夫家里数月。
那时的海澈虽然有林飒相伴,小小的身影有时也会显得十分的寂寞。
所幸那时的小林飒已经俨然是现今没心没肺的性格,所以能够陪着自己可爱到毙的表哥一起玩闹,只是当时小小的海澈却不像自己的弟弟那般的无忧无虑。
毕竟是地下高原未来的御主,纵然是外表怎么样的俊丽无欺,又怎么可能如娃娃似的不识人间罪恶?
林玥至今清楚的记得,当年径若雅拖拽着径若寒,用力掐紧小海澈的情景,那孩子明亮的大眼睛不停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儿,好像一颗颗珍珠滴落,却不能让将他扣紧在怀中的母亲动容。
海澈左肩上有一块花瓣形粉红色的“胎记”,其实并不是真的胎记。林玥曾经和径若寒一起验明过小小孩子的正身,她清楚记得那肉肉的娃娃好像是粉团儿一般,身上更没有半点所谓的表记。
没人知道海澈的左上臂上其实也有一块形状相似的“胎记”,只是年纪渐长已经全然淡去,只有肩上的不曾散去。那是曾经的瘀紫,紫黑的像是要流出血来。幼儿的小身体太过粉嫩而娇弱,以至于那痕迹留存了下来,还形成了美丽的形状。那是径若雅狠心留下的痕迹,那时小小的海澈哭得所有在场人的心都碎了一般。
林玥每次在帮着母亲逮弟弟和表弟洗澡时,看到表弟肩上和臂上的印记时,小小的少女就会不自觉得咬紧细细的白牙,手下的动作不免会大些,这样不是弟弟尖叫着喊痛,就是表弟扭着小身子不依。结果自然是林玥被母亲教育,两个小鬼在一边嘻嘻哈哈。
林玥有时候会看着表弟漂亮的脸孔和无忧的笑容想:“笨蛋阿澈,你妈妈不要你了啊。”渐渐,她明白了更多,有些事情永远不要让小表弟知道的好。那是悲伤的故事,不是别人的童话。于是,当小表弟一天天长大后,身量开始拔高,美貌从女孩子一般的秀丽转为中性的洒脱,再到少年的俊丽,一双眼睛也愈来愈似舅舅的温柔率朗,那隐藏于青黑眼眸中的紫芒,代表着花祖传人,“花神秘传”继承者的眼睛,越来越坚毅而深邃。
表弟远不似外表看来的那么温良无害,也不是永远都会那么彬彬有礼的。
他的骨子里有他母亲一样的偏执和冷酷。这是身在高位者和孤独者的通病。所以,那个没心没肺的明明才会彻底俘虏了表弟的心灵。为此,偏执的那一部分让人生正该直上巅峰的表弟尝到了人生最大的苦楚和挫折,折断了他的翼,销了他的魂,磨了他的心。那块本来剔透玲珑的玉蒙上了尘,却更光润水透,如梦如幻。那十九岁的少年一夕长大。付出的却是十年的代价。
那两个笨蛋弟弟,在人生经历了剧大的变故之后都已经成长了,在不被人注意的变化着。这种变化让人心痛之余更有些担忧,林飒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海澈为最优先,但这个弟弟幼年却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宠溺着,即使是明明也是宠着让着和她几乎同一天生日的林飒;而海澈,本来就早熟而敏感的表弟在历经了伤痛归来之后却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地下高原的兴亡之上,可是林玥知道,“明明”两个字已经是表弟的魔咒,一世无脱的魔咒。
她担心那两个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而何朔是林飒的刹车。海澈则是林飒与何朔两人的刹车。
林玥深深叹息着,手指下意识的旋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那枚与径若寒一式的戒指在指的末端闪现出银白色的微光。轻轻握着左手,林玥在心中默默的祈愿着。
杨瑁的眼神明亮的让人无法直视,林飒与何朔在面对这样的眼光时都不由感到了心虚。
林飒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末了,他头微微抬起:“小瑁,我们回去吧。”他笑着,是杨瑁熟悉的率真的笑容:“本来我们就是出来找你和点点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时,何朔不由向上抬了一下头,看到的是林飒含笑的眼角。何朔的眼角也不再抽动,他笑着,快步走近点点,趁猫咪不注意一把捞起它那软软的身子:“走了,回家。”
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何朔感到心底的安定和舒适,他长长的吐口气的同时,如愿的看到杨瑁亮起的招牌般春花笑容。这孩子就像温煦的春风,能让林飒收起所有的偏执与张扬,真的是林飒的魔星呢。翘起嘴角,银发的青年在这一刻发自由衷的笑了开来。
黑狼谷的风有些大了。
倪佳的籽茶已经冲了第三壶,她捧着银制的茶壶愣了片刻,低声唤道:“明翔。”
谢明翔本来是在木屋之外。
他正蹲在地上研究一张地图,细细的观察图中所标的图示,眉峰紧锁着,一脸的凝重。
耳边轻轻的呼唤声让他略抬了抬头,但倪佳并不在身边。
于是,一向严谨的青年再度低下头去思索。
倪佳捧着银制的小壶就站在木屋里,看着门外的谢明翔。
海澈曾经说过什么来着?
