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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第二十三章 花开有时(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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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意外,如同落雷一般砸在了慕凯的身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出来看看周围的环境,再思考一下如何与叶天及海澈搭上线的事情,竟然会让他遇到这样一个老妪。
一个明显长着一张滨族人脸的老妪,说出的话直可以让他直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从来都是看上去冷漠其实心软一些的他,于他扶人一把不过举手之劳,但是,震惊就那么猛的袭来,容不得半点回避。
“这是明岫殿下的镯子呢……怎么会在小少爷您身上呢?……”
那枚墨玉镯子递到手上时,
手指竟颤抖的拿不住任何的东西。
从日渐细瘦的腕上脱落在草丛里,给自己一时兴起救助的老妪捡起,本来不经意的欲接过,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慕凯直直的盯着自己面前这位喜上眉梢的老人。
老人的话像是炸雷一般打在耳畔。
“是泠清少爷吧,您长得和夫人御主虽然都不一样,可是那眉眼跟清泠少爷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呢。
所以啊,老太婆一眼就能认出来呢。小少爷当年根本就不是个死胎,老身可是最清楚的人。”
“泠清是谁?”
慕凯并不知道,但是清泠是谁,明岫又是谁,慕凯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在这普天之下,有一位御主父亲叫做明岫的,自己又叫做清泠的只有地下高原的海澈。
可是,这个泠清又是谁?
慕凯感到自己从来没有离自己的身世这样的接近过。
他的声音在老人的耳里听来颤抖得厉害。
他在问:“谁是清泠。”
慕凯在心里嘲讽着自己的明知故问,但他还在幻想着有另一个叫做清泠的人。
老人的声音粗哑却清晰:“海澈殿下嘛。难道,您不是海澄殿下吗?”
“海澄?”
“是啊,我记得御主当年是给两位殿下起的这两个名字哎,澄澈通明宛若琉璃吧……御主可是很欢喜的呢……”
老人笑得眯起了眼:“虽然接生的人说两位小殿下长得不像,可是在老婆子我的眼里都一样的可爱呢。瞧瞧这小眉小眼的,一般的模样嘛,怎么会不像?”
老人还说了些什么,慕凯全都没有听到。
他只是机械的捡起刚才在震惊中给他落在地上几乎打碎的墨玉镯。
指尖触碰到玉镯内圈的隐秘地方,摸到的是他十分熟悉的刻字:宛若琉璃。
宛若琉璃。
慕凯的拳紧紧握着,几乎要将那从他出生就伴着他的玉镯捏得粉碎。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在心里大声的呼喊着:“不是的,这不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的容貌与义父酷似,他知道海澈的容貌与他的母亲酷肖,他知道北歆有时望着自己的眼神其实是透过了自己在看着另一个人,但是,怎么会是这样?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样抓着那老太婆的衣领,几乎是尖着嗓子的吼着:“你再说一遍!”
“夫人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嘛。”
慕凯颓然松手。
他私下里专攻的是医,他喜欢义父那精准的刀技,他喜欢研究精奇的怪症,他见到过这样的说法:
异卵双胞胎,两个精子与卵子结合,异卵双生形容大多不似,亦可能有两个不同的父亲。
如果真如这个老人所说,那么自己与海澈就是那千百万分之一的例外。
如果那时母亲已经是海明岫的妻子,那么,义父就是她偷情的对象。
然后,不经意间有了海澈和自己。
然后,做为意外出生的自己便给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当做死胎丢弃,而知道自己存在的只有这个老人和母亲了。
其它的知情人,只怕在自己出生之后,在发现自己与索格的相似度大的惊人时,就已经被冷面冷心的母亲除去。
连海明岫也以为另一个双生胎儿不幸夭折。
于是那个夭折的孩子的名字便成为活下来的另一个孩子的字。
他听到自己在问:“海澈应该不是叫清泠的吧?”
老人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的令他痛恨过:“是啊,是啊,海澈少爷本来应该叫泠清。”
“清泠和泠清吗?相同的字反过来用,与澄澈相辅相成,仍然是清越泠声,澄澈通明。表达的是同一个心愿,却最终只留下了一个清泠。而且,为了不因名而思人,连清泠这个小字也只限极个别的人才知道……所以,所以,大小姐背地里叫着的清泠才会被我误会做秦泠。世人都以为那是他成年后才有的字,其实不然……原来,原来如此……”
慕凯抱着头,在老人奇怪目光的注视下呜咽着,蜷紧了身子。
如此的无力,如此的无奈,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和自己争斗。
那个让自己嫉妒非常的男子,那个被自己视为情敌的男子,居然是与自己在同一母腹中成长的孩子,居然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而自己,居然也是个不被承认不被爱着的孩子。
他想起幼小的时候问起义父:“师父,师父为什么不是凯的父亲呢?”
