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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第二十七章 肯见白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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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算这样丢盔弃甲的一走了之了么?”
白震看着北程,淡淡的询问着。
即不是责备,也不是追究。就是那么淡然的却让人没来由的慌张起来。
北程抬头。
白震的脸在烛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北程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有一瞬间,她在白震的眼里看到了释然。
她突然就明白了白震的想法,她站起身:“我能怎么做呢?我不是倪明,我……也不被他接受。”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两人都十分清楚。
白震有些头疼的向她再次望了过来:“程程。”
他终于明白黎默汐平日里为什么总是要用怜悯的眼神来看自己了。
自己喜欢上的,爱上的这个女孩子,真是的和倪明大小姐或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一样,软弱,柔弱的像菟丝子一样。
在默汐的认知里,大约自己是喜欢上了个人间另类了吧。
毕竟自己当年在地下高原所认识的那几个女孩子,或是自己曾经的同部都是明快爽朗,默汐一定以为自己是搭错了神经。所以才每每用近乎悲悯的眼神来看自己。虽然他自己才是应该要被怜悯的那一个。
白震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是要给自己后路呢?就不能勇敢一次么?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也见到了他。不过只说了一次话见了一次面,不要随便就全盘否定啊。”
北程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白震知道自己说到了她心坎上。
北程这个人,看似毫无主见,其实骨子里最是正统不过,她心思细,所以思虑便多,但不代表她左右摇摆就没有主意。只是这人天生懒惰,总要有人在背后推她一把才甘心情愿。她不肯迈出那一步却也不是因为她胆小,而是因为她想要有人支持。说白了,仍旧是拿定了主意却不肯松口,只等人来请她的百般尊贵。这毛病,当真的是娇宠出来的。似北歆那般的杀伐绝断,难道不是一步一步逼出来的。所以,索格当真私下里对她极好,只是表面功夫做的太深,这许多年来,竟没人看出来。
索格这个人可真是奇怪的狠,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是变着法儿的待那个人好,若是他不喜欢一个人了,那就是怎么看那个人都不顺眼,尽可能的厌弃那个人,比如对当年的慕羽。爱与恨都是相当的极端。
白震并不知道索格少年时的那些经历,也并不知道那男人有柔软温情的一面,他所看到的就是自己眼睛看到的,是自己这些年在海因斯坦的真实经历,所以他只看到了这一面的索格,却也是十分真实的老男人。这位一域之主有许多人看不到的一面,他不是个一体两面的男人,反而是个六面体或更多的面体,只可惜这世上没人懂他。
北程和北歆姐妹,还有慕言四兄弟,本来应该是离他最近,看得最清楚的人,却各自因为各自的原因不能看破看透,只把那个男人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至高的位置上。
北程捻动腕上的香结子。
这串香结子是当年她送给叶天的,后来经游域一役后又自叶天手上取回。那这后,再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就算是她以为自己是倪明的时候也不曾取下来过。这些白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孩儿,再有诸多的不好,是自己喜欢上了她的,并不是她喜欢上自己,所以,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下去,何况是死脑筋的滨族人。
白震知道自己再不逼她一下,逼的就是自己。左右自己已经被她剔除出了情感外围,不如就真正做个好闺蜜,虽则这身份有些尴尬。
他指着北程腕间的香结子:“你还留着这个,难道是准备一生再不送出去了么?喜欢就喜欢,反正我都清楚,还有什么要掩盖的不成!程程,你别再推三阻四的了,向前看吧,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回头?”
北程怔然:“我……”我什么?她竟一时说不出。
这个样子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在外面听了半天墙角的黎默汐不禁为白震哀叹。
他可并不是诚心要做墙下小人,只是这两人太过旁若无人。真是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只管想说想做,北程糊涂也就罢了,连白震也跟着犯浑。
正听着墙角,一只手拍上黎默汐的肩膀:“黎大哥,你在干嘛?”
