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152、第十七章 且听风吟（7）

　　“哒”一声轻响，震动耳骨，像是雨珠砸上镜面，于是水镜中心的那一点裂纹开始无限的放大了。
　　倪佳一惊，慌张的抽手，欲退出对于水镜的争夺，但是，已经迟了。
　　那面水镜，开始从中心破裂。
　　谢明翔只来得及将倪佳从水镜前扯离，从镜中溢出的水像是无数只小手一齐伸了过来，堪堪在触到衣角时被风压弹开。
　　虽然并不是风族人，却天生得到了风灵的庇护。
　　谢明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但是每一次他都会感到幸运，因为这样的力量和庇护正好可以用来保护倪佳的安全。
　　怀中的这个女孩子，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即使她曾经为了海澈綩起了青丝，即使她钟情于海澈，眼睛再容不下旁的人等，但是她仍然是她，那个在人海茫茫中让自己一眼就能记住的玉娃娃似的小妹妹。
　　容不得有人伤害她，哪怕是海澈。
　　倪佳给谢明翔揽在怀里，只伸了手出去够自己那悬在空中的水镜：“不！”
　　这枚水镜，这枚水镜！
　　水镜在空中碎裂成了一片一片，然后落地无声。
　　碎的这样的干脆。
　　倪佳有些失神的盯着水镜。
　　谢明翔于心不忍，柔声安抚道：“阿佳，一面镜子而已，来年开了春，我再做一枚。”
　　倪佳紧咬得下唇发白，道：“碎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谢明翔淡然道：“你没受伤就好。这水镜在你身边久了，会吸你的灵气，容易术法反噬，碎了正好。”
　　倪佳仰起脸，望进他眼里：“这是你送给我的。”
　　谢明翔点头：“我记得啊，所以才说等开了春，到春风门用春泉重新制一枚。”
　　倪佳瞪他：“不一样的！”
　　说着，从谢明翔怀里挣出，走到散落的水镜面前，晶亮的破碎镜面还沾染着点滴水气，曾经凝聚起风云的水镜再不复存在。
　　这样一面小小的镜子，她突然就明白了当年海澈语言中的所指。心中一痛，手指尖已经给水镜的碎片扎破，艳红的血色正好滴落在晶莹镜面上。
　　“阿佳！”
　　谢明翔连忙拉她起身：“伤的重不重？流血了啊！”
　　倪佳看着他，眉目清秀，气质干净平和，眼梢眼角都是缠绵倦恋，这样的一个男子，伸手欲抚上他的眉角时，一缕清辉突然洒落，月食终于结束了。

　　突然暴涨的水面让与水镜近距离接触的海澈措手不及！
　　水镜的中心破裂的一瞬，他正全力与倪佳的力争夺着水镜的所有权，现在，另一方的力量突然消失，平衡便立刻被打破！
　　距他最近的人是柔平，长袖一展，鼓舞起风压，生生压住暴涨的水面，同时宁珑默念口诀，形成硕大的罩子将水镜笼在其中。
　　林飒抢到柔平和海澈身边，想都不想，反手挥出，将两个人一起推离开了水镜。
　　术法的反噬比欲想中来得更加的猛烈！
　　林飒双臂张开，如同护雏的大鸟，将扑面而来的逆风全挡在了宁珑制造的光圈之外！
　　逆风仿佛能够撕裂开人的身躯一样，狠狠的扫在身体上，很痛，但是我也不是仅任凭着你来袭的！
　　这样狂狷笑着，双手握拳，在逆风的中心高高举起，重重落下：“败！”
　　更狂的风从逆风的中心卷起，然后风散，水跓。
　　柔平惊呼：“水镜！”
　　那面由宁珑的力量制造，由海澈和藏青协力控制的水镜在逆风产生的同时，渐渐消散。
　　宁珑不由得顿足！
　　海澈仰头，破裂的天顶上一片清辉，月食已经结束了。
　　叶天却没能赶在水镜破裂前回来。

