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143、第十六章 暗香浮动（9）

　　天空是清灵灵的瓦蓝色，映着那一弯流水也变成了蓝色。
　　那么浅的水，踩下去才到腰上，还不如去海滩边上玩着开心——可以整个人扑进海浪里。
　　三岁的小藏青盯着在小溪里游泳的小鱼小虾一脸的不开心。
　　末了，将手里的鱼篓子一丢，径直扑到头发花白的爷爷怀里，扭成了股麻糖：“爷爷！”
　　对这个长房长孙无比溺爱的藏龙老爷子只得放掉已经上了钩的鱼，将爱孙搂住哄他道：“小非要什么？”
　　藏青在爷爷身上用力磨蹭讨好道：“去海边！去海边！”
　　他黑漆漆的眼睛像是蕴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淀着不属于幼儿的那份执着。
　　藏龙的嘴角抽畜了一下道：“不是答应爷爷今天一整天都要陪着爷爷在这里钓鱼的么。”
　　藏青用力摇着小脑袋道：“要去海边！去海边钓鱼！”
　　幼小的他比一般年纪的孩子更喜欢大海，总是赤着小脚在海浪间追逐，好像是不知道疲倦的星子。
　　这是个活泼好动的比一般同龄孩子更甚的小家伙，天生得一副馋媚的本领，让六十来岁的老爷子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天真浪漫，恨的却是他这天生的谄媚本领。将来，是要成为少主的助力的孩子，怎么能这样随意的向人示好谄媚？
　　藏龙叹着气道：“听话，小非最听话了。”
　　今天会选在这里垂钓，其实就是为了制造两个小家伙最初的相遇，如果是个好的开始，那么将来也会有所影响。
　　回头想想自己英年早逝的次子，那为数不多的笑容全是因为明岫，那么做为将来小少主的随行，也得有这样良好的认知才行。
　　奈何年幼的藏青却不管那么多，只是用力扯着自己爷爷的衣摆，死不松口。
　　开玩笑，他是答应了要陪爷爷在这里垂钓，但是，彼时怎么知道这里这样无趣的说！
　　虽然山是青的水也是蓝色的，花也挺好看，不过，这里真是闷啊！
　　小藏青这样想着，更加用力的扭着自己的爷爷。
　　正在扯来扯去不依的时候，藏龙看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一拉小藏青，向前一指：“小非，看，小朋友！”
　　藏青才不上当，仍是扭股糖的姿势。
　　藏龙只得掰了他的头向那个方向：“真的是小朋友啊。”
　　“又不是小黎果！”藏青才不想理除了小黎果之外的小孩子，都很没趣的，不如小黎果好玩儿。
　　可是，头给爷爷用力向一边掰，真的是很痛的，于是转过去，看到了个小奶娃娃。
　　小奶娃娃很小，看上去只有一两岁的样子，粉白粉白的，十分的可爱。
　　正站在一个笨头笨脑的小黎果的旁边，眼巴巴看他手里提着的小篮子。
　　“小黎果！”
　　奶娃娃并不吸引人，吸引人的是小黎果。
　　小小的黎默汐慌慌张张的提着小果篮子，嘴里正嘟囔着什么。
　　然后，在藏青扑过来的同时，听到了小奶娃娃突然放大的哭声。
　　好吵的孩子！
　　这是小藏青的第一个反应。
　　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小奶娃娃会哭的原因，是因为小黎果刚刚为了说话而努力咽下的樱桃。
　　那个孩子是看上了小黎果刚吃下去的水果吧……嘿嘿，小黎果你完蛋了！
　　跟着奶娃娃身后的的另一个奶娃娃也咧开了嘴，作势欲哭，看样子声势浩大，小黎果，你闯祸了吧？
　　偷偷躲起来，看到爷爷慌慌张的跑过来，一边抱住一个：“澈儿，阿飒，怎么哭成这样！人呢！跟在身边的人呢！”
　　不慌不忙的咬着最心爱的小苹果糖葫芦，从背后推推傻了眼的小黎果：“你弄哭了阿澈哦……等下阿飒也哭了的话，不怪小非哦！”
　　看我多聪明啊，瞧爷爷紧张的那个样子，我就猜到了那两个奶娃娃的身份，爱哭鬼的小海澈和小林飒，所谓的我未来的主君。嘛，爱哭鬼的话，将来长大了不好哄吧，有点头痛。