饶是黎默汐定力惊人也给吓得一抖,猛得回转身来。
身后,站着一脸无辜表情的柔平,还有旁边一脸玩味神情的叶天。
后知后觉,想到自己还在游域的地方,自己被自家御主嫌弃了,丢在这里不让回去呢。
他一头黑线。
柔平本意并不是想要惊吓他,只是见他一个人猫着腰在那里,看上去很奇怪,这个动作在这个男人身上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一时玩心大起,走过来拍了对方。而黎默汐竟然被吓得失了颜色也是他始料不及。能在地下高原执掌明部,身为滨族人五大长老之一,海澈的近身侍卫多年,这个人拥有着多重的身份,这样的身份复杂,早就应该是老成持重的不是一般人可比拟,而且平时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沉稳淡定,也远非他那位发小同僚藏青可比,但今天似乎是自己错了。
柔平有些歉然:“我,我是看你在这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一时好玩。”他有些语塞。
一时好玩?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脸上不由红了一大片。
叶天却若有所思的看过来。
他知道这是他借给北程的军帐,不大不小,刚好住那么几个人罢了。
北程不是倪明,其实吓了许多不知情的人一大跳,叶天如是。
但吃惊过了也便罢了,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不能与她再扯上关系的了。
他只是好奇,竟不知道黎默汐会听人墙角。
黎默汐却也是胀红了一张脸。
他听自己发小的墙角被人抓到现行,这种事情要是被远在地下高原的海澈或是林飒,或者藏青知道,不得笑掉这三人的门牙?他黎默汐是要脸面的好不好!
叶天看他紫胀着面皮的模样,只好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阿平,我们走。”算是给了这两人一个台阶可下。就当我们没看到好了。
黎默汐长出了一口气,却不打算离开,他盯着叶天,决定为发小做一件事情。
他看着叶天,一字一句:“叶御主没有什么话要和北程小姐说的么?”他伸手一指:“她就在里面,有话就说清楚最好不过。省得如我家殿下他们,到现在也没能说明白,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
白震既然舍得放手,那么他这个发小不如也帮忙推上一把,那个人一向持重,再重些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但是那个女子要是没有人再推上一把,就会一直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于人于他都是不值得的。白震,到底是不忍心逼迫她。
叶天一怔,停下了转身的动作。
他面上写着惊讶,不知道怎么这事情就突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是要怪自己恰好走过来么?
这样想着,他不禁望了过去。
简单的帐篷,帐篷里有心上的姑娘,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正在被其他的人听墙根,这样无聊的事情,正经历的人是自己。
心口蓦得一痛。
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北程。
他们在外面这些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里面两个人。在柔平引得黎默汐一惊的时候,里面的两人就停止了谈话。
现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白震伸手掀开了帐幕。
该来的总要面对,逃避得了几时?
于是,叶天站在了原地,扭着身没有动。
而众目睽睽之下,北程就那样被白震推出了帐篷。
这是他们在海因斯坦入侵游域之后,第二次站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第一次是在军帐之外,在所有风族遗民的合围之下,他解了她的围。
现在,他们以怎么样的身份来面对对方?
那不是倪明,不能再待之以理,也不是简单的仇敌。我要怎么做?你们干什么非得把我置于这样的境地!
叶天突然就有些愤怒。
但这愤怒在北程开口说话的瞬间消失干净。
他听到她说:“叶天……”
她叫了他的名字。
这是自三年前两域之战后的第一次。
她叫了他的名字。就像四年前在花市上时一样,她的声音一点也没变,柔柔的,带着海因斯坦特有的口音,并不软糯,有些倔强,却那么熟悉。
柔平也好,白震也罢,甚至是黎默汐都悄悄的闪了开去。
别人的私事,还是闪开些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这样想的。
等叶天后知后觉想同样一走了之时,只剩下他与北程两人四目相对,他竟然连脚也迈不动了。
北程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甚至就那么维持着出声叫他的姿态一动不曾动过,不能移动是因为叶天自己,完全是他自己的责任,因为他不想动。
他脚下像被钉子死死的钉住一样,挪不开步子,提不起脚来。
他听到北程叫他:“叶天。”
平平常常的这样叫他,不带一点多余的感情的叫他,他心里却乱极了。
四年前,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偶然相遇,然后相谈甚欢,对方甚至送了自己香结子这样的信物,被自己珍藏着,直到那一日在慕言的腕上看到一模一样的东西。
