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20、第三章 零落樱华（1）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薄雾照在窗前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彼加尼魔鬼域的夏天，与四季如春的地下高原相比，实在是闷热得很。
　　而在这样异常炎热的夏季，却给林飒带来了希望。
　　此刻，正时当正午。
　　耐不住酷暑的宁珑实在是累了。她停住了步子，不走了。
　　细心的何朔注意到她的倦态，悄声对林飒道：“歇一歇吧。大家都累了呢。”
　　“累了吗？”经他一提醒，几个人才意识到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
　　叶天和柔平看看林飒：“歇歇好了。明天再去情人湖。”
　　“明天？”林飒怔一下，道：“可是，谢明翔说……而且冰姨也已经先到了……”
　　何朔拍拍他的肩头：“天黑以后再赶路好不好？现在太阳这么猛，小珑很累了。到时，她的黑魔术无法用于定位，不是图增麻烦？”
　　“说的也是。”林飒考虑再三，点头：“我们歇一歇。”
　　宁珑感激的望向何朔：“谢谢你，阿朔。”
　　“不要谢我。谢阿飒好了。”何朔又露出他惯有的银狐式微笑。
　　宁珑已感觉不到他微笑中的诡异，反而觉得无限安慰。

　　午饭后，五个人在客店里又休息了半日，天渐渐黑了下来。
　　林飒站在门口，看看天空：“好像要下雨。”
　　宁珑走过来，好奇的道：“阿飒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林飒指着天空：“好像要下雨。”
　　叶天道：“是呀，大气的流向很怪异，也许会有暴风雨呢。”
　　林飒猛得旋身，抓住他衣领：“有暴风雨吗？对你的能力操纵会不会有影响？”
　　他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脱框。
　　叶天突然被他抓住领口，连气也上不来，哪里来得及回答他。
　　柔平慌不迭帮助叶天挣脱林飒铁钳般的双手：“林飒哥！你疯了吗？”
　　叶天咳了半天，才道：“大气异象，对我的力量反而帮助很大。到是你的爪子，差点儿把我给掐死了。”
　　“对不起。我太性急了。”林飒道歉道：“我只是想时机一旦错过，又或者……”
　　“不会有那么意外啦。”叶天笑道：“我不会笨到自毁名誉的。”
　　“叶天！”林飒皱眉道：“你别再说笑了。”
　　这时，何朔结完帐出来，道：“我问过店主了，这里距情人湖还有二三十里路，大约真要天黑才能到了。大家要辛苦一些，赶在暴风雨来之前到达，不然一下雨就耽误的多了。”而后又问：“刚才怎么了？”
　　叶天笑道：“差点儿被狼爪子掐死。”
　　“是吗？”何朔意味深长的看林飒：“你还是老样子。”
　　林飒转身走出屋檐。

　　美丽的情人湖。
　　细细的小雨伴着越来越猛的风，雨点儿似也大了起来。
　　于是本在湖畔杨柳下乘凉的人便也开始三三两两，相即离开。
　　叶天手搭凉棚，道：“暴风雨快来了。”
　　林飒望着那千倾碧波的情人湖，心中万分的焦急：“表哥在哪里？表哥到底在哪里？”
　　宁珑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我去湖里定位吧。”
　　林飒担心的看她道：“可是风这么大，湖水也一定很凉，你下水定位不会有危险吗？”
　　宁珑心道：“原来阿飒哥也没有被急糊涂，还知道要关心我一下。”
　　她嫣然一笑，道：“不要紧的。只要是能救出大哥，我怎样都无所谓。”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海澈，尤其是右唇角边的小小的酒涡。林飒每一次看见她微笑，都会忍不住心痛。他颇不放心的道：“真的可以吗？”
　　宁珑点头。
　　柔平道：“不如我陪宁姑娘下去好了。彼此也有个照应。”
　　“你？”宁珑歪着头道：“最好不要跟我去，不然伤到你怎么办？”
　　“黑魔术会伤人吗？”林飒问道。
　　宁珑摇头：“平时不会的啦，不过我还从未在水里试过。”她扮个鬼脸。
　　叶天道：“就这样决定吧，小珑，你和阿平一起下去。他还能保护你。”
　　“不！让我去！”何朔拉开柔平道：“你还要用空斩波凿穿湖底呢。还是省点力气的好！小珑，我们走。”拉了宁珑跃入水中。
　　等到林飒三人赶上来，湖面上狂风大作，哪里看得到人影。三个人只好坐在暴雨中等待。

　　地宫黑狱。
　　深埋在情人湖底。
　　谢明翔不安的走来走去，他案上的卷宗被风吹落满地。
　　这是一场罕见的暴风雨，似乎在昭示着什么。老实说，他并不后悔决定帮助林飒，只是有些不安，他更担心的是倪佳受不了失去海澈的打击，虽然他想救出海澈的心意与林飒并无相异。
