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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十四章 情之所钟(7) ...

  •   黑狼谷的另一端。
      杨瑁眨着大眼,十分乖觉得闪在藏青的身后。
      而林飒本来想出口的责备只能自觉自愿的咽了回去。
      毕竟,杨瑁亦是无心。
      不过一枝黄昏罢了,竟然能催动了黑狼谷的花气。
      这里,还真是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
      不管是曾经存在的人,还是如今存在的人,一再的都不能忽视了此处的存在。
      这便是当年先祖的遗憾吗?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流泉在哪里?
      要避开白震与北程,就不能去到轻离湖,那么怎么才能找到流泉?
      他搜肠刮肚的回忆着地图,除了那一大片的湖泊,哪里还有水流啊。
      叶天只是看着杨瑁那付突然很老实了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他转向海澈道:“海澈大哥,小瑁她也是无心的。”
      不用人多说,海澈当然知道杨瑁是无心的。
      他半靠着一株云杉,仰头望去。
      浓密的枝叶掩住了日光,算算应该已经偏西南方向,也就是午时后三时的样子了,轻离湖的附近暂时是去不了,因为北程和白震在那里。
      可是,记忆里除了轻离湖属水,就只余下那条曾经贯穿过整个黑狼谷的纵横溪,水早在六百年前干涸,那么在溪流之下的暗道呢?
      这满谷的生灵,仰仗着的便是轻离湖与地下暗河,可是,这地下纵横交错的暗河,哪里才是远古时浴水之泉的源头呢?
      如果北程与白震并不在轻离湖畔定居,那就好办许多。
      他闭目深思,一遍一遍回溯着记忆。
      林飒与藏青都没说话,只是自发的圈起个小小的结界,将所有人等包裹在其间。
      刚才的冲击并不是来自于北程,那冲击如此的近,却是那么的熟捻而肆意张扬,仿佛在大声宣告着所有权。
      那是倪佳,本来应该不在此处的倪佳!
      林飒想的是要如何借机干脆灭了那女子,藏青想的却是要如何才能将那女子的心思自海澈的行踪上撇开来。
      只有当事人的海澈,还在思考着,思考着记忆中那最久远的地形与地貌。

      风轻轻的吹拂着,如同呢喃,如同爱恋,如同情人指尖的缕缕柔情,丝丝蜜意。
      如果能静静的这样享受,当然是再惬意不过,可惜,北歆没那么多的精神来享受,也没多余的时间来追忆。
      她挑高了眼角,以至于看人时眼神显得挑剔的到了极点。
      任是谁人给她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十万分的不安,可慕凯就能安之若泰。
      不久前才被北歆正式的拒绝了的慕凯,如北歆所愿,安份了几日,但白震与北程双双离境私逃的事情一出,慕凯便又出现在了北歆的鞍前马后,像是不知疲倦的星子,总是围绕着月亮转个不停。
      北程与白震离开时,索格正准备带大军撤返海因斯坦,突然出了这样明显就是叛逃一样的事情,索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带同了慕秋离开。
      慕秋本不想走,但若是大小姐与慕凯都暂时留在这游域的枯土上,他再不愿意也得随自己家义父兼御主返回诛天城去整顿。
      于是,才年届二十的青年几乎是一步一挪的离开。
      对于他的心情,北歆无暇理会,慕凯却是没有心情理会。
      便如此时,他一如往常的站在北歆的身后,却道:“大小姐,有倪佳的气息。”
      北歆微微颌首。
      是的,是倪佳,那个本应该早早就返回了诛天城的女子,就在左近。
      凡是与地下高原那位海澈殿下沾了边的事情,没一件能落下那位彼加尼魔鬼域的二小姐和她的跟班。
      也不想一想,是谁人害得叔父大人被迫同意了海澈的条件,虽然吃亏的一方其实是地下高原,但是,叶天终究还是逃出生天,风族的种子仍在。

      她在想些什么,慕凯并非全知却总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看了看北歆的侧影,上前半步,仍然是落在北歆身后一步,道:“大小姐,这黑狼谷有些怪异,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他言下之意却是强敌环伺,宜静而不宜动。
      北歆与他合作亦有多年,自然知道他想说的真实,却在此刻不相迁就于他。
      她冷了脸道:“怎么你连这种小事情也不敢做了么?”