当他走进那间密室时,倪尊寿等他很久了。
他走过去,轻轻道:“倪伯伯,您找我有事?”
倪尊寿微微一笑:“坐吧。”
海澈微犹豫了一下,依言坐下。
倪尊寿盯着少年俊丽的容颜,道:“你长的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滨族人果然都是天生的尤物。”
海澈听出他语气中的轻挑。
他唇角上扬,一个小小的梨涡闪现,他道:“家父也是这样说的。他说男孩子长的太过秀气,不免少了男子应有的豪气,会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狡黠的目光掠向四周,慢慢释放出五种玫瑰的力量。
倪尊寿拍掌,倪佳亲自端上来两杯香茶,送到父亲和海澈的面前。
海澈闻到了杯中扑鼻的浓香,胸口一闷,推辞道:“我不喝酒。”
倪尊寿笑道:“这不是酒。”
他先自拿起一杯轻抿一口:“这叫做籽茶,是我彼加尼魔鬼域的特产。你父亲当年对此茶也赞不绝口。”
海澈眼角微微一动,端起茶盏,只抿了极小的一口:“果然是好茶。”他笑着:“谢谢倪伯伯的款待。”
倪尊寿眼见他喝了茶,一丝笑意浮上嘴角,道:“你和明明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听她的意思,你明天就要动身回去地下高原了?”
“是的。”
海澈站起身:“我想倪伯伯不会阻拦吧?天色也不早了,阿飒在等我,请恕小侄先行告退。”
他利落的转身。
倪尊寿坐在原地,手里旋转着那只茶盏,阴冷的笑声响起:“你想我会放你走么?”
密室的四角立刻多出来许多彼加尼魔鬼域的亲兵。
海澈扫了这些人一眼,他平日那温润的眼神此刻竟然令这些人心中一紧。那漂亮的眼眸里冷却着的紫芒清亮以极,却也冷静以极。
海澈唇边仍是带着那抹笑:“伯伯您该不是想用武力迫我留下吧?”
倪尊寿冷笑:“你还想走么?识实务的乖乖留下来,等你告诉我我‘五种玫瑰’的秘传,我就放你回去明岫的身边给他养老!”
“您以为凭这几个人能留下我么?”海澈冷冷的说道。
“你自己以为呢?”倪尊寿笑道:“忘记告诉你了,刚才那茶里不小心放进了‘蓝眼泪’,现在想想,难怪本来是上好的籽茶却香得让你起了疑心。”
他看见海澈眼底掠过的一丝迷惑。
他走近十九岁的少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只是抿了一小口,所以发作的不会太快。是不是还因为你身体里那个力量的缘故?不用怕,它只是会令你全身暖洋洋的,几十个小时动弹不得罢了!”
海澈眼底的困惑一闪即逝:“这么一点点毒,奈何不了我!”他向后疾退。
倪尊寿被他脸上此刻的笑容晃花了眼,一愣之下,喝道:“快把他给我拿下!”