　　捏着小拳头，用力一下一下狠狠砸在树身上，手指关节都泛白发痛，也不想停下手里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爷爷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六岁的藏青几乎想要仰天大呼说你不是我爷爷！
　　我的爷爷怎么会说出那样伤害我的话！
　　爷爷他说：“你是为澈儿而生，就得为澈儿而死！”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凭什么要为海澈而死！我不甘心！

　　恶狠狠掐住了四半岁孩子的脖子，看着他粉白粉白的脸一刹憋得鲜红，努力的喘气，用比自己小许多的手用力掰自己的手，然后奶声奶气的求饶：“小非，小非……澈儿输了……”
　　手掌下是温暖的血脉，只要再用点力气，这个孩子，这个喜欢穿着浅苏色衣服的笑容甜甜的小孩子就会被自己掐死。
　　不是说自己是为他而生，要为他而死么？如果他死掉了，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小黎果和小白都吓傻了，还有林飒只知道蹲在旁边用力的哭，然后喊着要去找姐姐的跑开。
　　等你跑回来，我已经把他掐死了！
　　小孩子打架嘛，失个手，没轻没重掐死个把人应该不是犯罪吧！
　　小藏青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有多凶狠，只知道用力。
　　小黎果和小白拼了命的上来拉扯，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在打架的么？
　　不知道我其实想杀人呢！
　　粉嫩嫩的孩子挣扎不动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我，心一慌，手松开了。
　　小黎果连忙抱起那粉嫩嫩的孩子拖开，小白则拉了我向另一边，一边报怨：“阿青你神经了么！那是少主啊！”
　　小小的孩子用力咳嗽着，向我绽开个笑容：“小非……”
　　我挣脱了小白，撒腿就跑。

　　小黎果和小白联起手来在爷爷面前告了一状。
　　那天，我给爷爷打得滚来滚去，最后痛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给关在书房里反省。
　　爷爷气得胡子头发一起抖，说我大逆不道！
　　扒着上了锁定了铅条的窗户，我窝在床头放声大哭，送过来的吃食也一概不吃，我发脾气，我生气！为什么我得为他而死！我的性命是我自己的！我才不要为了个四岁半的奶娃娃去死！我不要为海澈而死！

　　那天夜里，御主舅舅带着海澈来了我家。
　　然后，住下。
　　我趴在床上数着窗格上的铁条。
　　小小的身影脱兔似的从狗洞里钻了进来。
　　小小的孩子爬上了我的床，有模有样的学大人在我的背上用力揉搓，沾了蜜油的手指又滑又软，力道小得像只猫咪。
　　我闭着眼享受着，盘算等一下要怎么趁没人的时候把他扑倒掐死，丢到外面去。
　　淡淡的奶香混着蜜油的香气，还有不知道是哪里有一点点的花香浸润过来，闻着十二分的舒服。
　　小孩子一边用力的按揉，一边探过头来：“小非，不生气。”
　　“小非很生气！”
　　我大声回应，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盯着他毫不慌张的眼睛，做势欲再掐上他看上去细细的脖颈。
　　小海澈毫不知道危险，用两只沾着蜜油的小手不安的在一边蹭蹭，问：“澈儿按痛小非了吗？”
　　“没有。”
　　不得不承认，他用的力气真的很小，却很温暖。
　　小孩子格格笑着：“小非，小非，爸爸说要澈儿向小非道歉。所以啊，小非，是澈儿错了。”
　　手掐在他脖子上，看到衣领掩盖下深红色的指印，不由的颤抖。
　　他只是笑着摸到我的脸：“小非，哭了。对不起啊。澈儿错了，不应该和小非打架的。”
　　傻孩子，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我差一点儿就杀了你啊！
　　抱着小小的阿澈，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我哭得一塌糊涂。

　　喜欢他，喜欢他，真的是喜欢他，为他死又怎么样？就算是真的要为他而死，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我喜欢他不就好了。

　　“为什么是我去暗部，而不是小黎呢？”
　　“因为青非你能说会道嘛。”
　　“这不是理由吧？”
　　“藏青，你比默汐更适合。”
　　“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