      挑高的眼梢带着明显的鄙视。
      慕凯苦笑了一声,知道自上次之后,北歆便对他不冷不热的,稍有不满便夹枪带棒的打下来,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守护着她,便不计较,坦然道:“这黑狼谷倪佳是吃过苦头的,她那么肆意的人现在都收敛着不欲主动,这里一定有什么玄机,我是担心……这里到底与风族其他的属地不同。大小姐,三思而后行。”
      北歆扫他一眼,知道他所言不虚,可是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想顺着他的心思和话头走下去。
      她半低了身子,一手按在龟裂的大地上,五指张开,丝丝金黄色火焰慢慢沿着裂隙游走,渐渐形成了个完整的圆。
      然后,回眸:“你若是不放心,便和我一起进去,在这里罗索可不像你!”
      话才说完,金色火焰猛得暴涨。
      慕凯叹了一声,随后踏入。
      当倪佳站在之前北歆站过的土地上时,脸都气得煞白。
      火与水相克,此处是从外界进入黑狼谷的捷径,不过是一犹豫间,竟让那人抢了先!
      她顿足,唤道;“明翔,风招来。”
      谢明翔踏前一步,足下金风烈烈,竟然不输于之前的叶天。
      风卷起冲天水龙,亦消失在黑狼谷与游域大地相接的境地。

      接二连三的被闯入,藏青的感知迅速便传了回来,他与林飒对视的同时,一起望向了海澈。
      海澈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在诸人的注目之下,右手掌按在了之前靠过的云杉之上,薄薄花气沿着云杉的长势一上一下,贯穿了地脉,直透两极深处。
      他左手食指中指与拇指相扣,结了个小小的手印,同时松开了右手,后退半步,俯身的同时,藏青欺身而上,与他右手五指相扣。
      海澈向杨瑁伸出手来:“黄昏。”
      小少女立刻递出之前惹了祸的黄昏。
      一枝黄昏娇嫩如同新出的浅月,专属于黄昏徘徊的花香在海澈与藏青两人协力之下,扩散在整个黑狼谷中,立刻,云收林住,万木萧萧。
      北歆一个踉跄,火焰消失。
      倪佳眉心紧皱,随风坠落。
      而北程与白震对视,一时都忘记了之前的心悸情感,几乎是异口同声:“‘黄昏玫瑰’!黄昏封禁!”
      白震心头一惊。
      “黄昏封禁”是黄昏玫瑰独有的功效,便如它的名和它在人世间隐含的意义一样,代表着友谊,嫉妒,珍视爱情和放弃分手。
      就像是复杂的黄昏,在不同的空间里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黄昏封禁”也是禁止的存在。
      所以,黄昏封禁并不是海澈自己一个人能使出的。
      白震看着远方的眼底掠上悲伤,小非,小非,你不知道这样做是在瞎帮忙吗?
      你纵容着他施展着禁术,便是你的宠溺了吗?
      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北程惊呼:“阿震,我感觉不到力量了。”
      白震轻轻道:“是少主他,封禁了在这谷中的生灵之力。”
      “咦?”
      北程惊讶的抬头,却不是因为白震说的后半句话,她吃惊的盯着白震道:“阿震,你叫阿澈做……”
      “嗯,少主,我是叫他做少主的。”白震点头:“程程,在没遇到你之前,我就是他的护卫了啊。”
      “你,认识阿澈。”北程不敢置信。
      白震再次点头:“嗯。我是滨族白氏一支,这一点你真的不记得了……”他迟疑着:“程程 ,你到底真的还记得些什么呢?倪明大小姐。”
      北程一凛!