一干人众蜂涌而上。
海澈漂亮的眼眸中闪现冰紫色的神采,左手挥出,无数黄色的玫瑰花瓣跃出掌心,飘过人鼻端,闻到花香的人接连倒地,但扑上来的人却也似无穷尽。这个看似小小的会客密室,也不知从哪里能钻进这许多人来。
海澈的眼神愈冷。
倪尊寿愣了:“这就是五种玫瑰?!”
“是黄昏玫瑰!”
海澈冰冷的笑着,这方才还灿如阳光的少年倾刻间变成了冰一般的冷漠,眸子里紫芒愈亮!
倪尊寿暗叹不已,但他手中尚有王牌。
他深吸一口气,道:“很了不起!不愧是海明岫的儿子,不仅容貌绝美,出手也是一般的迅捷。不过,地下高原百余年来只得这么一朵‘花中之王’,我要亲手把你掐下来!”
他双手一张,暴涨的电力四射开来,疾电向海澈全身裹去。
海澈心知若是给他疾电裹上,不要说是反击,连逃都没可能。
他运足了“梦幻玫瑰”的力量避开杀招,但倪尊寿手中疾电掠出,片片花瓣残落化为焦粉。
海澈与这力量一体同心,便如与这些花瓣同心,心头不由一苦。
倪尊寿亲眼见这传说的力量竟能与自己的疾电指分庭抗礼,他惊骇于这神奇的“五种玫瑰”,更决意要活捉这被地下高原视为花祖转生的少年。
若能得到地下高原传说中的神子,自己将天下无敌。
他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倪佳使个眼色。
海澈已经退到了密室的门口,这里的防守较弱,他只要回转身,用“王者玫瑰”的利齿撕开一个口子就可以脱身。
他知道倪尊寿绝不敢当众撕破脸,他来之前就已经观察过这密室所处的环境和计算过脱身时的时间,此刻,时间正好,门外的隔墙外正该有谢明翔的身影。他知道以谢明翔的个性使然和倪家父女对那人的重视,断不会在那人面前对自己出手。
但他算错了,他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大孩子。
背后的金风声来得那般的凌厉!
海澈本能的侧身,右手一抬捉住了来人的手腕。
两个人一打照面。
“明明?!”
他大吃一惊,吃惊之余左手挥出,将倪佳射向倪明的水流星挡住。
他道:“明明,你?”
冷不防,倪明右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刀刺向海澈的胸口,同时,海澈清楚的听到了倪明的冷笑声。
两个人距离那般接近,不要说是避开,连一点儿前兆都没有!
海澈震惊之余,心痛更胜伤痛。
他反应极快,被一刀刺中之后,身体迅速后弹。
早就等他后退的倪昊抢上前来,一脚踏向他小腹。
海澈几乎同一时刻用力一挺身,硬是滑开寸许,却已力尽。
倪昊一脚踏在他右胸,右手压上他头顶。
被突然而至的电力贯穿全身,海澈后背靠着密室的墙面,血顺着纤薄的唇不绝沁出。
他俊秀的眼睛望着倪明手中的匕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迷惑。
倪明听到:“你真是你父亲的好女儿。”
倪明心中如受重锤,失声道:“不是我!”
海澈悠然苦笑,脸色惨白如雪,不住的咳嗽。
从胸口伤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衫,倪明那一刀来得毫无防备,他对倪明倾心相恋,又怎么会对她有防备。若是换了别人,早还不及近身就给“含雪玫瑰”弹开了。那一刀正中左胸,直透左肺,呛咳间已见微粉的血泡在唇角汇集。全身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只有本能防护的“含雪”余香盈鼻。
倪尊寿示意儿子松开踏在海澈胸口的那只脚,看着少年雪白的衣上一片艳渍,伸手托起他下颌:“怎么样,我说了你跑不掉吧?”
海澈苦笑,别过头不去看他。眼角余光却是扫着倪明,看她白着一张俏脸,手中的匕首尤在滴血,心头更苦。
他本是在热恋之中,却遭情人无情背叛,心下凄凄,只觉全身如坠冰窖,寒透肌骨。
他盯着倪明因与他目光相对而瞬间惊喜的眼神,眼波流转,无限情深:“我早该知道她是你的好女儿。”他一字一句,不尽心酸:“你真听话!”
倪明闻言,眼中喜色尽退,身子后仰,直直摔入妹妹怀中。
“明明!”
