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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百艳同芳(下) ...

  •   殷谨繁在钟怜宫一直逗留到傍晚才回去。是夜,柒昭仪月信期至不能侍寝,谢充仪又尚在病中,敬事房端来绿头牌时他不免有些为难。忽又忆起那风趣天真的曲选侍,于是顺手便翻了她的牌子。
      之后两日,承恩车上所载之人皆是这位与谢充仪同住的幸运女子,惹得一干后妃艳羡怨恨不已。
      而殷谨繁也不知怎地,忽然问起了那些久无恩宠的女子之境遇,各赏了些金玉锦帛以示抚慰,据说其中一位落氏才人还被晋为了芳仪以偿多日失宠之憾。宫中诸事则暂交由淑妃全权打理,贵妃手中仅保留了凤印,负责审核批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淑妃此时势力已小胜贵妃。只是殷谨繁为何会突下此令却是无人能知。
      趁着皇上难得对柒、谢两位绝色之外的女子动了心思,淑妃又陆续向他引荐了陆才人、水采女等今年一干新进宫又姿色尚好的妃嫔。一时间内廷风光满园,互为争艳。仿佛那一人独宠,众人寂寞的岁月已一去不复返。
      皇上肯将目光投到其余妃嫔身上,这无疑是个好开端。
      充仪谢绾绡在六七天后风寒方愈,可惜圣宠已不复往昔。不单是她,昔日与她共分君恩的柒昭仪也风光不如曾经。眼下显然是那些新宠更能吸引殷谨繁的心思。也合该是这谢充仪时运不济,原先深受恩宠,却因偶染小病小灾而平白便宜了她人。宫中之人纷纷嘲笑或是感叹谢绾绡这一病中的变故,却甚少有人注意到了她在病时每晚虽会有不同的女子被送往泰昭殿侍奉君王,可白日里殷谨繁总是会抽出几个时辰陪她下棋赏花、谈天说地。更甚少有人留意到殷谨繁所宠的女子不过是两三天便更换,常伴于他身侧的,终究不过是谢绾绡与柒染。
      弹指间便是九月九重阳节。赏花品茗宴设在了明悠宫。东道主是太妃,阖宫妃嫔没有敢不买面子的,大多都应邀前往。想必情形会十分热闹。谢绾绡坐在肩舆上如此琢磨着。
      “妹妹还真是会摆架子,拖到这时才来。往常给太妃请安妹妹不总是先到的那几个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真是半分没错的。才由小兴子搀下了肩舆,甬道的另一头便响起了柒昭仪尖刻的嘲讽。
      绾绡不欲与她多惹麻烦,福身依着规矩行礼 ,再无多话。
      “谢姐姐来得迟,昭仪娘娘可不也是现在才到么?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好说的。”偏生尾随她一道而来的曲选侍——如今新封的灵美人年轻气盛,嘴尖舌利硬是顶撞了回去。
      柒昭仪闻言面色一寒,大步上前。灵美人显然是被她的来势汹汹给吓到了,下意识地朝后瑟缩了一步,柒昭仪却比她更快一分,戴着珊瑚流苏坠珠钏的纤纤玉手猛地掐住了灵美人小巧的下颌,向上一抬,眸中满是冷然与轻视,“你便是近来那个很会讨皇上欢心的小狐媚灵美人?啧,要本宫看来也不过如此,真是枉得了‘美人’这一封号。”说罢松手,掏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接着反手便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这一下声响清脆,绾绡挑了下眉,冷眼旁观。灵美人骤然受惊,捂着半边脸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杏眸瞪得如铃大,泪光盈盈。柒昭仪轻蔑一笑,“这是本宫教你的规矩,你好生记着,不该插话的地方,不要多嘴。”
      柒昭仪眉目如画,妆容精致,似是仕女画中走出来的柔婉佳人,愈发衬出了被打的灵美人鬓发蓬乱、狼狈不堪。灵美人素来娇生惯养又心比天高,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但也不敢打回去,只是捂着脸小声嗫嚅,“嫔妾自知不如昭仪娘娘貌美,可嫔妾与谢姐姐之所以来迟是因陪皇上去莺歌苑看戏的缘故,这怨不得嫔妾二人。谁知皇上竟没叫上昭仪姐姐同往,无怪昭仪姐姐比嫔妾等早来了片刻。”
      灵美人最是嘴硬倔脾气的,绾绡见势不好忙不再看热闹,站了出来,挡在了正欲再赏灵美人一耳光的柒昭仪面前,“娘娘请息怒!”