世上本来不应该存在有一样的东西的,可是偏偏那么巧,就让自己遇到了,看到了。然后,慕言在自己面前自尽而死。
当那个男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叶天得承认心底隐约是有一种痛快的,并不仅是因为对方海因斯坦大少爷的身份。是那种隐秘的痛快,是那种被人抢了心头好然后一口气夺回来的痛快。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人始料不及,变化太快,再见面时自己已身为囚奴。而对方,是高高在上的战胜国的主政小姐。
叶天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人用烙铁烙上的字迹还留在那里。
“风奴”。
在地下高原养伤的那段日子,林飒他们是知道他身上有这个烙印的。林飒并不是没有提议他消除了这个烙痕,也并不是没有医术高明的医者可以施术,只是叶天自己不想消除罢了。
这两个字,时时提醒着他有怎么样的惨痛,时时警告着他,让他忘记一些有的没有的痴念。
这是耻辱,亦是自己的执念。
不知道当时北歆为他烙上这两个字时,是不是钻进了他肚里看过他的痴念,所以才令人打了这两个字烙在他胸口上。
叶天把手死命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终于能挪动脚步:“我和你,无话可说。”
回不去的,回不去四年前那时的无知无畏。所以不管你是北程也好,不是倪明也罢,我都不可能再对你展露出我的真实心意。
你的叔父,日前才偷偷潜入了我域,取走了重生的浴水之泉。
虽然不知道他有何用途,但是海因斯坦域果然对我域不死心,否则怎么会冒险做这样的事情?而他既然可以取泉,必然是手执有我兄长的遗骸,否则真正的浴水之泉不会任他予取。
他每一次出现在我域,都会带来血雨腥风。
他的双手沾满了我族人,我父母,我兄长的血。
我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
因此,我和你,根本无话可说,也不必再说。
北程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那天突然就被林飒点破了她不是倪明的事实。
震惊之余的叶天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一向稳重的柔平已经千里传讯,言道索格在边境山地出现,甚至在调查他的隐踪时发现他曾经潜入境内,到达了孟德尔附近。而根据已经获得的情报的推演,那人竟然是为了浴水之泉而来。
叶天闻讯再顾不及其它,匆忙赶去孟德尔的古泉,果然,那里虽然被水清扫了一遍,但是当风流过时,清楚的印出了影像,是慕凯取走了浴水之泉。之后,泉水中显现出了倪佳的虚影。
因为倪佳身为水之主的事实,所以她拥有与一切水相溶相共的特性,也就意味着浴水之泉不能幸免。但因为是经过滨族神子的鲜血洗礼而重生,所以对于倪佳的突然到访反而起了克制的作用,没能如她所愿完全消除掉她想要消除掉的那些水的记忆。
这些记忆与叶天的风的记忆相交汇,便完完整整的重现了当日的情景。
慕凯怎么取走的泉水,倪佳怎么抓住的慕凯,还有慕凯曾经看到的最后的那一点人影的虚像。
叶天站在那里,深深懊悔。
那日他第一次感觉到古泉有异,曾经与柔平携手而至,但是叶宇很安静,除了一开始感觉到的不安之后一直很安静,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慕凯是他当年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他事到如今对对方依旧信任,并且默许了对方。所以虽然感觉到奇怪,叶天还是没有再做留意,于是有了慕凯的第二次,第三次的探泉,并且哥哥他接受了慕凯的探泉,甚至将浴水之泉送给了他。否则,倪佳最后从井边捡起的那支骨笛里不会盛满了力量,但是那是哥送给慕凯的,除了慕凯没有人能打开骨笛取出泉水。倪佳对这些并不知道,她只是直觉这东西对于慕凯很重要,于是一并取走了它。
到于最后显现的,那个身影。
叶天从小就仰望着,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人。
父亲。
是父亲的虚影。
轻轻笑着的父亲,向慕凯说教的父亲,虽然听不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那是父亲残留在这世上的影子。
可是这影子随着倪佳粗暴的洗泉彻底消失了。
我看到的也不过是风与水一同的回忆罢了。
我来晚了!
他跪在古泉旁,久久不愿起身。
纵使路远迢迢,家始终如一。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当年身为御主的父亲常说的那句话的含意。
可是,他如今虽还有家,却再无血脉相连的家人。
就算柔平再亲近,海澈再亲切,终究不是自己一脉相连的血亲。
这个认知,让他沮丧。
可是,路还是要一直一直走下去才行。做为唯一还活着的那一个,他不能回头,不能退却。
等到他返回时,林飒已经拖走了海澈和宁珑,杨瑁,冯宁儿。只丢下黎默汐和一干明部的滨族人给他。
还有那个林飒不可能带走的假的倪明—北程。
叶天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女孩儿才好。
所以,当他不得不与北程单独相对时,只想转身一走了之,对方却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这个女孩子,总是在他最不设防,最漫不经心,最思绪万千的时候出现,如此的不合时宜。
北程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我,我并不是刚刚才知道自己不是倪明的。”
“!”