海澈自知言语过重,见倪明晕倒,心中一急便欲挣扎起身相看。
倪昊的手仍压在他头顶,当下力透掌心,海澈全身如受电击,猛抖一下,脸色越显青白,眼神都有些涣散开来。
倪尊寿连忙推开儿子,一手扣住海澈下颌,迫得他乖乖张开口,将手中一枚青色药丸塞入他口中。
海澈半昏半醒间本能的拒绝着。
倪尊寿手上加大力道,生生将那药逼入他腹中。
十九岁的少年全身冰冷,连抬根手指的力气也在迅速消失之中。他知道自己再不消片刻就会因为重伤昏迷,却咬着牙强撑着一丝清明,吼道:“不要动我表弟!”
倪昊一脚再踢上他小腹,阴笑道:“你落在我的手里,我要百倍还你的恩情。”十七岁的少年手轻抚着脸上因“风花雪舞阵”留下的伤痕。
海澈看着眼前已经模糊了的脸,扯扯嘴角,一个虚幻的笑容:“本来,是可以不留下疤痕的……”
“妈的!要你教训!”倪昊想起当日事情,又羞又恼,脚上力道加重,听到海澈一声低低的闷哼,倪尊寿捏在手里的漂亮娃娃身子一软,就此昏迷。
海澈轻轻的揉着头,他又梦到了,梦到自己在彼加尼魔鬼域失手被捉时的事情。
那以后的无尽屈辱与折磨源源不断,日日煎熬,每天都能感到生命在被刻意的零碎切割着,任人玩弄着,一再的向自己在说明着你只不过是个玩具。
“啊……——”无法出声的喉咙也好,再也不能灵活如昔的左手也罢,有如附骨之椎的封印也好,还有胸口这永远无法消除的致命伤痕,都得伴随自己渡此残生。
他自己的手摸到的是一头的冷汗。
“明明。”
轻轻唤着旧日的恋人的名字,即使开口声音就会消失在空气里,也仍是想唤她的名字。
那般相爱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海澈心中很清楚再向前走会遇到何人。
他不想再错过,再放手!
青黑的眸一合一睁间,已经不复迷蒙。
黎默汐望着自己从梦中惊醒的少主,缓步上前:“少主,何朔在外面有御主的话要传达。”
何朔赶到时,海澈正在熟睡。
自从光之疾将魔瑰花相赠为海澈固魂之后,海澈整整睡足了一个月才醒来。
醒来之后海澈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阅了所有的近八年间的资料,用于填补他亏欠的那八年岁月里的大事小情。
那样的海澈让何朔第一次惊见还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在数月时间里疯狂的吸取着知识,在赞叹之余,他不由担心着海澈的精神。这样强行的吸收就好像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样的海澈不是林飒口中的海澈。
海澈不是应该很稳重的么?
他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所有的人为他担心么?
而林飒,居然也就由着他这样下去,只是看着海澈的眼神会渐渐越来越深沉,本来明丽的祖母绿色会变成幽幽深潭。
问起林飒时,林飒会背着双手,望着聆涛阁方向的那棵晨浴树参天的姿态说:“在我们滨族,关于花祖神子还有一个只有掌权者才听说过的故事……”当何朔准备聆听时,林飒却会住了口不再多提,只是忧虑的表情明显的写在脸上。
看着这样的林飒,何朔会不禁的想到如果还是数月前的林飒,一定会对海澈这种形同自杀的行为加以严厉的干涉,绝不会是这样放任自流,连林玥和海明兰焦虑的眼神都不顾及,反而帮着海澈婉拒着母亲与姐姐的担忧。这样的林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何朔只知道在海澈昏睡的那段时间,林飒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寻找着能让海澈醒来的那怕一点点小小的希望,直到从倪昊的口中听到那么残酷的现实。
在海澈醒来之后拼命的吸收现在的事物的这一段时间,林飒也在拼命的查找着些什么,祖母绿的眸常常带着深深的悲哀,只到有一天,因为弟弟突然不见了三天而找人找得要疯掉的林玥从最古旧的书库拖出林飒之后,林飒绝然的沉默了。
他不再去试图寻找让海澈停下来的方法,只是看着海澈忙碌着,看海澈深思,看海澈微笑,看海澈与林玥商量域中事务,然后也加入进来,然后不再总是当着许多长辈的面说自己只是暂代海澈做为地下高原的御主。
何朔总觉得林飒有事情在瞒着大家,而且这件事情仿佛连海澈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林飒要瞒着海澈呢?