      她的记忆混乱不堪,永远都夹缠不清,理不出头绪,所以她才无法平静下来。
      现在,白震一语道破,迎着那漆黑的瞳眸,北程嚅嚅:“我……”声音给吹散在风中。
      白震没听到她的说话,只是转头看看,自顾自道:“看来,他们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程程,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这是少主的警告。”

      因为风势消失的突然,谢明翔也掌控不住,倪佳便一跤跌在他怀里。
      站起身后的美丽女子气急败坏。
      和在孟德尔不同,在孟德尔那人是放了水的,现在却收回了所以生灵之气,禁止了大家与自然相应的能力。
      在这黑狼谷中,只有他和他们才能自由的使用力量。
      真不甘心!
      倪佳四顾,确定自己已经进入了黑狼谷,眉尖微挑道:“明翔,你把那小狐狸埋在哪里的?”
      谢明翔一怔,举目四望,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数月前的记忆,向东南方一指:“怎么了?只怕早就化成了浆,阿佳,你想怎么样?”
      倪佳道:“他既然回来,林飒也会跟着。我不信那小狼会放那狐狸在这做孤魂野鬼!”
      她眼神闪亮:“我们去守株待兔!”
      牙关咬得格格做响:“你封禁了我的力量,可是我还有智谋!海澈,你自己跑回来的,休想我再放开!”

      与倪佳主仆同样,因为黄昏封禁突然失去了力量依托的北歆与慕凯,站在黑狼谷的枫林之下,都有些怔然。
      之前在外面时已经感觉到了这里与游域不同之处,可是真正进入才发现根本完全不同,就像是游域里的另一个空间。
      北歆揉了揉微痛的额角:“阿凯,地图。”
      慕凯立刻将地图铺展在两人面前的草地上。
      北歆蹲下身来,透过微偏的日光投影细细的观看着那古旧的地图。
      慕凯专注的看着她,见金色的日光掠过了火红的枫叶,斜斜映上她的脸颊,衬得白皙的脸颊透着艳火的颜色,映得她眼睛也是火。
      末了,北歆一把收了地图,捏在手心,冷笑道:“去轻离湖!”
      靴声攘攘,脚步细碎,掩在长草之中。
      偶尔有几只小兔跳过林间,睁着朱红色的眼,竖起雪白的耳。

      天空映在碧绿的湖水中,也给染成了青碧色,连云朵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流光,像是上好的玉落在水中央。
      便是湖岸边的的莆苇也是一丛高过一丛,隐有孩童的欢声笑语传来。
      林加嬷嬷正带了两个小顽皮在湖畔浣衣。
      她年纪大了,手脚却仍然麻利,照顾起小孩子也得心应手的狠。
      两个孩子只别说是乖巧老实的小安,便是如同皮猴子样的小乐也十分的喜欢亲近她,常绕在膝下。
      他们终究还是太小,所以对于父母亲的记忆便不是如何的深刻,不过是一季的时光,便忘记了许多过往,只有四只小手,紧紧相握,再不能分离。
      也许是双生子的缘故,一个人身上因为顽皮而弄出的伤痕却总会莫明的也出现在另一人的身上,他痛,他也痛,连疼痛都如影随形,看得林加嬷嬷又是心痛又是担心,没来由想到自己家的小姐。
      于她而言,小姐有两人,一个是曾经,一个是现在。
      曾经的那位已经化为尘土,现在的这位却也不见笑颜。
      她给选做北程的奶母时,曾经的小姐已经疯狂,整个人都像是走在钢丝绳上,精神更是绷得极点,最后断裂时,她也只是大笑着一跃而下,不知最终一缕幽魂,追着谁人而去。只可怜了两位小姐,从此没了生母。
      林加嬷嬷可不相信现在的北程不是她一手奶大的,而是另一位彼加尼魔鬼域的大小姐。
      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小姐日日背着人愁惨了一张如花朵一样的脸孔,林加嬷嬷十分的心疼。
      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对着两个在湖岸边跑个不停的孩子道:“乖乖们,别闹了,当心的摔着!”
