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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十三章 与子同袍(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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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佳的愤怒变成为调侃似的笑意的同时,藏青四人也并没有闲着。
花气随身的藏青,自发自动的溶为白蕊的一份子,而林飒与连家兄弟则承担起了三角关系。
若论世间什么是最稳定的,数学家会说:“是三角形!”
海澈倒提银枪,傲然而立的模样,林飒是最喜欢的。
幼小时习武是常常见海澈执了兵器站在场中的,反到是七岁之后几乎再不得见。
那时的小表哥还不及将离枪的枪杆高,短小的四肢,肉肉的脸蛋,说不出的让人喜欢,却是挥起那条长枪指南打北浑然一体。
那杆枪是极喜欢表哥海澈的,除了海澈,没人能端起动他。
林飒曾经以为那枪是极轻巧的,是以小小的表哥可以轻易的挥舞自如,但是他自己也偷偷想举起来耍个花枪,却给压得死死。
叹气不已的舅舅偶然间路过,会好意的将小小的林飒从枪下解救出来,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不要乱碰海澈的东西,然后拍拍他的头顶,绕过连他这做父亲的也拿不起的将离走过。
那时的自己歪着头盯着那杆枪,直狠不得盯出个洞来见他落下去。
七岁之后,将离枪彻底消失不见,亦再不见表哥在庭院里挥洒自如的抱着比他人还高长的墨色长枪。
是的,那杆枪在岁月流逝中渐渐变成了漆色,黑得通亮,如同曜石凝成。
将离枪是认主的,只认下一代的真正的军主。
那是林飒在长大成人多年后才知道的真实。
海澈的身体千创百孔,其实正如倪佳所说,几乎可称之为手无缚鸡之力了。
那么沉重的将离枪,要将它把玩如同当年是不易的。
但是他就是可以坦然以对。
呼唤出因为封印而被锁住的将离,海澈着实费了一番的力气,但是他心悦之。
能够呼唤出将离,他体内的力量便还活着,他便还可以坚持下去。所以,他挺枪而立!寸土不让!
直到索格皱着眉头再次与倪尊寿对望,轻吐出那句话:“三天,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如何呢?”
于是倪尊寿颔首,海澈微微点头。
不过,突然发难打破了僵局的这次不是倪佳,而是北程。
北程尖声道:“叔叔!小昊在他手上!现在就应允了他吧!”
抬眼望去,那不复昔年容貌的女子情切以极,生怕自己手下一指,那亮色的枪尖便凭空的刺下,送了倪昊的性命。
林飒忍无可忍,终于现身。
他正对着的便是倪尊寿。
立刻便生了变故…
…
海澈手中长枪一抖:“阿飒,退下!”
声音清清楚楚直传入林飒耳里脑里,阵风袭来,将林飒裹在气流当中向后疾退。
而后林飒清楚的听到了藏青的声音:“你这笨蛋!”
急忙挣开气流的同时,便看到那雪亮的枪尖一挺,与疾电指泛起的刺目蓝花,那是极速而高热的火花,是倪尊寿全力一击。
给那一击冲击到的海澈全身一震,自然而然的左手撤枪,右腕一翻,身子一侧,借力引力,将充盈的疾电放逐一旁。
他吃过大亏,怎么肯二次上当。
护身的含雪立刻张开防御闪避,再不让疾电哪怕擦身而过。
林飒一愣,立刻出手,与藏青双角并进,将海澈接回阵中,重立火莲。
连珏连琚双胞孪生,心意相通,连动都没动,脚下的方位一丝不变,立刻扭转阵形,变火莲为卷丹。
海澈退入阵中,长眉向上一挑,浅浅一笑,眼角眉梢却是冷的,手中将离枪就地一拄,雪亮的枪尖直刺入地下寸许,层层染透了的墨青沿着枪下所驻迅速的散开,雪白大地上泛起一片薄薄的碧色,那是返青。
倪佳却也不闲着,念由心生,不停的催动着风中水气凝结。
北歆斜了眉眼,却是抱臂不理。
索格负着手,看倪尊寿,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只有北程,紧张的看着仍在阵心,海澈足边的倪昊,大声呼道:“小昊!”
倪昊像是听到了,抬头,望向的却仍是海澈。
他跪坐在地上,只是盯着海澈如玉容颜。
远远的,宁珑一干人自离宫风洞脱出,看到孟德尔草场上那飞扬无垠的大雪,还有那掩在雪下闪烁不停的微微碧色,全是怔然。
桑珂突然道:“是,是海澈大哥他们在……。在战斗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突然口齿发抖,心下惶然。
克努/尔攥紧了拳:“怎么会这样……”
他虽然听从了海澈的劝导率众撤离,却绝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半点也不小于战场杀伐。
那是术与术的对抗,是力与力的互作,谁人争得擅场都是不可知的事情,自己风族中人何德何能,让那位地下高原的殿下鼎力如此?
