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128、第十五章 灿若玫瑰（6）

　　“他们动作可真是慢！”北歆满不在乎的拍拍身上沾上的草灰，站起身来。
　　北程紧张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将手自杨瑁的头顶移开后，眼睛便是一亮。
　　北歆知道她想做什么，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以为现在这种情势，还有谁能护得她周全？别动那些有的没有的心思，否则，别怪我无情。”
　　北程闻言，便不再表示什么，只是低了头盯着自己脚下。

　　倪佳站在青灰色的帐幔外，犹豫了一下，掀帐而入。

　　与帐外的大丛篝火的明艳不同，帐内只有小小的一堆暗暗余烣，但却仍然温暖，显然是慕凯和白震离开时用泽印封禁了气流的流动，将热度保持在了适当的温度。
　　因为谢明翔受伤之后易感容易着凉发热，所以那两个人才会如此细心照料吧……
　　倪佳这样想着，走近床前。
　　临时搭起的帐篷自然不如平日随行的那么华丽，纵然是外观仍然完整，内里却不尽然。不过，难为得那两个人能手脚利落的把一应用具备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自己与北歆大约今晚都不会安枕。
　　明翔……
　　凝视着谢明翔伤后微带着苍白的脸颊，微微颦紧的眉峰，鬼使神差似的，倪佳伸手抚过。
　　微微的热度，是在发着低烧，想来神智也不怎么清明，否则怎么会自己已经走到他近前了都还没有醒来的样子。
　　因为伤在后背，所以谢明翔是以俯卧的姿态趴在床上，裹了半背的绷带就那么明晃晃的扎眼。
　　倪佳伸手为他将薄毯向项下压了压，动作轻柔的她自己都不相信。
　　手指不经意间触到谢明翔颈侧的血脉，温暖的，缓缓的跳动的鲜活的生命。
　　她得承认，在谢明翔飞身扑过来被藏青的花萼击中时，她是无比的震惊的。
　　她不是不想躲开，只是过于震惊，以至于忘记了要用水幕保护自己。
　　藏青的花气张扬而肆意，突显着他的存在，那么浓烈的花气，与海澈相辅相成的花气，那个人与海澈之间一定有着不输于林飒的联系，所以在惊讶的同时，她有一刻犹豫，如果伤了眼前的那人，是不是与海澈就真的再无可挽回？
　　所以，当谢明翔的背上泌满了血时，她才恍然回神过来，只是已经迟了。
　　“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的好呢？你难道不知道你越是这样对我，我就越是要欺负你么……”
　　倪佳自言自语的说着，看向谢明翔的眼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份情愫。模糊间，许多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束带着朝露的玫瑰花儿，每一天都准时会在窗外绽放开来，艳丽明媚的跃动人心，连海澈都会夸赞的好手艺，天生为园艺而生的人材，就那么日复一日的取了同样的花朵来表达他自己的心意。
　　当年好像海澈曾经说过什么来着？
　　她猛可里一惊，跳起身来，后退了几步。
　　昏黄灯火下，谢明翔的那张脸泛着青色，那是不属于生命的颜色！
　　倪佳疾呼：“明翔！”
　　谢明翔的眉尖耸了耸。
　　倪佳长长吐出一口气，掀帘而出。
　　她得承认，有一刻，她心慌得厉害。

　　静静的天宇之下，偶尔有几颗流星划过。
　　慕凯和白震不约而同的将自己手中已经烤好的猪排递向各自的心上人。
　　北歆却并没有接过，而是眼神向旁边闪烁。
　　慕凯于是站起身来，走向倪佳：“倪佳小姐，山猪已经烤好了，多少吃一点吧。”
　　倪佳双手抱膝安静的坐在树下，她在思考。
　　慕凯在她身前站了片刻，有些无奈的向自己家的大小姐回首。
　　北歆道：“你要是不想吃也可以，不过，若是谢明翔醒来看到你这付模样，你想他会怎么样？”
　　倪佳猛抬起头，向慕凯施施然伸出了手。
　　慕凯将串烧好的山猪肉块放进她手心，然后又去烤另一块。
　　倪佳小口小口咀嚼着山猪肉，鲜香味美，也不知道那两人是用的什么手段，半点也不像是随便烤来充饥用的。
　　她心满意足的点头，心里去惦着谢明翔的伤势。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慕凯淡然开口：“我刚才已经去给他换过药了。他伤势没什么大碍，休养些时日就好。”
　　“谢了。”
　　倪佳淡淡的道了声谢，便不再开口。