      今天一早,小姐与白震就去了湖那边的柳林子里,说是要给两个孩子做些新奇的玩具,一去便是一日。
      现下里日光西斜,那两人却不见回来。
      之前能突然感觉到安静了许多,本来跑跑跳跳的小动物都十分的老实,像是谷中多了什么怪像一样,林加嬷嬷如是想着,再次扯着嗓门叫道:“小祖宗们,当心,看着脚下……”
      正两岁左右,跑得摇摇摇摆摆的小娃娃哪里肯听,纵然是小安肯听,小乐也是不依。
      他笑嘻嘻追在哥哥的身后,一头扑了上去,将小安直接扑倒在软软的莆苇叶间,格格笑着。
      小安扭不过他,只能任他压住自己,然后求救似的冲林加嬷嬷叫:“嬷嬷!”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比昨天姑姑送给自己的小兔子还可爱的猫咪的脸。
      他眨眨眼,那猫咪也眨眨眼,甚至舔着前爪,举起,洗脸!
      猫咪看上去胖呼呼,懒洋洋的,可是却十分的惹人喜爱。
      小安忘记了挣扎,直直的向猫咪伸出自己短短的小胳膊,胖嘟嘟的小萝卜似的手指够到了猫咪的毛,软软的,柔柔的,凉凉得很舒服。
      小乐感觉到哥哥不专心,也趴起身子,同样看到了猫咪。
      已经因为贪吃而长成了圆球状的点点歪着圆滚滚的猫脑袋,瞪着圆滚滚的水汪汪的眼也专注的看这一对粉妆玉琢的双生子,伸出小猫爪,我挠!
      藏在雪白的毛发中的肉垫子,收起的锋利的爪子,碰到小孩子的嫩嫩的皮肤上,连点点都有些陶醉。
      它忘记了自己已经和主人走散,它是只是凭着感觉一直追着小兔子跑到了这个曾经有记忆的湖畔,那时,何朔还在。
      “哎呀,这是哪里跑来的小肥猫哟!”
      林加嬷嬷一边抱起摔倒的孩子,一边看着见了生人也不躲的点点,只觉得这猫咪憨态可掬。
      点点踩在莆苇间,四顾,雪白的耳朵突然耸动了几下。
      然后它粉红色的鼻子用力的抽了抽,突然四爪同时发力,在林加嬷嬷与孩子们没来得及反应的同时,一跃而起,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给笨猫咪狠狠撞上胸口的白震一怔,看着扒着自己肩膀的眼熟的猫咪,脱口而出:“程程,是点点!是小瑁的点点!”
      点点撒娇样的喵呜了一声,窝在了白震的怀里,贪婪的嗅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在风魔城时,这只猫除了两位主人,最爱缠着的便是会给它鱼干吃的白震,还有会常常会无事踢它一脚的慕凯。明明是一喜一厌,它却甘之若饴。
      杨瑁经常在林飒的身边,而林飒几乎不离海澈的左右,点点是杨瑁的宠物,如今点点在这里,是不是就表示他也在附近?
      北程左右张望着,茫茫湖面,无风而有浪,却哪里有他的身影。

      当海澈将花气贯穿了云杉,于藏青一同制下了“黄昏禁制”之后,他松开了与藏青相扣的手指,然后站直了身体。
      在他站起身的同时,腰背挺得笔直,然后回头, “左三里,流泉。”
      那从喉间硬是逼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可闻到。
      他是在说给叶天和柔平听。
      藏青和林飒却只皱眉盯着他随着语声而上下浮动的圆润的喉结,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轻易的开口逼出声音来,这对于他正在给回声重造的声带并不好,可是他总是不听,一次又一次,都是为了叶天。
      叶天的眼睛比星星还亮,一径的重复:“流泉!”