      掌风带起鬓边碎发微微舞动,却迟迟没有响起意料之中的那一声脆响。柒昭仪竟能忍住怒气将巴掌停在了她颊边一寸之地,“谢充仪这是什么意思!本宫惩戒灵美人干你何事?莫不是要代她受罚。哈,好个姐妹情深,竟是连这小蹄子趁你病时爬龙床你都能不计较。”声音半是恼怒,半是讥讽,灵美人听闻此言顿时俏脸涨得通红,柒昭仪瞟了她一眼,继续道:“若是本宫有这般愚蠢且不知廉耻的妹妹,非赏她十几大板不可!哪容她在此放肆,自以为得了几日圣宠变小人得志狂到把天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样一番声色俱厉的话语,总算让灵美人想起了那位承宠一夜便遭柒昭仪打压的晗美人。不由低呼一声,哀哀抓住了绾绡的袖子,投去无助的目光。
      绾绡笑容恬淡似能安抚人心,她垂目恭敬道:“娘娘行事果决,嫔妾佩服。只是今儿重阳茶会为的是后宫众妃同乐。如此佳节美时若仍要严行惩戒岂不是伤了姐妹情分?灵美人年少口直,冲撞昭仪是她的过错,绾绡代她向昭仪赔罪,望昭仪海涵,况且身为天子妃嫔理当贤德大度,皇上雨露均沾利于社稷,嫔妾等又怎敢心存怨怼。娘娘位居九嫔之首自然明白其中大义,若因区区小事毁了姐妹情谊是小,有损娘娘贤名是大。娘娘三思。”
      柒昭仪下颌一抬,语调神情满是不屑,“谢充仪还是在本宫面前收起那套花言巧语吧。她若有胆子尽管到皇上面前说本宫的不是,本宫倒要看看这蹄子能搅出多大的风浪去!”上前一步,直视绾绡,唇角缓缓勾出一个冷锐的笑意,“有些利害关系谢充仪也好好思量一番,莫以为成了充仪本宫便不敢拿你怎样。妙心阁那一日的种种可还记得?手可还疼?”
      昔日踩手之辱,没齿难忘。绾绡笼在金线妆花广袖下的手暗自攥紧,面上却仍是不露痕迹的浅笑,更深垂首,不言。
      柒昭仪冷哼一声,径自迈入明悠宫门。
      “姐姐……”灵美人委屈低唤,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好妹妹,可苦了你了。”绾绡轻触了下她方才挨过一巴掌的左脸,宛若长姐般慈爱,“疼么?这样好了,你先回宫补妆将这红肿的地方掩去,顺带上些药,我替你向太妃告声假。唉——你怎就招惹了柒昭仪呢,她之为人呐……”
      “不就是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皮囊么?有什么可傲气的!”灵美人抚着脸,愤愤道。
      绾绡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莫让她听到了,否则有你受的……想当年我也在她手底下吃过亏呢……罢了,往事不必回首。你且回宫上药吧,仔细脸肿的更厉害。”
      “姐姐也受过她的气么?她说什么踩……”灵美人眸中一亮便要追问。
      绾绡摇头,“好了,你先归宫,我去见太妃了,迟了她老人家可要生气的。”显然是不愿多言。
      灵美人撅着樱唇,一脸沉郁的在绾绡叮嘱下离去。
      绾绡施施然步入明悠宫,嘴角笑容意味不明。
      太妃素爱菊,明悠宫中遍植此花,眼下开得正盛,姹紫嫣红,互为争艳。最夺目的是“凤凰振羽”,明丽的是“绿衣红裳”,论别致则当属“十丈垂帘”……各色名菊,各有千秋,现今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倒不枉太妃多年辛苦栽培。在寂寥秋时,百花谢后,另添一抹亮色。而在花间从里,是阖宫大小妃嫔,一色的锦衣华服,妍丽容貌,丝毫不输花草。当真是花比人艳,人比花娇。
      有清幽的箫声风中响起,低沉婉转,呜咽如泣。吹箫者坐于一丛“墨玉”旁,参鸾髻边还别出心裁的簪了两朵开的最美的花,蛾眉吐翠,口若朱丹,金玉钗环繁复饰于发间,华贵非常,正是位居九嫔的许昭媛。
      不少妃嫔围坐于她身旁,或侧耳细听,或品茗静赏,竟是鸦雀无声,无一人忍心去打断如此妙音。绾绡找了个偏僻的凉亭坐下,朝远处那位素雅瘦削的妇人颔首问候。
      太妃长年病弱,穿着厚实的云锦秋衫,倚着朱漆栏杆含笑听曲,身形在秋风中瑟瑟单薄。见绾绡目光落于她身上,亦是和蔼点头。