　　北歆拿过经由白震的手分为两半的山猪肉，想都没想，便递到了杨瑁的面前：“阿瑁，你总得吃点东西。”
　　小少女怀里抱着的猫猫舔着鼻头，嗅了嗅，便扭开了头。
　　杨瑁盯着那还滴着油脂的烤山猪，恶声恶气道：“再不用假腥腥的待我了，北歆姐姐你们也不用在这里等，阿飒哥哥绝对不会回来找我了！他们已经回去地下高原了！”
　　她又惊又怕，又急又恼的在倪佳面前昏了过去，一觉醒来，群敌环伺，再愚蠢也知道现在被人当做了诱饵，但是她就是不甘心给人当做引诱林飒上钩的鱼饵，她不希望成为林飒和海澈的负累，从来都不希望。
　　她咬着雪白的牙，向倪佳伸出手，下巴亦扬得高高，道：“黄昏还我！”
　　倪佳听到她的要求，亦抬起头，倨傲的扬起下颌：“黄昏？我已经处理掉了。”她语气神情都是淡淡的，好像给她丢掉的不过是不相干的野草。
　　杨瑁眉梢猛抖，若不是本能的对北歆有些畏惧就已经冲着倪佳扑过去撒泼，她自小在海因斯坦长大，才不在乎自己在北歆等人眼中的形像，她顿着足：“那是阿澈哥哥送我的黄昏！你没权利处理掉！”
　　“就因为是他的黄昏，所以我才得尽快处理掉。”倪佳不紧不慢的起身，优雅以极的将串着的山猪肉串的树枝向身后一抛，道：“难道我要留着它来坏我的好事么？小姑娘，之前我就有跟你说过了，你不过是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她在从杨瑁怀里抽过那枝黄昏时就能感觉到上面寄宿着的海澈的力量，虽然微小却的确是存在着的，与小少女的气息相合，是做为她的凭依和保护的存在。
　　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他都能煞费苦心的保护她，却不肯对我有丝毫的屈就与表示，你就这么讨厌我，想拒我千里之外！
　　所以干净利落将那枝黄昏冻成了冰花，任它碎裂在林间。
　　我才不要别人拥有你的东西呢！
　　若是要有，也只能是我拥有！
　　我就是这样的霸道，你知道么。
　　她眼神里显而易间的敌视和怨毒都清楚的看在了杨瑁明澈的眼睛里，小少女冒冒失失的接话：“我懂了！你喜欢海澈哥哥！所以才妒忌我的黄昏！是你总想抓到阿澈哥哥！你是坏女人！”
　　晴天一声霹雳。
　　慕凯手里正在翻烤的山猪不幸落到了火堆间，立刻暴涨起大丛的火焰，可惜了已经快要烤好的美味又变成为焦炭。
　　白震的手一震，递到北程面前的肉串就偏离了既定轨道，差一点就戳上了北程的面颊；就连北歆也瞠大了眼，然后失笑的抽畜起嘴角，绷得脸上的表情怪异无比。
　　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被小少女这样口无遮拦的暴露在天光之下，像是打了倪佳一个大大的耳光，无心之过却是最残忍的告诉……
　　空气中的水分子在迅速的凝聚之中，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起来，轻离湖水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震荡着，一波又一波，无风的月夜里显得诡异到了极点。
　　北程就那么看着倪佳的衣衫无风自动中，看着她青白的脸色，那是给杨瑁无意间戳中了死穴时的脸孔，不再明艳妖娆，看上却竟显得有些可怜。
　　她想阻止，却又不敢迈出那应该踏出的一步。
　　在杨瑁自己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时刻，小少女又大声说出了第二句话：“阿澈哥哥喜欢的是明姐姐！他最喜欢，最喜欢明明姐姐！所以，他才不会喜欢你！”
　　风呼啸着，直扑了过来，火影一闪，却是北歆出手制止了倪佳，她看向怀里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少女，淡淡道：“怎么倪佳小姐连真话也不敢听么，何必如此，她不过说的是事实而已。”
　　随后将小少女向身后一丢，任她摔进慕凯的怀里：“阿凯，把她关到泽印里，这小丫头几时觉得这么嘴碎。”
　　然后，施施然再看向倪佳：“你若是现在就杀了她，林飒来了你要拿什么做他的饵送于他吃？”
　　倪佳哼了一声，周身戾气消散。
　　慕凯看着无畏无惧的小杨瑁，看她还不知道自己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手掌一挥，按上小少女的额头，小少女瞪了瞪眼：“慕凯二哥，我……”又一次昏睡过去。
　　“让你老实点是为你好，小丫头。”慕凯在心里这样想着，揽了小少女的腰，一边提了点点的后颈皮，把张牙舞爪的猫猫也丢进泽印，向北歆告了个退，便向林加嬷嬷与小安小乐居住的木屋走去。总不成让这小姑娘在露天里睡上一夜吧，明天，还有得她的煎熬。如果可以，着实不想再伤害这个属于那个人的唯一留存在世上的留恋，但是，如果是妨碍到了公务，再舍不得也无可奈何。