　　任谁人给冰冷刺骨的泉水泼了一身一脸都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何况这水里还夹杂着细小的冰粒。
　　连珏拉着冯宁儿躲闪的时候，连琚也拖着藏青不住的后退，终于是幸免给浇成完整的落汤鸡。
　　饶是如此，四个人也显得十分的狼狈。
　　藏青啐了一口道：“怎么突然术法就崩溃了！”
　　连珏道：“老大，好像是月食结束了啊。”
　　藏青一怔，仰头，离宫深处片光不见，隔着高墙夹壁，也不知道是不是如连珏所指。
　　连琚抹一把脸道：“是月食结束了。不知道叶天御主有没有碍。”
　　藏青脸色一沉。
　　他知道，若月食结束之前叶天不能循路返回，那么等待这位风族御主的便是永远的死亡，迷失在异境，永远徘徊于时空与时间的交叉点。
　　这种事情，虽然叶天和柔平知道，并表示可以接受，但不代表风族的族群能够完全认可。
　　要是叶天真出了什么事情，嘿嘿，这可是一堆麻烦的源头啊。
　　得想个法子才成。
　　还有，逆风没有想像中来得巨大，那么应该是全被另一端的海澈承担了过去，要是林飒那小子在身边还不能保护好阿澈……嘿嘿……
　　藏青正把小算盘打得九九响时，古泉的泉水发生了异样。
　　因为逆风而突然上涨又突然下沉的泉水沽沽的溢了过来，漆黑的泉水不复清澈亦没有应有的甘甜气味，发散着腐败的枯枝烂叶的臭味，让人禁不住掩鼻。
　　冯宁儿一边跟着连珏后退，一边惊慌的伸手向前指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藏青清楚的看到一只手，苍白如同死鬼的手正攀住了井沿。
　　“嚇”他倒抽一口冷气，想都不及多想，自腰间抽下紫金藤，催动潜力，张扬开因为力有不逮而被迫收敛的花气。
　　紫金藤感受到他的力量，本来紧贴藤身的叶瓣片片展开。
　　藏青将手一挥，紫金藤暴涨数尺，喝道：“连琚！退下！”
　　连琚却倔强不肯退，亦抽出腰带里暗藏的长鞭，单手展开喝道：“连珏！”
　　连珏已经舍了冯宁儿，欺身上前，和孪生兄长一起挡在了藏青和冯宁儿的面前，左手执着和兄长一般无二的长鞭，凝神以待！
　　藏青怒喝：“退下！”
　　连琚道：“令主你有伤在身，就不应该随便催动力量。”
　　这样说着，手中长鞭一挥，已经向伸出井沿的那只苍白的手抽去！
　　那只手的主人却在这时腾起身来，像是给水波汹涌着送出了深井，靠着井壁，用力的咳嗽。
　　连琚的长鞭堪堪就要抽上，却猛得一怔，低声沉吟：“叶天御主？！”
　　藏青在他身后，看到模糊人影，身影熟悉，听到连琚的低呼声，脑筋转得极快，手腕一翻，紫金藤斜刺里探出，轻轻擦过了黑色身影的肩膀，从紫金藤上传来的触感，清晰可辩。
　　只是满腹的不解：“为什么不是在阿澈他们那边，而是从这边出来？”
　　叶天一只手紧紧捂在胸口，努力的维护着什么，然后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连琚连珏，还有给那两兄弟挡在身后的藏青，也是一脸的讶然，脱口而出：“青非哥？”
　　“看来你对自己会从这边出来也很意外啊。”
　　藏青这样说着，随手盘好了紫金藤，拨开连家兄弟，径直走到叶天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叶天道：“啧啧，你从水里出来竟然没有沾到一滴水的么？可是，这副模样，真的很像是水鬼啊。”
　　叶天低头，看到自己护在怀里的那一点点亮光，勾起嘴角：“是活的水鬼。”
　　藏青撇嘴道：“竟然是从这边出来，你找到风魂了？”
　　叶天并不回答他，只是道：“逆风反噬没有在这边吗？”
　　藏青道：“是啊，没想像的那么厉害。”
　　两个人眼睛都是一暗，一起想到了地下高原那边。却不知道，因为倪佳的介入，分担了同等的逆风。
　　叶天牢牢护着胸口，感觉到那一丝温暖，想到最后时刻那个声音温柔体贴，百般的爱护，心头一酸的同时，胸中涌起无限的勇气。
　　藏青看他的样子怪异，却不以为意，回头招呼连家兄弟道：“麻烦了，叶天御主从这边出来了。”
　　连珏道：“那就不能走来时的那条路了。”
　　连琚道：“这里虽然是游域的土地，可是给异人占领，留在这里迟则生变！”
　　藏青点头：“嘛，你得跟我们一起跑回去了。”
　　叶天小心的护着怀里的物件，笑容堆上了脸：“怎么跑？”
　　藏青将手一张：“就这么两条腿跑啊。”
　　转身向冯宁儿：“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回去吧。”
　　冯宁儿一惊，慌乱的摇头。
　　连珏不解：“宁儿，你不愿意回去地下高原么？可是，你是滨族人啊。留在外面又孤身一人，很危险的。”
　　冯宁儿只是摇头拒绝。
　　她清楚记得自己发过的誓言，永不再踏入地下高原，永不再见海澈。
　　眼前的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海澈身边的亲信，如果自己跟随返回，要如何面对父亲犯下的滔天罪过？要怎么去面对海澈？
　　自己千辛万苦的来到孟德尔，并不是为了遇见“青非”并跟他返还地下高原的。
　　她慌张摇头后退，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藏青皱着眉头看她，突然将手一挥。
　　一股清甜甘美的气息随着气流掠过鼻端。
　　冯宁儿的身子不及软倒就给后知后觉的连珏搂个正着。
　　看着在自己怀里昏然沉睡的少女，连珏不由埋怨道：“老大，你又不征求下人家的意见乱来，明明宁儿就不愿意回去。”
　　藏青眼睛里有冷光闪过：“难道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她现在不肯回去，说不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连琚适时的补充说道。
　　带着个力量全无的叶天和半废柴又爱管闲事的藏青，再加上个什么都不会的冯宁儿，想要尽快赶回地下高原还真不是说说就行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连琚并不赞成带着冯宁儿。
　　藏青伸指弹上连琚的额头：“嘛，阿琚你就是没有半点同情心！”
　　他可不管冯宁儿想如何，他考虑的只不过是一个流落在外的族人的安危，他可不想再看到之前的那一幕了。
　　这个少女，无论如何，不能单独就抛下她不管不顾。
　　第一次，藏青有了除自己的亲属，同伴，手足之外想认真对待和关心的人。
　　这种心情叫做什么，他现在想不明白，日后就会明白。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拘泥于什么的人。
　　眉心一耸：“叶天，你能走吗？”
　　叶天展眉一笑：“不是说要用跑的？”
　　“哈！那就跑吧！”
　　风中传来的花讯，已经告知在靠近的危险。
　　索格虽然退兵，但不代表他就会任意由着人进出他占领的区域的，所以，时间紧迫，只能用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