他急急推着柔平与宁珑道:“快!快回去!你们两个快回去!”
宁珑双手一分,展开个硕大的黑魔法空洞。
柔平身子一探,却给一只手紧紧拉住。
转头,是桑珂。
那边林玥的声音响起:“阿澈与阿飒,他们两个都在那里,做他们自己的事情。柔平,你的职责是在这里!”
柔平转头的同时,宁珑已经隐身进入黑洞。
同时,一个娇俏的小身影也跑快几步,跟着溶入了黑洞之中。
因为术法张开的空间关闭。
桑珂叫道:“小瑁!”
那小小的身影正是杨瑁。
属于异空间的黑洞,宁珑并不陌生。
自从她学艺归来,便一心一意想要成为父亲的辅助,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她心念着海澈与林飒,连多余的片刻也不肯放过。
她施尽了全力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海澈的身边去。
杨瑁拉了拉宁珑的衣摆。
杨瑁用力拖着宁珑的衣摆,大声的唤她:“宁珑姐姐!”
宁珑哑然:“小瑁?!”
她跟入黑洞之中,宁珑竟然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到了这样的地步?
宁珑惊疑不定,继而道:“你怎么进来的?”
杨瑁歪了下头道:“跟在你后面就进来了啊。”
她闪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语气十二万分的认真:“宁珑姐姐,你做错了。”
宁珑心中一动:“你说什么?”
杨瑁一字一句:“阿澈哥哥是要你和柔平大哥他们一起保护撤离的风族兄弟,不是要你回去那里与他们一起应战。”
她冷静的不像是十五岁才及笄的少女。
宁珑迎着她的眼睛想要反驳她的言论,却突然觉得无比驳起。
小姑娘说的是事实,的确是自己正在违背海澈的军令。
可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风雪,还有那隐约的碧色连天,怎么让人放得下心?
那是父亲生前最钟爱的儿子,如今是自己一日要挂在心上数十遍的心上人。
要将他放在最为危险的地方吗?
自己的职责……
她扭头。
虚空之中繁星点点,是她倾尽力量的黑洞,小小的少女就站在身后,揪着自己的衣摆,一声一声的,声声是明理。
这个小少女比自己冷静的多。
她不由得低身:“小瑁,你难道不担心阿飒哥他们吗?”
杨瑁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当然担心啊,可是,阿飒哥哥有他要做的事,也是只有他才能做的事。而我,”
她挺起胸膛:“我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在后方等他们回来。”
她笑得如同山花烂漫,她说:“我还有礼物要送给阿澈哥哥。他们一定不会对杨瑁食言而肥。”
自信满满的小少女拍拍胸口,然后咧开大大的笑容:“宁珑姐姐,咱们要相信阿澈哥哥,他一口气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威风一次呢。”
她说的就像是顽皮的孩子忍耐了多年才得到了一个宝贵的一试身手的机会。
海澈是与林飒不同的存在,海澈是稳重而沉静的。
宁珑却知道,大多数人眼里看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兄长。
他偶尔的小小的任性,偶尔小小的捉狭,偶尔微微的一挑眉,一略眼,便是风华。
在他身边最亲最近的人知道的,他那藏于平静水波下的暗涌。
他不是死水,从来都不是。
他是风,自由自在的风。
拘束了多年,他想展翼高飞。
她看得到兄长漂亮眉眼下的灵动和算计,便就更加的爱惜着他。
她知道杨瑁说的是事实。
海澈,有足够的强大。
怎么可以一下子便慌了手脚?
不信任他么?
怎么能不信任他,他是比天更高,比海更辽阔的存在着。
如此的自己,怎么做大哥的后援?
如此的自己,怎么配站在他的身后。
于是,黑洞在柔平的面前重新展开,宁珑与杨瑁一起走了出来。
清丽的女子眉目清灵,向着柔平一颌首,然后对温婉刚毅的林玥道:“是我太冲动了。”
桑珂拉了杨瑁:“你回来了。”
甚是欣喜。
宁珑向身后的孟德尔望去,那里情景依旧。
美丽的光晕让人心动。
那是生命之重,是生命之灵。
用尽生命的光辉而战的人,是那么的强大而美丽。
她睑目合睫,将所有的担心都化成心语:“大哥,平安。”
林玥却只是淡淡一笑,手一挥:“人齐了便走吧!这么多的风族兄弟要安顿下来还真是不易呢。”
她笑着,回首。
克努/尔仰头。
天空如此高远,是记忆里少见的晴朗。
开阔的像是从来也不曾见过的传说中的大海。
人的心,也可以如海一般么?