叶天蓦得一惊!
对方竟然知道她自己并不是倪明?
那么她一开始就是要来清楚的吗?
可是,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似是而非又是什么意思?
当我是猴子在耍着开玩笑的么?
他猛得僵住身子,然后慢慢的回过头去。
那个女孩子,一身她惯常的月白色衣饰,素净极了,安静极了。
叶天心头巨痛,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对她有情的,看到她那张无辜到极点的脸,心里百味陈杂。
北程见他回首,接着说了下去,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我知道自己不是倪明,所以我和阿震并不是来找海澈殿下的,也可以这么说,阿震他是要想见海澈殿下,而我是因为你和小安小乐。”
终于说出来了。
北程在说完这一句话的同时,感觉胸口松快了许多。
许多时日以来,这件事情压在她心里,欲吐之后快,却碍于各种形势不能说。海澈不在,她说了没有人会信,当然,黎默汐和冯宁儿除外。
叶天不可能相信,只有等待。
海澈不会伤害她,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白震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虽然不在她身边护卫,却不曾将她的安全交给旁人看顾。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她是倪明,是海澈的前女友,这是一层保障,因为滨族人不会去动他们殿下的女人;她是北程,是海因斯坦的二小姐,是血洗游域的罪人之一,亦是不争的事实,但碍于她倪明的这一层身份,也不会有人动她,必竟,现在的风族人谁都可以得罪,却不能去触怒滨族人。因为那是他们的恩人。可是这不代表他们的恨就得藏在心里。
北程尽量不去招惹这些心怀仇恨的风族人,安静的待在叶天为她和白震准备的帐篷里。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被拘束过,只是上一次是在海因斯坦,这一次却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她可以自己当做无所谓,别人却不能。
叶天的心情大约没有几个人能想得明白。
他忍耐的有多艰难,多辛苦,他身边的亲近有目共睹。但是林飒一句话就把现实打的翻转过来,让人措手不及。
他看着面前说出那句话后明显松了口气的北程,却觉得自己有一股气在急速的上升,压不下去。
大声的吼了出来:“我不是要听你解释!”
他泫然欲泣:“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你不是倪明的事情!”
他好委屈,真的委屈极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是我死敌的侄女儿,她有自己的心上人,她亲眼见我被人凌辱却不肯援手,她知道我喜欢她却什么真相也不告诉我,难道我没资格委屈,不可以委屈吗?!
含泪的眼就那么明晃晃的瞪进了北程的心底,与记忆里那张飞扬跳脱的脸渐渐合而为一。
是叶天的脸,鲜活,充满了生气与朝气,喜怒哀乐都强烈的具现在一张脸上,是叶天的脸。
北程咬唇:“我没想瞒着你,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向你说清楚。要怎么才能让你们相信我不是倪明。因为,海澈殿下他不说破,北歆也不说破……”
“你是说,其实要怪海澈大哥和北歆么?!”
叶天狠狠的瞪过来:“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在推脱!”
他向前一步:“若不是林飒说了出来,你还打算一直隐瞒下去是不是!”
他见她神色惶极,冷笑:“所以你永远都不肯自己先踏出第一步,又凭什么要怪别人不肯说破!”
叶天身为一域之主,执掌一域多年,他看得懂人心,亦了解人心。
他知道海澈不肯说破是为了保护北程,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要用这个借口来逃脱她自己的软弱,不可原谅!自己当初怎么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她,愿意将一颗心完全掏出来给她,莫不是自己当年就是猪油蒙了心不成!
叶天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句这样的反应是让北程始料不及的。
甚至不欲打扰他们两人的白震也听得怔住,下意识的转身想说些什么。但身后空落落的帐幕让他恍然,他知道这是属于北程自己的战场,而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局外人。自己这么多年的爱恋痴心,在那个女子的眼底留不下一星半点,因为自己从来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这个女孩子,看似最是软弱可欺,其实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最是清楚,唯一一点从来让人诟病的就是她偏生拿定了主意也不开口。而自己,偏生就喜欢这模样的她。这么多年,连阿言都不能让她完全的打开心扉,但是,那个在游域偶然相遇的男人却可以。而如今,他们却不能像当初一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谈天,这是谁人的错?