      其实太妃仍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身量高挑纤细,眉目纵然憔悴却尚可见昔日之清丽如画,侧颜温婉恬静却因时光而更添了双十女子少有的凛然沉稳。偏生她总是会时不时轻咳两声,提醒绾绡她宿疾缠身、韶华不再的事实。
      那厢箫曲已然终了,许昭媛放下玉箫道:“献丑了。”神情里的得意却难以掩饰。
      周遭赞扬纷纷,绾绡却稍稍偏过脸去,略一蹙眉。
      太妃箫艺远胜许昭媛,她早有见识,那才是真正的天籁佳音。许昭媛虽精于吹箫但只重音色优美,反忽视了其中意境。方才的一曲《秋怨》,只吹了“秋”,却无“怨”。
      “许姐姐好本事。唉——”沈修容素来说话刻薄不容人,此时虽是褒奖,却又故意加重了一声叹息。
      许昭媛面有不悦,挑眉道:“沈妹妹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佳节美景,莫败了诸姐妹的兴。”
      “许姐姐勿怪,本宫是为自己叹息呢。”沈修容斜睨她一眼,“本宫是觉着姐姐箫曲这般动听都无法打动圣心,那妹妹一无所长只怕更难获皇上青睐了,故有此叹。”
      许昭媛我这玉箫的手陡然一紧,正欲张口还击,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沈修容身侧那个与之容颜略有几分相似的贵妃娘娘,忙将到嘴边的话头一转,道:“妹妹姿容尚好,是有指望的,哪似本宫——不会跳舞,就算箫曲如天籁又有何用。”
      柒昭仪听见许昭媛之言,只自顾自的端着茶盏,专心吹开茶水上浮着的花瓣,竟连眼都未抬,显然是不将许昭媛放在眼里。
      沈修容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刺向柒昭仪,“说到歌舞,本宫忽然想起,最近皇上新宠中似乎就有一双姐妹花甚为擅长……是水采女二人吧。”
      水采女指的是一对水姓的孪生姐妹,最善做胡旋舞,由淑妃今日引荐与皇上,颇受宠爱。
      “皇上已将她们分别晋为了芙贵人和蓉贵人,说是都姓水,没封号不好区分。”周充华以为沈修容是记性不大好,于是在一旁悄悄提醒。
      沈修容不语,手中的流苏团扇却在扇动时不小心拍在了周充华凑过来的脸上。
      芙贵人与蓉贵人生的极为相似,如同实像与水中倒影一般。不如柒昭仪美,却胜在干净清秀。忽闻沈修容此言,姐妹俩慌张对视一眼,齐齐低下头,“娘娘谬赞了,嫔妾二人愧不敢当。”
      “倒是知何为谦逊。”林贵妃声线温和慵懒,“也望你们能知道自己的本分才好。”
      双姝又是一惊,忙起身行礼,“嫔妾等自当遵循贵妃娘娘教诲!”
      淑妃掩口一笑,“呵,瞧这俩姐妹紧张的,快坐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妃姐姐在惩治你们呢。”她眼波微微一转,“不过皇上很喜欢善舞的女子么?若是如此,众姐妹还闲在这里做什么,不如趁早去凝彩苑当舞娘算了。”
      淑妃之风趣诙谐引得笑声一片,姁妃接口道:“倒也不是,昔日你宫中那位陆才人可不就因箜篌弹得好而封了德仪么?”一面说着,眼风扫过那个温文秀丽的女子,带着些赞许的笑意,“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小姐,果真是出类拔萃些。”
      明显话有所指,但淑妃恍若未闻,神色如常。
      沈修容轻笑一声,“陆氏一族到底也风光不如往昔了,姐姐这样说岂不是寒碜陆妹妹。况且——皇上最为钟爱的,可是擅琵琶的女子。”
      绾绡原是沉默坐于一旁,听沈修容将话头引到她身上,先是一怔,旋即从容一笑,“皇恩同沐六宫,嫔妾不敢一枝独秀。”
      “是么?”沈修容冷笑,“中秋夜宴,妹妹出了好大的风头呢,将皇上的心思都尽数勾去了。”
      绾绡不欲与她胡搅蛮缠,垂目无言。
      容婉仪叹道:“ 谢妹妹之琵琶语世间少有,堪称国手。也无怪皇上总恋恋不忘。”
      晗美人道:“昔年有陈皇后,今日有谢充仪。二者皆以琵琶得幸,真真是有趣。”
      姁妃笑道:“据闻陈皇后出身微贱,经有朝一日能成国母之尊。不知谢充仪有没有那样的福气飞身做凤凰呐。”
      沈修容闻言立眉,“姁妃姐姐休得乱说话,凭她谢绾绡是谁,怎可染指凤座。莫忘了她可是萧人,姐姐素来精细,今儿倒糊涂了!”