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就只有海澈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不管内里如何,外表看来比从前好了许多。何朔也在心中高兴着,却只有林飒的样子始终不太对。
何朔听到黎默汐在叫他:“阿朔!”
走进海澈的帐篷,一股淡得几乎闻不到的玫瑰心香缓缓而至。
就连这淡淡的花香都是在海澈醒来后才缓缓的显露出来。
林玥说过:“澈儿从小身上就有好淡的一股花香,所以不用熏衣料真好!”
但这花香,在海澈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几乎就闻不到。
披着外套的海澈站在临时搭起的桌前,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从弦窗照入的日光斜斜落在海澈的侧脸上,俊秀的侧脸染上夕阳的金辉。
海澈其实已经睡了一个下午。
不管身体如何,如今的他总是比一般人来得贪睡。只是没有人忍心来叫他,总想让少主多睡睡吧。
海澈自己似乎也知道,所以总是提前把一天的事务安排妥当,然后只管陷入沉睡。
何朔在海澈身后站立着,看那挺拔身形还只是个少年样的地下高原少主,突然想到若海澈不是被封印着不能再长大,其实应该和林飒差不多高矮的,容貌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略偏于中性,或者真的不能用那种固有的心态来看待如今的他。他是地下高原的少主,是在林飒之前最接近于御主之位的人。可是在这个人的身上却全无那种逼人的气势,只余下平和安宁。
据说自幼年起海澈的身上就没什么少主的架子,倒是林飒总是端着小小的身段招摇着惹人痛爱着。
他看着那笼着薄烟似的灰发,想像着少年在暗无天日的囚禁中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青丝尽成白烟,却容颜不再变化的那一瞬的心境。
联想到自己在月光下会闪烁耀眼光华的天生银发,何朔开口:“海澈。”
他从认识海澈那一天起便叫他海澈。
而林飒似乎很不喜欢他这样唤自己的表哥。
不过,海澈却并不在意。他曾笑着用唇语对何朔说道:“不用管阿飒,他就是太过粘人了。”
何朔不太明白林飒的“粘人”与不能叫海澈的名字之间有什么关联。不过,他很喜欢唤海澈的名字,这个名字的两个音一旦发出口,感觉心也是清明透澈的。这两个字本身代表的就是一种喜悦,轻轻的一个“海”字,再一个轻轻的“澈”字出口,连口里也溢满了香甜。这个名字,是身为人父的海明岫给儿子最好的礼物,只要见到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就会让人愉悦起来。也许,这就是林飒不太愿意听到别人唤自己表哥的名字的原因?
何朔不知道的是,当年倪佳用计生擒林飒时,一再提到海澈的名字,说已经将海澈如何如何了时,林飒曾经扯着嘶哑的嗓子,怒吼道:“海澈!海澈!海澈!海澈这个名字是你可以随便叫的么!!!”
那个出离愤怒的少年是如此恶狠狠瞪着浅笑的倪佳,咬牙切齿:“不许你叫我表哥的名字!你没资格叫他的名字!”
林飒穷其一生都不曾真正唤过自己表哥的全名,他从来只叫他做表哥。
就连小小的杨瑁,在呼唤“海澈哥哥”时,林飒的眉头都会微微的一皱,这样小小的动作小杨瑁不在意,何朔却不能不在意。他总觉得对于林飒而言,海澈的名字就像是个不能触摸的忌讳。
直到后来的后来,杨瑁无意中问起林飒的这个近乎于洁癖的问题原因时,林飒似乎才发现自己对于呼唤海澈的全名的忌讳。
林飒后来是这样回答杨瑁的:“我敬他爱他,他是我的表哥,永远都只是我的表哥。”
这样的回答不能不说是有些敷衍,但却是林飒唯一能想到的答案。那时,早已物似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