　　他推开门，走出去。
　　他信步来到著名的情人湖畔。
　　远远的看到了情人湖边有三个人影。他猛得顿住：“来得好快呀！”他认出了林飒的身影。
　　犹豫着，明翔走过去：“林飒。”
　　听到有人在这种地方叫自己的名字，林飒着实吓了一跳。
　　当他看雨中站着的谢明翔时，松了口气：“怎么是你？”
　　“你来得好快。连夜兼程吧？”谢明翔道。他又看看叶天和柔平：“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了？”
　　林飒道：“不错。这两位都是操纵大气的行家。”
　　叶天和柔平对谢明翔颇有敌意的道：“林飒，这人是谁？”
　　“我是地宫黑狱的狱长谢明翔。”明翔微笑道：“两位都是操纵气的高手吗？那么一定是叶御主和柔平统领了。失敬得很。”他又转向林飒：“只有三个人吗？你未免太小看我彼域了。这里可不是来一两个人就可以来去自如的。”
　　“小珑和阿朔在湖里。”林飒抓住他：“带我去地宫！你即来了，就立刻带我去！我要见我表哥！我要立刻见到他！”
　　谢明翔掰开他的手：“你的爪子还是这么不安分。现在你们所踩到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在地宫的正上方。”他冷冷的笑：“想见你表哥吗？那你就进到这下面去好了！”
　　林飒反而怔住了：“这里便是地宫黑狱？地宫在这湖底？”
　　谢明翔甩开他的手：“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吧？六年前，海澈被御主强行封印之后，用他仅剩的力量送你到水面上来，你以为他是故意为之吗？他的那点力气只够送你离开地宫而已，你以为他还有多大的能力？那封印，你不知道那封印对他有多残酷！”
　　叶天早已不耐烦了，他抢道：“够了！你明知道我们因何而来，不要再刺激林飒了！若你真想帮我们，带我们去地宫的入口！”
　　明翔看看他，又摇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你会帮我的吗？”林飒又一次迫不及待的去揪他。
　　这一回明翔避开了：“我是说过。只是你们来的时节不对。若你们能早到一个小时……咳，现在要多等两个小时才可以。”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飒追问道。
　　“因为……换岗的时候不对。”明翔道：“不错，我是地宫黑狱的狱长，我有权力将任何人带进地宫。但，”他顿一下，眸子亮得令人怯步。
　　他道：“可是，海澈……”他看出林飒的样子很焦急，偏偏慢条斯理的道：“他是我域最重要的犯人……关押他的密室通道中有七道重门……每一道门的指令和看守都不同，而我负责的是最后一关。也就是说，任何人要见到海澈，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就连他们——除了御主，阿佳和阿昊都必须有我的腰牌才可去审训犯人，你的表哥。而且，林飒，我也负责每隔三个小时安排一组十四人代换原先的一组，否则……你该明白了。”
　　他牢牢的盯住林飒，看到的是他一脸的茫然。
　　他一把揪住林飒：“你懂了没有？你现在只有等，等到我安排今天夜里的第三组人！暴风雨来得挺是时候……想来游域的这两位是有备而来。”
　　林飒不吭声了。
　　谢明翔善意的拍他的肩头，温和的道：“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现在多等一刻又有何妨。耐心点。”
　　林飒“嗯”了一声。
　　柔平突然道：“咦？”他俯下身去：“宁姑娘，何朔！”
　　宁珑和何朔浮上水面。
　　浑身湿透的宁珑一跳上岸，柔平便把自己里面的衣服脱下来递给她。
　　宁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林飒则也想把干衣服换给何朔。
　　何朔制止了他：“我又不是女孩子，没那么娇弱。阿飒，留着你自己穿吧。”他一抬眼就看到了谢明翔，轻轻“咦”了一声，道：“谢大人，多年不见，您好啊！”
　　谢明翔看到他银狐似的微笑，想起记忆中的某人，也微笑道：“你是那只银狐，阿佳当年差点活剥了你的皮来做披肩。林飒把你带到地下高原去了吗？”
　　何朔点头：“谢大人当日的救命之恩，何朔永生难忘。”
　　“阿朔，明翔也救过你吗？”林飒奇道。
　　何朔点头道：“那时我和小瑁现在这年纪差不多。倪佳见我一身白色的皮毛很是喜欢，说要剥下来做个狐皮披肩。多亏了谢大人……我才免了一死。那时谢大人还只是二小姐身边的随侍吧？何朔在这里再次谢过了。”他深深施了一礼，语气神情发自由衷。
　　谢明翔摇头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何况我也没做什么。你后来不是被送去马戏团了吗？噢，你在那里遇到了林飒。”