      以沈修容的位分原是不该与姁妃这样说话的,只不过因她有位身为贵妃的表姊罢了。姁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举目望向林贵妃,却见她眉目淡然,并无怒色,不由松了口气,道:“本宫随口玩笑,妹妹切莫当真。何况陈皇后半世荣华也终不过落个失宠病殁的下场,凄凉的很,谢妹妹可别怪本宫那你们二人作比。陈皇后……”
      “放肆!”陡然有冷然的怒喝响起,威严不容置疑,让在场人皆是一惊,继而齐齐跪下,“太妃恕罪!”
      太妃目光如剑,缓步而来,虽再无言语,却让人莫名恐慌,不敢开口,屏息静待太妃发话。方才还明争暗斗不断的赏花会瞬间鸦雀无声。
      “方才是谁给了你们胆子在此妄议先帝德英皇后?是皇上,还是哀家?”太妃轻淡的罥烟眉蹙成了冷锐的弧度,声线低沉含怒,“德英皇后乃先帝之发妻,皇上之生母,昔日位主中宫,母仪天下之女子,何其尊贵。尔等晚辈妄议,是为大不敬,若是皇上知晓,当作何处置!”
      诸妃听闻太妃这一番话皆是一惊,俯低了首,各自交换着慌乱的眼神。林贵妃到底是诸妃之首,片刻后率先道:“臣妾等不过是随意玩笑,并非真心对德英皇后不敬,望太妃恕罪。”
      “身为天子妃嫔应当言行端庄,谨言慎行,怎可随意?”太妃犹是面含愠色。
      沈修容忙道:“求太妃恕罪!是晗美人提及德英皇后的,臣妾等不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罢了。”
      晗美人本就胆小,乍闻沈修容将罪责推到了她身上,立时吓得瑟瑟发抖,膝行上前,不住的磕头,结结巴巴连句辩驳都说不出来。大约是惊惧过度,太妃还尚未开口,便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这一变故,让人始料未及,庭院里数十余人,鄙夷者有之,怜惜者有之,骇然者有之,独太妃镇定如常,淡淡吩咐宦官小章子去请太医。
      太医院很快便来了位苗姓的老太医,颇具资历也颇具年岁,隔着纱帐颤颤巍巍将枯皱的手搭在自纱帐中伸出的柔荑上。
      细细诊了良久,他忽然跪倒在地,喜道:“禀太妃,晗美人已有一月身孕,臣恭喜皇上,恭喜太妃!”
      太妃含笑点头,而各位妃嫔则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才似是反应过来,向晗美人道贺,说着体面的客套话。那个位低人微的美人这才由于周遭的喧闹而转醒,平生头一回成了瞩目的焦点,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绾绡倚着窗棂,脸上笑容真诚,“晗妹妹怀有皇嗣,当真是大喜!”