　　“少主和表少主在彼加尼魔鬼域失联！？”
　　“白震呢？黎默汐呢？”
　　“少主生死不明！”
　　“笨小孩儿……为了那个女孩子，你真的是蠢到家了……”

　　“你要答应我，不许再有任何事情对我们有所隐瞒！”
　　“青非，我答应你，绝对不再瞒着你任何的事情。”

　　“青非，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两人能做。”
　　“我做！”
　　“青非，事关重大。”
　　“嘛，不就是孟德尔嘛！你就安心在家吃你的药好了！我去安排一切！反正林飒和黎默汐是不适合的，你就安心等消息好了！”
　　“青非……”
　　“我虽然是被术法反噬，但总不至于弱到被人爆头吧。有连琚和连珏跟着呢！”
　　“好，路上小心。”

　　藏青翻了个身，踢掉了被子。
　　连珏无奈的看自己家的老大，重新捡起被子把人裹紧，同时伸手探上藏青的额头，已经退了烧，一手的白毛汗。
　　打从藏青十五岁入暗部，前任暗部首领就将连琚和连珏这对兄弟安排给了他，一起承训，藏青做得到做不倒的时候，这兄弟两个都一起跟着受赏受罚，连珏娇气些，总是嘟着嘴说“看吧，我们又因为老大你被教训了……”藏青就会更努力的学习应有的知识，然后很快踢倒站在自己上面的每一个人，一步一步向前。
　　当他终于成为暗部的当家时，连氏兄弟也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藏青对这两人，就像是当年海澈对待他们三人一样，无分主仆，无论高下，所以时常也没大没小习惯了，有着身为暗部，沾满双手血腥之外的那份纯真。那时，他们才明白先代的意图，每个人的路都是孤单的，但是若是一个人一直这样孤单的走下去，是何其残忍的事情，所以，身边有个伴儿总是好的，一起担风雨，一起笑，一起哭，彼此成为彼此的助力。
　　连珏叹了口气，给自己家当家令主大人擦尽头上的汗，接过冯宁儿递过来的姜汤，又再度灌进藏青的嘴里。
　　和海澈不同，藏青不用人哄着吃药，也从不嫌汤药苦，只是，他一向身体健硕，向来少染病，唯一的毛病就是只要是感冒必然紧跟着发烧，雷打不动，所以最讨厌的是喝姜汤。
　　不过连珏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位宁儿姑娘熬出来的姜汤却没有生姜的辛鲜味道，所以藏青喝得理所当然，多余的反抗是半点没有。
　　问及原因，冯宁儿只是低着头娇羞一笑，说是和自己过世的父亲学来的。
　　不过，这位祖宗喝了姜汤不停的出汗，几次的又踢又掀被子，这毛病是半点不老实。间或还能听到他唤自己家少主和隔壁家明部当家的名字，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
　　冯宁儿送了姜汤出来就一直坐在小厨房里发傻，她知道因为自己不肯报出姓氏，所以让连琚见疑，但是，她眼里看到那位不知道名姓的大哥的出手动作，就会不由联想到少主身上去，再加上刚才送姜汤进去时，正好听到藏青低声呢喃：“笨小黎……”这笨小黎，恐怕是指的少主身边的黎大人吧，果然，还是不应该跟他们走得太近。只是，回望卧房的方向，如果那位大哥的病不好，自己尚未向他当面道谢，终究是失于礼仪。
　　犹豫再三，冯宁儿抱紧了膝，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突然身上一暧，一付硕大的毛被披头盖脸裹上了身。
　　她一惊，几乎要跳起来。
　　然后就听到了连珏的声音：“不用理我哥，这里冰天雪地的，你要是不愿意进去，在这里也好，还暖和。”
　　“连大哥，谢谢。”冯宁儿只得扯着毛被向连珏道谢。
　　连珏笑得爽朗：“我哥是在欺负人，等我家老大睡醒了再收拾他，你别多心。”
　　“嗯。”
　　连珏一边哄着一边妙语如珠，终是逗笑了心事沉沉的冯宁儿。
　　连琚耳里听到弟弟和冯宁儿在外面有说有笑，揉揉眉心，心道：“装个死人脸都不会装，笨死了。”骂得却是自己双胎胞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