      柔平却瞪大了眼:“海澈大哥能出声了?!”他记得日前海澈和他打招呼时都只是点点头而已。最多听到他的心声。
      林飒点头,不等海澈再开口,便道:“左边。”
      一手扯了海澈,另一手却准而狠,一记手刀轻轻敲在海澈颈侧。
      海澈不及防,只半转了个身,讶然的同时便整个人靠进了林飒的怀里。
      藏青嘴角一抹了然:“嗯,手够快。你要不敲昏他,我也想。”
      转头看叶天与柔平:“我和殿下全力施下了禁术,接下来除了我没人能够再使用与自然相通的力量,叶天失了风灵,大约不觉得,柔平你可能会有些不适应。”
      他不等柔平疑问出口,只是说:“嗯,闯进来的人有点多,一并的封了安全些。”
      不是回答也不是像是解释,带着固有的霸道,却让人感觉到真忱。柔平颔首,暗自提了提风灵,空无一物,和刚才一样的感觉,这就是封禁吗?与生俱来的自然灵力,在这个黑狼谷里,能使用力量的只有藏青了吗?海澈大哥给林飒敲昏了,不过,若是由着海澈大哥的性子,怕是会和藏青一样……。还是林飒直接。
      他这样想,看向叶天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觉悟。
      叶天连忙一摆手:“别!我本来只是没有自然灵力,不是手足无力,我还能打架!”
      林飒脸一沉,两手横抱了海澈,狠狠瞪了叶天一眼。
      杨瑁道:“叶天哥哥,你说错话了。”
      她突然小小声的惊呼:“唉呀,点点?”

      黑狼谷的本质是什么,藏青从来不曾深究过。
      即使他曾经盘踞此谷多年,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查个究竟。
      滨族中人都听说过杀神的传说,只知道这里是百余族人埋骨的深谷,却没有人去深究为何在游域的深处会有本属于滨族的故土,因为不深究就可以不去计较,不深究就可以不必去想那么多,所以纵然有诸多的疑惑,大多数的滨族人都选择了紧闭住口,然后忘记。
      久而久之,深埋于地下的故事便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于暗部,却并非如此。
      就像现在脚下纵横阡陌的暗河。

      点点的意外失踪让杨瑁有些许的懊恼,不过这一点小小的不快已经让她飞速的丢到了脑后。
      转回头,望向倚着林飒怀里睡得正香的海澈,小少女心中突然有个不安的念头平空而生:阿澈哥哥总是会突然就睡着了,会不会意味着什么?
      她大大的眼里瞳子明亮如星,滴溜的转个不停,如同一丸上好的白水银中裹着上好的黑水晶,闪亮闪亮,看得林飒心头发虚。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有一种秘密要给揭穿了的恐惧。
      随着杨瑁一天一天的长大,这个昔日的小少女渐渐出落的明艳俏丽,渐渐在林飒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太一样的感情。但是,他始终是在害怕,害怕给杨瑁发现他的兽身的秘密,特别是第二次来到黑狼谷后,越是接近轻离湖和流泉的水脉,他就愈是畏惧。
      现在,藏青正在一寸一寸的丈量着地下暗河的涌泉,叶天与柔平也聚精会神的跟着一步一挪,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流泉之上。
      藏青微歪着头,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浓重的草荫之上,可以说自从他成年之后几乎再不曾用这样的姿态与大地做亲密的接触。
      他侧耳倾听的同时,与地面相接的十指间源源不绝的散发出的花气如同漫堤一般,一层一层的催染着苍翠。
      他耳里心里全是水滴的声音,一滴又一滴,然后再扩大开来。
      叶天和柔平也几乎以同样的姿态趴在草地上,认真的辨认着属于风的气动。
      流泉,其实,就是水与水间的涌流,是水与水间形成的小小的风隙,一点点,微不足道,却是希望。
      突然,藏青的耳廓猛抖了抖,叶天也是一脸的惊喜。
      柔平脸色阴沉的直起身来,看向叶天:“天哥,是流泉,没错。”
      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欣然的,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怪异。
      叶天一怔:“怎么?”
      他失了风灵,判断力有误在所难免,但柔平这样的眼神与脸色却是绝少见的。
      柔平道:“虽然是流泉,可是……”
      他犹疑了一下,看向沉睡的海澈,又回头望向藏青,咬着唇不说。
      藏青抬头,道:“要引泉,没有风魂不行。”
      “风魂……”
      叶天心中一寒,想到兄长,再想到风魂已失,脸上的欣喜就变了落漠。
      他几乎是本能的回望向林飒与海澈。
      林飒小心的将海澈向自己的怀抱里又抱了抱,避过拂面而来的风,淡淡开口:“小非,你玩不够么。”
      藏青不自觉的撇了嘴道:“嗯,没有风魂,用风魄勉强试一下好了,本质是相同的。”
      叶天不由狠狠一眼剜了过来,这个藏青,有时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叶天咬牙:“需要我做什么?”