　　何朔轻轻点头。
　　一直插不上话的宁珑道：“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林飒这才想起她跳进湖里定位的事来，问道：“怎么样？”宁珑压压长发上的水珠道：“在湖底的西南隅。不过，那里的湖水很深，要阻住水流凿开湖底真要费些力量。”
　　谢明翔颇诧异道：“你是用黑魔术的？”
　　林飒道：“她是黑魔术的嫡传，你别轻视她。现在可以去了吗？”
　　谢明翔道：“不行。你的心情我很明白。我也想看见他能展翅飞翔。”
　　“明翔？！”
　　“毕竟我也想重新听听天籁，看看雄鹰的苍茫双翼……。”谢明翔想起海澈那满身的伤痕：“他还能飞得起来吗？”
　　暴风雨越来越大了。

　　倪昊发了一通脾气后，把房门踢开，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去。
　　谢明翔的房里连个鬼影也没有。
　　屋子里的卷宗散乱的满地都是。“明翔？！”
　　倪昊在房前房后找了一整圈也不见好友的踪影。他搔搔头，坐在案前的椅子上：“会去哪里呢？真是奇怪，现在还不到换岗的时间。”
　　提起换岗，他猛想起今天是朔月，自己可以下到地宫去审问海澈！“好呀，又到能随心所欲摆治他的时候了。”他阴笑着，摸摸脸上的伤。同时随手翻谢明翔的东西。
　　翻着翻着，他在抽屉里摸到一个圈圈，好奇心促使他把它掏了出来。是一个小小的手镯。大概已有很多的年头，手镯上的银铃铛都泛了水青。
　　他认得这是二姐小时候的东西。
　　“明翔这个家伙。”倪昊把银镯在食指上旋转着：“对我二姐还不死心吗？真是的。”他想起小时候的事。
　　八九岁的小倪佳甚是娇俏可爱。她坐在一根很细的树枝上，得意的晃来晃去。谢明翔站在树下不住哀求道：“求求你！二小姐！我求求你！快下来吧！”
　　小倪佳挑起修眉，尖声道：“不要！不要！”
　　明翔哀求着：“拜托！拜托！”
　　“我不准你今天外出！你要留下来陪我！”
　　“不行啊！我和殿下约好的，一定要和他出城去……”明翔焦急的道：“二小姐！快下来吧！你坐在那么细的树枝上很危险的！”
　　而更加幼小的倪昊则只是张着大眼呆呆看着。
　　做为所谓的约了谢明翔出城去的他不大能理解为何二姐可以飞得那么高，而且还理直气壮的教训谢明翔。
　　倪佳干脆把头一扭，道：“哼！反正我会飞，你不用关心我！要出城就出城去吧！我不要下去！”
　　谢明翔苦苦哀求道：“二小姐听话！那里距离不够你飞起来！你会摔得浑身是伤的！”他紧张的汗水顺着鼻梁流下来。
　　“我不要！你不是已经要出城了吗？不要再来理睬我！”倪佳拼命摇着身子，握着两只拳头尖声道。
　　“二小姐！我求你别乱动！”谢明翔不知所措的搔头：“那树枝很、很细……”
　　“你们……你们在玩什么游戏？”一脸茫然的倪尊寿走了过来，抬头看看女儿，又看看明翔。
　　“御主！”谢明翔求助道：“您怎么来了？今天属下要随侍出城，二小姐不让属下出城，赌气飞到树上不下来……御主！您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小姐下来？”
　　倪尊寿抬头看看让人头痛的宝贝女儿，笑了。
　　明翔疑惑不解：“御主！您怎么？……”
　　倪尊寿用手一指：“别担心！瞧！她已经下来了。大约觉得你离她太远了。”
　　那边倪佳正苦着张美丽的小脸从树上滑下。
　　“二小姐！”谢明翔飞快的跑到绷着小脸儿，咬指头的倪佳面前。
　　倪尊寿摸摸女儿的头：“你这个淘气鬼！”
　　小倪佳道：“谁叫他不听我的！……”
　　一边用漂亮的眼睛威胁似的瞪人，偏偏还笑着，莫明的就让倪昊想起自己大姐姐后窗上的那丛大红花。
　　倪昊把那只小小的银镯在指尖上玩弄着。眼前依次闪过幼时至今天谢明翔无悔追随二姐的一幕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到是个美人儿。”倪昊自言自语道。
　　他承认倪佳姐姐长了一幅迷死人不赔命的容貌，更认可姐姐那只在乎自身的个性。
　　在倪佳的眼里除了她自己再无其他，她的座右铭就是：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直到遇见海澈，姐姐的眼里才有了女人特有的温柔。
　　七年前，明翔在自己的鼓励下向她求婚，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算，还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姐姐真是没人搞得定。
　　他把镯子放回原处，又加以掩饰成无人动过的样子。然后从一堆腰牌中解下“朔月”那个黄金腰牌，走出谢明翔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