      林贵妃执着晗美人因激动而有些僵硬的手,贴心告诉她孕中的注意事项,绾绡细细辨去,也在她的笑意里挑不出一丝不快,不愧是贵妃娘娘。
      绾绡轻呼口气,远眺窗外。偌大的庭院,花开夺目,明丽的色泽,是独属于秋菊的光华,在这个百花齐凋的季节,肆意张扬。
      此花落去彼花开,旧叶枯落新枝来。周而复始,年年岁岁,总有花木芬芳。造化之神奇,在于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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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花会上晗美人被诊有孕,任谁也没了再赏花的雅致,上好的香茗入口,也成了苦的。于是不时便怀着各自的心思散了。重重宫门掩住了妃嫔归去的寂寥背影亦掩住了她们间或是酸楚或是怨毒的私语。夜,眨眼便至,一切重归平静。
      绾绡从小厨房出来,带上了自己从回祈韶居后便开始着手准备的点心,迎着冰冷而温柔的夜风,踏上了去御书房的路。
      住处和皇上的宫殿离得近就是好,想见皇上走几步路便见着了。御书房外悬着琉璃长穗宫灯,将来路照得明亮无比。钟尽德十分尽职的守在宫门外,见绾绡是宠妃,也不敢阻拦,只是在行礼后小声提醒了句:“灵美人在里头。”
      对此绾绡并不意外。才抬手推门,就已闻得灵美人百灵鸟般的声音叽叽喳喳从内传来。虽听得不真切,但依稀可猜出个大概。
      灵美人生得一张巧嘴,素来擅于添油加醋、扭曲事实,更兼她对撒娇发嗲、胡搅蛮缠之道无师自通,俨然有柒昭仪的风范。
      只可惜她没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绾绡笑意浅淡得体合度,步履轻快而入,绕过鎏金碧玉蟠龙纹屏风,便看到了御案前坐着的少年和在一旁研墨说个不停的女子。
      “皇上万安。”她福身道。
      “嗯,过来坐吧。”殷谨繁正凝神批阅奏章,并未抬头看她,只冲她一招手。
      “姐姐来了,带了什么好吃的。”灵美人喜道。
      “臣妾亲自做了些吃食,皇上尝尝。”绾绡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糖蒸酥酪、桂花冻、玫瑰酥、如意糖糕之类的一一取出。
      殷谨繁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用银箸夹了一块糖糕,示意灵美人与绾绡一同来尝,“到底还是绾绡贴心。”
      “臣妾方才在外头便听到灵妹妹说话了,讲什么笑话呢,也说与臣妾听听。”
      殷谨繁指了指灵美人,“这妮子嘴碎,吵嚷的朕头都疼了。”话虽如此,语气却是玩笑的意味。
      灵美人嗔道:“臣妾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皇上都不心疼么?可伤心死臣妾了。就知道皇上眼中只有昭仪娘娘,没有臣妾。”
      殷谨繁莞尔,“这话倒有趣了,若朕眼中没有你,岂会知你站在这儿,又岂会同你说话。连看都看不见你,更何谈为你做主?况且,柒昭仪不过因你不恭而训斥了你几句,有什么好委屈的。纵使她行事过厉,你也有错。”
      灵美人不甘的指着自己略有些红肿的左颊,“她还动手打了臣妾,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她眸中波光粼粼,泫然欲泣,拽住了殷谨繁的袖子,“是臣妾年少不懂事冲撞了昭仪娘娘,可昭仪娘娘就该随意责打臣妾么?若是弄伤了臣妾该如何是好、”仅殷谨繁仍不为所动,于是又道:“昭仪娘娘还伤过谢姐姐呢,皇上若不加以约束,只怕日后在宫中有更多妃嫔会为她所害呢。”
      “她虽性子刁蛮,却不至如此,休得妄言。”殷谨繁平静道。
      然而绾绡还是敏锐的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快和望向自己时的歉疚。
      因着柒染的美貌,殷谨繁已对她的肆意张扬多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他还剩多少的忍耐。或许需要找个合适的契机,才能彻底激出他心中蕴藏着的怒意与不满。
      灵美人倒还机灵,知道何为“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话,安静地在一旁专心研磨。绾绡不经意一瞥,目光扫过了桌上一份墨迹未干的诏书,不由略略一惊,“皇上这是要封晗美人为嫔?”
      殷谨繁点头,“是啊,虽说晗美人是宫女出身,不如贵妃显赫。但朕无子,妃嫔有孕可是大事,非得晋升两级方显重视。”
      宫中妃嫔唯有至嫔位以上才有资格抚育自己的孩子,晗美人获封为嫔,是好事。不论她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她都能留在自己身侧,日后好歹有个依靠。而转念一想,却蓦然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廖良人与冷宫里那位宋顺仪曾先后为皇上诞下两女,廖良人位份较低,故而其所出的敏元公主成为了淑妃的孩子,宋顺仪所出的良珍公主却因其母位居正四品之位而得以留在生母宫中抚养。似乎看起来,是宋顺仪比廖良人更幸运,可良珍公主不满周岁便莫名夭亡,敏元公主反在淑妃庇佑下平安至今。如此看来,若是没有过硬的实力,纵使有自己抚育子女的资格也难以把握,倒不如托付给位高权重的妃子,兴许还能保住孩子性命。
      晗美人性子温和,出身又不好,不知能否凭一己之力护得皇嗣?绾绡张了张口欲劝殷谨繁重新考虑,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由生生咽了下去。
      她与晗美人并无十分交好且无法收其为己用,何必多费唇舌。今夜苦寒,只怕要有许多的后妃彻夜难眠了,而风雨将临,弱者比命丧于其中。弱肉强食,这是不变的铁律,她只需静待旁观即可。
      唯叹托生帝王家的孩子,连诞生都是这样艰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百艳同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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