      他突然就觉得在场的诸人,除了正睡着人事不醒的海澈之外,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包括柔平!
      因为一脸紧绷的柔平正绽开个抒怀的笑容,没来由的就觉得他也欠打!
      叶天松了口气的同时,林飒却是轻轻的“哎呀”了一声,他怀里的海澈缓缓醒来,一边揉着酸痛的侧颈,一边用那亮晶晶的眼眸瞪着林飒,只瞪得他脸红脖粗,急急解释道:“打昏你是为你好!……”
      海澈无可奈何的环视四周,皆是无比赞同的眼神,连刚吃了闷亏,被人耍了一把的叶天都大点其头,他的心音如流泉琮琮淌过各人心间:“我难道不是你们的伙伴,而只不过是个负累吗?”
      众人皆是一凛。
      杨瑁道:“海澈哥哥现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要是没有休息好的话,光只藏青哥哥一个人可不成呢!”
      她扮个大大的鬼脸,娇俏可爱至极。
      只是没了猫咪点点在一旁帮衬,终是少了些趣味。
      本来因为海澈突然的有感见责而生冷下来的气氛有了片刻的缓和,藏青漫不经心道:“嗯哪,我一个人可不成。”
      他挑挑眼梢,方待再调侃两句,眼神骤然一冷:“阿澈,有人!”
      草叶的剥离声近在百丈之外,却瞒不过林间遍地的花草树木,与生灵同调,本就不难,何况是生而具有力量!
      林飒全身一震,他如今本质是孤狼,侧耳倾听,低声道:“表哥,是白震。”
      普天之下,此时此地的黑狼谷,只有份数摇花的滨族人才可以施展的花气,无声无息,卷在足边,是劝戒,是阻隔,却也得走这一遭,因为,我想见他,想见他们!有些话,不说清楚不行!
      白震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步一步走近有着相同气息的发源地。

      另一边,慕凯顿住脚步,有些许疑惑的侧头,然后不可察觉的轻微的摇了下首,随着北歆的步子,一脚踏入了柔软的岸青,视野立刻变得无比开阔,是轻离湖,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眼前一大片碧绿翡翠,深深浅浅的掩映着岸堤边的芦苇和菖蒲,细碎的花叶点缀其间,让人分不出当时是什么季节,只能任凭感情随波而荡漾起伏。
      在许多年前,北歆还只是个垂发及肩的小女孩子时,那个粉妆玉琢似的男孩子就曾经在她面前绘声绘色的形容过轻离湖的存在,那个故事给他讲述得美丽凄婉,如泣如述。
      那时的北歆只是皱着细细的眉头,然后用雪白的手指点上对方的俏皮的鼻头,道:“为什么不可以一起走呢?叶子可以选择活下来啊……阿苏也可以和他一起走啊……根本不用放弃沅沅嘛!”
      男孩子眯着漂亮的眼,长长的眼睫如同蝴蝶的羽翼垂落,在白皙的肤色上染上青影,他竖起一只手指,道:“不能一起走吧,叶子有自己要选的路,而阿苏也有他自己的责任。至于沅沅,她有她自己的人生。”
      他眨着眼,星星就在他那双眼里,他浅浅笑着,梨涡清浅,他说:“就像我们,长大后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下去,谁人也帮不了谁人的。没有人的道路是一味的重叠不前的……”
      那时的小小少年已经能够说出让人无法反驳,甚至是让人饶舌的大道理来,以至于后来的牙尖嘴利,虽然旁人看不到那副皮相,却是哄骗不了自己。只有自己见过那个样子,从此再也不得见。
      轻离湖,承载了太多的轻离湖,只是这一汪碧水!