他缓住脚步,终是没有踏出帐外。
当他亲手推她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再属于自己。殿下希望自己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愿望是极好的,可惜似乎自己是没这么个福分接受殿下的祝福。
北程看着叶天,抿紧了唇。
她意识到就算自己说什么,现在的叶天也听不进去了。
可是,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便不能回头了。
她深吸口气,迎着对方怨愤的眼光看了过去,缓缓开口:“对不起。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与事无补。我也没有想要推脱自己责任的意思,不过是就事论事。如果,你认为我说的或是做的不对可以指摘,但是,请你认真听我说完。难得我鼓足了勇气,想向你说。”她褪下腕间的香结子:“叶天,三年了,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恨着你,因为阿言之死。可是害死他的难道不是我自己吗?”
她微歪着头,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我和阿言相识于少时,我还没明白什么叫爱情就已经喜欢上了他的稳重刚强,我以为那样就是爱恋。可是,我遇到了你……”
她不等叶天有什么表示,只一径的说了下去:“我承认,我是一直软弱的,因为我不想去强出头,因为那是不对的。我小的时候就知道,只要是强求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结果,顺其自然就好。这,是我曾经的姐姐教会我的。北歆姐姐唯一教过我的东西。”
她坦然的迎着叶天不解的目光:“我知道现在的她是倪明大小姐之后,我才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后来的歆姐姐和以前不一样。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要怎么可能用同样的态度来待我?何况我们根本就不是亲姐妹。她是径北遥的女儿,我则应该要姓欧,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若不是因为叔父,或者我应该叫他做舅父……我和北歆根本就不可能相遇。但是,北歆说她偷走了我姐姐的人生,所以顶着我姐姐的名字和脸孔行走于世,所以她不能与海澈相认。这对于海澈其实并不公平。”
她捻动着手里的香结子:“对我已经死去的姐姐也不公平。”
看向空无一物的手心:“我对阿言,阿震亦不公平。我以为的爱恋不过是一时的迷惑,我以为的永远不过是一时的依恋,我对于阿言没有他那么爱我,对于白震,亦不及他待我情重。我从遇到你起,就一直想着你的事情,连阿言死了都觉得没什么要紧。我是个凉薄而自私的女人,并不是软弱。我知道的。因为我一向软弱,连舅舅他都以为那就是我。其实不然……”
她苦笑:“我装样子,竟然连自己也骗了。可是,海澈看穿了我。地下高原的那位殿下,宅心仁厚,不忍心拆穿了我,他想保护的并不是我的姐姐,他的恋人足够坚强,根本不用人来保护。他只是想保护我这被他们卷入了命运洪流的人而已。”
她回视帐幕:“幸好,白震看穿并一直支持着我,他总算是不曾愧待他自己一次,将我推到了前面,逼得本真的我要面对现实。叶天,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几年了。”
她仰望着叶天不敢置信的脸孔,想起昔日在囚笼中看他活生生被烙上烙印时惨痛的模样,伸出手去:“叶天,对不起。当日不曾向你援手,更不曾救你的哥哥。我眼看着一切发生,不闻不问,但我对你……真心悦之。”
帐内的白震,微不可察的一声长息。
帐外的叶天,任她将手伸到自己胸口,按在那烙印的位置,明明是微凉的手心,却带来火热的温度,烫得他骤然僵直了身子。
北程的手掌按在他胸口,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感受到那肌肤下火热跳动的血脉:“我心悦你,所以才会送你香结子。”
叶天并不是故意要穿得透心凉出来的,只是他向来不畏寒罢了。
但是,这只手却让他心中忽喜忽悲,忽凉忽暖。
他猛得推开这只手:“笑话!”转身狂奔,竟然是夺路而逃。
北程回首,对着迈了半只脚出来的白震惨笑:“你瞧,我说了大实话后竟然是这种反应的。”
白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我若不是一早知道你的真性情,我也会掉头就跑的。程程,你终究是说出来了,也是好事。”
他走出来,迎着满目的星光,手伸向空中握住一握月华:“至少,你终于肯走出这一步。”
是的,她肯面对自己的真心,肯向自己展露最真实的她自己,于自己而言,便是一件好事。感情这种事情,谁也左右不了。爱便爱了,哪要那么多理由借口。像殿下和青非那般,才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