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171、第十九章 指间流砂（4）

　　陶泽看左右尽是自己海因斯坦的心腹，便道：“谢明翔这个人，看似不经意，其实四少你不知道，这个人在诛天城，及至整个彼加尼魔鬼域中都算得上举足轻重。”
　　慕秋眼睛一亮，却又不信：“我听闻他不过是地宫黑狱的执行长，典狱而已，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地位……而且”他犹豫一下，想到在人家背后说人家的蜚短流长，本能的左右四顾，迎上陶泽好奇的大眼睛，才恍然，道：“据说，他不是出身奴籍的么。”
　　陶泽看他觉得好笑，心想诚如当年慕凯所言，这个四少就是真正长成了大人，也还只能一副小孩子心性，真不知道要几时才不让人操心。
　　但想归想，他仍然正色道：“不错，谢明翔当初的确是彼加尼魔鬼域的倪佳小姐在人市上买回来的仆役，但是，四少，看人不能只看出身，若是论上出身，以你和二少的出身来说，并不比他高多少，可是一样站在这样的位置上。”
　　慕秋心里一凛，隐约想到和慕凯吵翻之前慕凯说过的那一番话，他犹疑着望向陶泽。
　　陶泽叹道：“揭了你的伤疤了是不是？可这是大实话。”
　　慕秋道：“慕凯也这么说过。”
　　“二少也这样说过吗？”陶泽欣然道：“所以二少他才能和谢明翔保持那么良好的关系吧。”
　　“你和二……和慕凯很熟么？”慕秋奇怪的问道。他觉得自己的二哥应该和陶泽这样的人没什么交往才对，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还有所谓的真实隐藏着？
　　陶泽笑得有些欠打，道：“嗯，早年的时候，御主大人也是我的师傅。”
　　眼神里还有些向往，继续道：“要是我没那么不争气，或者，”转向慕秋：“呐，搞不好你得改口叫我三哥。”虽是玩笑话，但仍然有些落寞。
　　慕秋想起他与自己的三哥慕宇年纪相仿，推己及人，叹了口气：“所以义父才会让你接替了老使节，在这里做为联系，就因为他老人家信任你。”语锋一转：“也不见你比慕凯大，现在我不也在叫你陶大哥的。”
　　陶泽却没理会他后面这一句，只道：“能得御主大的青睐，是陶泽一生的福份。”浅浅笑着，平常无奇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慕秋干咳一声：“你说慕凯和谢明翔关系甚好？”
　　陶泽肯定的点头：“相互欣赏吧，那两个人。谢明翔和二少，在某些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哦，原来他也会惺惺相惜么……”
　　“四少，你是不是和二少之间有些误会？”
　　“没有。我们明白的狠。”慕秋低吼道。
　　陶泽笑笑，道：“阿凯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是典型的日久见人心。谢明翔大人却是什么都不用说，往那里一站就是个老好人。他的失踪，会打破彼加尼魔鬼域惯有的平衡。”
　　慕秋并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个小小典狱。”
　　“四少可以设想一下，若是海因斯坦少了二少会是什么情形。”陶泽在一边不急不缓，道：“谢明翔的确官职不高，但是却是身处于核心地位上的三位上位者的心腹，试问在彼加尼魔鬼域内，还有什么人能够一直被倪佳小姐留在身边多年不换？又有何人对待以顽劣著称的倪昊殿下一直如一，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并不是天生的八面玲珑，但却出于本能行为的可以揽获人心，试想下以那位疑心极重的御主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用的部下了吗？”
　　慕秋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禁不住再次打量陶泽道：“陶大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难怪我义父会在老使节让位之后直接就把你提做了正使，要是光看你的外表，可一点都不像。从今后，我可得对你另眼看待了。”
　　陶泽摸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个略显得狡猾的笑脸，他天生得一张娃娃脸，这么一笑，看上去年纪就更小了：“若是论到识人善用，恐怕全天下任谁人也比不上师傅的。”言语间充满了对索格的崇敬之情。
　　看着这样的他，慕秋不禁想到了慕凯。
　　他知道慕凯最早拜入索格门下，后来又给收为索格的义子，对义父可以说是最为忠心耿耿，那个人与眼前的这个人一样，都是义父弟子，但是为什么义父会收自己的弟子做义子呢？这个问题他本来从来也没有想过，但是在听到陶泽说起过去的事情时，忍不住就想知道更多慕凯从前的事情。
　　他侧眼看似漫不经心，但是语带双关的问道：“慕凯又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相熟。”
　　陶泽轻轻咦了一声，笑道：“阿凯他是御主亲手抚养长大的，打小就粘在御主身边，那么可爱的个性的小孩子，正合御主的脾气，像我这种油嘴滑舌的，就不可能走这样的好运。谢明翔心思纯，阿凯也心思纯，接触多了事务自然就亲近起来，所谓近朱者赤矣。”
　　“也就是说义父他其实和慕凯很相似吗？”慕秋一边听，一边下意识的摇头，他可看不出来那两人有哪里相似。
　　他四岁的时候是给慕言在街角巡罗时自垃圾堆上抱起，然后进了风魔城。
　　这后的十六年里，耳濡目染的俱是慕言与慕宇两人的温柔体贴，加之他年纪最小，索格虽然对自己的每一个义子都十分的亲切，却很珍爱慕秋的那一点点天真浪漫，他所以世界观定型的太迟，都与这一切有关。