      北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浅笑:“北程……”
      北程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袭白衣随风鼓舞,她是那么的素净清雅,像是一朵含苞的白百合,带着朝露,惹人怜惜。
      北歆只看着她,眼神里都带都着轻蔑:“怎么,连白震都舍弃你了?”
      北程咬着牙关:“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姐姐,我不会让你带走小安和小乐的!”
      慕凯站在北歆身后,望着那看上去永远都是一副娇怯模样的二小姐,想到了那个同样看上去娇怯的花朵一样的少妇。
      他记着慕羽的话,所以将珍珠和两个孩子远远带开,却忽略了那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的刚强和坚韧!
      那纵身一跃间的悲喜剧已然无可挽回。
      那给自己亲手掩埋的头颅和心脏再不能安然九泉之下,因为他的大意,将那两个孩子置于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境地。
      北程,并不是珍珠可以托付的良人。
      可是,他低头,浅浅水纹中映着自己的脸,这一刻无比的怨恨自己体内流淌着的不明的滨族血统,为什么,我不是纯粹的海因斯坦人呢?
      这样,便可以更加无情一些,可加接近她一些。
      我不想总是站在她的身后。
      问莲根,有丝几许,堪隔情思?
      问莲心,为何人而苦,可比我心?
      歆儿,歆儿,我知道现在不该胡思乱想,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想这些儿女情长,是不是因为力量被黄昏封禁剥夺的同时,人也变得脆弱起来?
      慕凯这样想着,只到听见北歆的声音:“北程,你以为,凭你现在也可以挡住了我!”
      北程的声音清脆:“姐姐,现在我们是相同的了,在海澈的封禁之下,所能施用的不过武力而已!”
      她手腕一翻,长鞭呼啸而来,狠狠抽打上北歆面前的芦苇,一时苇叶四卷而迎风散开。
      北歆吃吃一笑:“哦?”
      北程眉眼清冷:“还真要拜海澈所赐,让我见识下姐姐你的拳脚功夫!”
      又是一鞭,疾如游龙,在天空抽裂一条银白细线,卷了过来!
      火红的缠头给扫落在地,白银也似的发披散而下,垂落在北歆的肩膀,背上,衬得人面桃花,冷冽非常。
      “大小姐!”
      慕凯一怔,便欲上前!
      北歆抬手一个“禁止”!
      然后微笑鼓掌:“好啊,让我见识见识昔日名闻天下的欧家纤丝鞭真正的厉害之处,看看你是不是有资格做我的嫡亲妹子!”
      她只是笑着,转头向慕凯:“阿凯,你站远些!”
      慕凯对她的命令从不曾违抗,依言退开十步之外,只留那两人在汀边独立。
      北程长鞭盘旋在身侧,道:“北歆,如果是我胜了,你再不许踏足这轻离湖,扰我的清静,也不许再来夺取小安小乐~!”
      北歆一手支腮,笑得如同火焰低鸣:“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的话。”
      她这样说着,左手在腰间一按,纤长五指一抖,手掌中竟然多了一根紫色的竹箫,慕凯跟随她多年,见她弹过琵琶,吹过叶哨,却从不曾见她执过箫,这一根竹箫给手掌摩娑的光可鉴人,已经不知道带在她身边多少年头,给风迎着一吹,一缕清音直上云霄!
      北程脸色一变,长鞭牢牢守住身前。
      北歆不紧不慢,只是执了那箫细细的端详,轻轻道:“秦泠,呐,这可是我第一次用这宝贝来打架,打坏了的话,你可要赔我支新的。”
      她这样说着,脚下却突然一变,身子一矮,长箫一点,竟然直接向纤丝鞭的中心点去!
      那鞭细则细,却坚韧无比,这不过一支平常竹箫,若是给鞭身卷上,非碎裂不可,她却大着胆直攻而上,火红身影立刻给卷入了重重的鞭影之中。
      慕凯站得远,看得分明,不知道为何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松下来。
      大小姐不会输的,虽然她手中只不过是一管箫,却如同有千军万马在手,这是她与北程的不同,她的手已经染满了血,而北程怕是在大哥和白震的保护下,连只蚂蚁都不曾杀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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