御主,您可平安?
他看向黑鸦鸦一片的族人,那眼睛里的光仍然闪亮。
虽然他们迫于目前的情势,要离开这片故土,但只要血是热的,风族人从来都不惧怕离别和重新再来的。
十六年前可以,现在仍然可以。
有这些生命力强大的族人,有他们的地方便有风之灵魂。
林玥像是看出了克努/尔的想法,她施施然走到了那群聚的风族面前,锐利的眼神像是风刃一般在人群间扫过。
她的眼光凌厉,直直看透进人心。
有些心存动摇的风族人在接触到她这样的眼神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放下心来。
林玥的声音轻浅,缓慢,娓娓道来,一一将目前的情势向在场的风族人讲明。
这样的话,她这些日子在面对风族子民时已经讲了许多次,每一次都有人问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们是不是要一直住在地下高原?”
“我们是风族人,我们要自己的国家!”……诸如总总。
她有些头疼,但面上仍然是十分的沉静。
地下高原,并不是近二十年才与风族的游域交好的。
两族间的情谊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彼此互为唇齿,彼此恩深意重。
地下高原的滨族人,是可以依赖和依托的。
眼前的这一批最后要撤离的风族人,明显要比之前那几批都来得理智。
也许是因为年青人占了多数,骨子里的热情不减,所以容易信任,容易依赖,容易振作起来。
克努/尔对于眼前的平静是十分的满意的。
这是最后一批途经激情平原撤向地下高原方向的族人。
也是战士。
是心之血,是未来的花儿。
留一座座空城给海因斯坦和彼加尼魔鬼域的那两位,这样的主意换成了十六年前,克努/尔想也不敢想。
谁人愿意离开故土?
谁人愿意老死异乡?
宁战死,不欲降,是十六年前血战的主曲。
然后呢?
伏尸千里。
不能说前御主殿下做错了,因为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着。
风族,从来不曾给什么人奴役过,所以绝不认输!
可是,当灭顶之灾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是恐惧,是深埋在骨中的恐惧,一夕便击毁了许多自信满满的族人,然后一败而涂地。
用了十六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重新树立起不灭的信心,一点一点再让族人绽开笑颜,却因为自己的这一双手,自己的怀疑而再次埋葬。
他看着站在高台上详细的回答着族人疑问的柔平与林玥,脸上露出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的欣慰的笑容。
他终于可以安心的。
他的族人,为他曾经出卖而受到伤害的族人,还能坦然的大笑,还能有重新来过的挽回的余地。
桑珂偶尔回过头来,便看到了那位据说是位高权重的克努/尔大人泪如雨下的模样。
她一生也记得,在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日子里,那个老人欣然的泪颜。
雪花大如席,寒风凌刺骨。
漫天的风雪让人睁不开眼睛。
海澈执枪就那么傲然而立,以他为中心,林飒,藏青,连琚,连珏各司其职,仍然是火莲阵。
他足下的雪已经漫过了靴面,冷冽的寒气直接透入肺中,直想要咳出声来。
眼睛就那么一瞬不肯眨的盯着面前的那五人。
两相对立,其实都没有占到好处。
倪尊寿微微喘着气,脸色亦并不好看。
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也轻轻的颤抖着。
暗青色的痕迹慢慢爬上他的指掌间。
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对谁人也不会容情,当你超过了那个界限,便会反噬其主。
全身因为使用疾电过量而在发着抖的倪尊寿第一次彻底的体味到什么叫做上了年纪。
索格缓缓伸手,按上了好友的后背,劲力微微一吐,一股暖流自后心涌向全身,身体立刻轻松许多。
倪尊寿颌首。
他与索格合作多年,自然是放心的将后背交由他人。
可是他背后又没有长眼睛,并不曾看到北程眼睛里的那深浓的恨意与惧意。
她的手也动了一下,只是手腕不及抬起,便给北歆捉个正着。
姐妹两人对视,北歆哼了一声,松开北程。
北程才觉得手心里全都是汗。
她知道自己刚才一刹那的念头是什么,但是她无法控制,那一瞬,她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个正背对着自己的老人,那名为“父亲”实是“仇人”的老者。那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不会利用自己的女儿!
她死死咬紧了唇。
倪佳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完全展开的火莲阵,抬了左足,一脚踏在雪中,深深浅浅的小巧靴痕,才一脚踏下,便给如烧着了似的疾退。
她方才落脚的地方,凭空生出翠蔓,不受风雪的阻碍,竟然直接缠上她玲珑的足踝,若非她见机的快,已经给那翠蔓捉到。
她啐了一口,心里深为海澈那深不见底的力量而震惊。
那个自己眼睁睁看着给摧毁的身体里到底蕴藏了多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