　　相比大哥，三哥，二哥慕凯是个异数，不见得他有多温柔，虽然论容貌，慕凯绝对是这四兄弟间的翘楚，肤色白皙，身体修长，俊眉朗目，灿若星辰，可是要亲近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在慕秋少年的眼底，那个人是每每以欺侮自己的三哥为乐趣的，只是这一点，慕秋就十分的不喜欢。然后就是感情的纠结上，他自己十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北歆就为之倾倒，再不许别人染指自己心中的女神，可是慕凯却仍然像苍蝇叮住了肉似的，粘在北歆左右，以慕秋自己的判断，是慕凯夺了自己所好，因为北歆明明已经接受过自己了，但是，突然之间就翻转了过来，自己成了局外人。
　　他极不甘心被慕凯压在顶上，不论是三哥的死，还是被大小姐冷落，或是二小姐被软禁，他把这一切的帐都算在了慕凯的头上。就算如今义父的身边只余下了自己与慕凯两个义子，他仍然不肯再唤他一声二哥。
　　现在，自己以为很熟悉的可以交心的陶泽也站在慕凯那边说话，令他有些不满。
　　陶泽没发现他的不满，自顾自道：“怎么不像，又固执又爱板着脸，又倔强不服输，又不知道转弯抹角，连帮助人的时候都摆出一张坏人脸来，还有啊，就是受了委屈也是装出没事的样子来，明明有事情也自己闷着来解决，不愿假手于人，嗯，很像很像啊，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
　　慕秋听得直想吐槽，心想“义父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但是，却隐约觉得似乎说得有些相似于慕凯，不由回嘴道：“你不是早就来了彼加尼魔鬼域做老使节的学生了么，怎么会那么了解义父和慕凯。”
　　陶泽道：“我说过我和慕凯都是御主大人弟子了吧。”一副你明显没相信我说的话的神情。
　　不知道为何，面对陶泽，慕秋是总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只得道：“听见的。问题是，你说你很早就离开了海因斯坦的，你又比慕凯小，你怎么知道他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和他搭上了关系，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陶泽一歪头：“穿开裆裤的时候啊。”
　　慕秋一脸的黑线，心道：“开裆裤么，慕凯四五岁的时候，你才一两岁，怎么知道。”
　　陶泽却不理他，只道：“我只比阿凯小半岁。”
　　“吓！”
　　慕秋吓了一跳　。
　　他知道陶泽比慕凯小也是听陶泽自己说的，加上陶泽一张娃娃脸，他总以为陶泽就是比自己年长，也最多与三哥慕宇同岁，谁知这人竟然几乎与慕凯同岁！
　　他眨眨眼，深感这些年看错了此人。
　　陶泽也不在乎，道：“是只差半岁啊，不然我怎么说要不是阿凯多事在战场上捡了三少回来，我又被师傅赶走，说不准我才是你的三哥啊。”
　　慕秋斜他一眼，那圆滚滚的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尖尖的下颌，挫败感油然而生，果然人不可以貌相！他痛下决心，绝对不再以貌取人！之前，因为海澈那副纤弱柔软的模样，让他在黑狼谷中贪功，险些吃了大亏，现在又给陶泽耍了好几年都不觉，心里顿时阴暗下来。
　　陶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拍拍慕秋的肩膀道：“我是一张娃娃脸，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这张脸。”竟然有些安慰的意味。
　　陶泽又道：“四少你好像是和二少间真的有点误会。阿凯这个人就像我说的，他就是错了也不会回头道歉的，他虽然是兄长，但有的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估计是师傅从前也宠坏了的。但是，他绝对不是坏人，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来。三少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也能大概猜个七七八八，师傅和二少都不是狠心之人，三少的死，说句实在话，大约他这样的死法，正好满足了他的心愿。”
　　他正自说着，一股寒意携裹而至。
　　下意识的退开半步，侧身避过。
　　视线范围内的物件俱是一层冰霜，眼前的慕秋剑眉倒竖：“你说什么！”
　　陶泽吐了舌头，心知自己不慎触到了慕秋逆鳞。
　　正如阿凯信中所言，慕宇之死，正是他兄弟两人心上最沉的那一个结，其间厉害，远大过于争夺北歆芳心的事件。
　　但是，做为慕凯的好友和师弟，陶泽并不想错过这个向慕秋说明的机会，所以才大着胆子直言而上，可是，看慕秋现在的表情和行动，似乎自己有些急躁了。
　　他心思电转，本来就是个聪明伶俐之人，立刻笑着赔礼：“是我多嘴了，四少别生气。”
　　慕秋看他头发眉毛上一层严霜，冻得整个人打抖却还在赔笑，想起此人身体其实并不健硕，收了余怒，道：“好好的，跟我提慕凯干什么！陶大哥，你认真说下谢明翔的事情吧。”
　　衣袖一拂，又是一室的温暖。
　　陶泽可不是死物，他抖抖水溚溚的衣衫，苦笑道：“我，得去换身衣服。”
　　慕秋讶然，然后忍不住偷笑。
　　陶泽见他默许，连忙退了出去。
　　一退到外面，他掩了口不住的咳嗽，却努力着不让慕秋查觉。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部下见状，连忙上来搀扶。
　　陶泽把手一挥，压低了声音道：“去给我取件干衣换过，我还要陪四少聊天。”
　　言语间森冷干练，眉眼间再不见流转着的温柔颜色，与在慕秋面前的陶泽完全判若两人。
　　部下早就习惯他如此，连忙应声退下。
　　陶泽站在门外，身子虽然寒冷，心却像是给火烧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