其实,师父就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何等残酷的母亲,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从始至终,爱着的都是那个男人,她只是把义父和海明岫当做她的棋子。
若果她真的有爱过海澈一点点的话,那么,她必然是恨极了我的。
我是,比海澈更不应当出生的孩子。
不!或许我只是个意外的产物罢了,事情没有想的那么乱七八糟!
软弱与逃避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正解,但是却是一时可收获解脱的方式之一,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人此时此刻,都会选择逃避与软弱。人的本性不过如此,总幻想自己过的幸福,以求能自欺欺人。
他盯着老妪的眼神阴霾冷而酷寒:“只不过是路过的无知老妇,胡言乱语也就罢了,任你自去!”他收回了之前因善意而伸出的那只手,只想把眼前的人当做空气。
但那老妪却不肯善罢甘休,只是重复着:“小少爷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找清泠殿下去对质一下,就算别人不记得前御主其实是有一对双胞胎的,清泠殿下自己却不可能不知道……”
“毁了我们的人生,现在还要再毁一次么?本来你就是应该早就死掉的人!是地狱里回来的幽灵吗?好死不死竟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慕凯这样想着,冷笑出声:“我为什么要饶你一命?就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么?就算都是真的又怎么样?若不是你,我,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现在的我又不是我要成了这样的?你为她接生,将我们接到这世上,难道便于我们有恩了么?开什么玩笑!生我者父母,养我者义父!和她,还有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过就是伸一伸手罢了!”
他这样说着,眼睛愈发血红:“你毁了我还在这里邀功?”手上劲力一吐!
那老妪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低哑着嘶声:“我,没有骗你,你确实与清泠殿下……与那位殿下一母同胞,这是做不得假……”声音渐低,归于沉寂,永寂。
尊重生命与亲手扼杀生命不过是一个时间段的两种选择罢了,但生命流逝的感觉在掌心如此的鲜明还是第一次。
看着那老妪如同一截折断的枯木彻底的倒下,慕凯不寒而栗。
他不是没有亲手杀过人的天真少年,也不是满脑子尊老爱幼的无知青年,但是前一刻他还在扶着老人嘘寒问暖,后一刻便捏碎了对方的喉骨,让对方如同被丢弃的破布袋一样倒在那里,不如我一开始就没那么好心帮她一把……全身的冷汗如雨。
寻了多年的身世竟然在这样的时机被陌生人一语道破,如此不堪的身世,如此离奇的身世……不想相信,但摸上自己的这一张脸,想到对方说的和清泠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眉眼地这句话,他知道对方说的并不是假话,因为北歆的眼光就无数次的越过了自己,看的是自己面孔后的另一个人。自己与海澈其实是相似的,只是一个酷肖母亲,另一个却有一多半像极了母亲的情人。无法想像径若雅是怀抱了怎么样的想法投入了索格的怀抱,那时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倪尊寿知道吗?海明岫知道吗?这个女人,是如何的长袖擅舞于多个男人之间?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她是,她是我和海澈的母亲?我们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我,不应当来到世上,我是个错误。可是,如果我是错误,那么我要去何处安身?
慕凯这样想着,茫然四顾,何处为家?
他失神的连北歆唤他的都没有听到。
北歆对于慕凯无视自己的存在其实也并没有过于惊讶。
毕竟她自己受到的打击也并不小。
虽然早已经决定放弃自己的那个所谓的真实,但是亲耳听到是另一种结果。
会有怨恨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她并没怎么在意慕凯的异常,只是在想:“如果他妨碍到我,那么将之除去也无不可。”
这一刻的她,只是冷血冷心的北歆罢了。
如果要斩断所有过往,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比任何的时间都来得准确,来得无所逃避,直接面对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人。把我和他之间那点缘分切断得干干净净。
她这样想,眼神如冰扫过了一直默然跟在他们身后的冯宁儿。
做为探路者的慕凯身上发生了什么,冯宁儿并不知道,但是她看到他扶起老妪,看到了他掐死对方的举动,甚至她明显感觉到了此事之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一眼便能看出那老妪是滨族同族,可是滨族同族为何会游荡在草原上?而且明显不是殿下的随行,这样奇怪的事情现在却没机会详细了解。她只是盯着北歆,心心念念着要将翠缕笛取回来。那是殿下的东西,不能给不相干的人拿走!
三个人,各自怀抱着不同的心思,走在同一条路上,而那条路,却距离他们最想见的人越来越近,当要面对时无从对起方知一切思考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空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