　　“我去看看谢明翔。”
　　白震端起一旁细细熬煮的鸡汤起身，这是女人们的战场，他不如退出任由她们发展的好。
　　北程没说话，北歆亦不曾阻止，连倪佳都只是站着没动。
　　只有火焰的剥剥声不绝于耳。

　　小木屋内十分的温暖。
　　虽然不曾点起大堆的篝火，却带着淡淡的奶香的软温。杨瑁身子半蜷着，枕着自己的手臂，看上去像是在做什么好梦，只是若是凑近了她看，便能分明的辨认出那是一个人的名字：“林飒”。
　　她反反复复在梦中唤的都是林飒。

　　猫咪点点不像主人那样的安静。
　　它不安份的在泽印中来回奔走着，伸出爪子在泽印上划过，没有留下猫猫足以自豪的爪印。
　　点点有些无聊的向主人绕了好几圈，然后盘起身子，卧在了自己的尾巴上。
　　明日事来明日忧，点点没那么多的烦恼，它只想睡觉，然后明天继续扑花丛。

　　另一张床上，那对明珠宝玉似的双生子也好梦正酣，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小乐咧着嘴，嘻嘻笑出声来。
　　林加嬷嬷守在床头，又扭头看看另一张床上给泽印包裹住的小少女，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北程是自己最珍贵的孩子，不能让她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所以，必得做出选择！
　　对于林加而言，能与暗自爱慕的径北遥少爷说上一句半句话，那是要仔细咀嚼在唇齿间的微小的幸福，那么的甜蜜。
　　但不论是怎么样的交集，都不可能成为那个人心里的那一位，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睛在望着何方，只有那朵云中仙，才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不过是个微末的厨房的小厨娘，因为万俟小云仙一时的新鲜给提拔了上来，然后遇见了他。
　　对于北遥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情，或许不经意到只要转过了头就会忘记的程度，对于另一个人，却是足以影响其一生的回忆。
　　满楼红袖招的两位少年才俊，分别是欧家与径家未来的当家人，正像二十余年前传言的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少女心为之动，情为之摇摆。
　　但是，她诚然承认了径北遥如同天神般的仰慕，却不代表她爱上了的也是他。
　　也许正是应了那一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吧，她爱上的偏偏是那个看上去最是风流无情，一脸的坏笑的男人---欧家的大少爷，欧权河，足足大她二十岁的男人。
　　所以，为了那个足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才会犯下之后不得饶恕的错误。
　　眼泪是没有用的，纵然骄傲的如同天上仙的那个女子也无可挽回。
　　谁人也无法帮助，只能看着云仙大小姐一天天的憔悴，那朵花儿终于枯萎，然后落入另一人的手中，虽然那个人对她也是真心真意。
　　是得要纠正或是挽回的时候了，也许机会正在此时。
　　与云仙大小姐相似，与径北遥少年时性情相近的北歆小姐，与云仙小姐相似性情却截然不同的北程小姐，让老婆子再为你们找出一条路来吧，这是我愧欠北遥少爷和云仙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