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第八年》江流若隐

4、诡异的夜晚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柏晓铭和林穗穗在客厅愉快地谈天论地，一时欢声笑语，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时又有搞怪的歌声，简直就是节目现场。
　　而被柏晓铭定义为佣人及保镖的秦风，只有在厨房里摸索的份。
　　忽然，厨房里传来“嘣”的一声响，是菜刀，像子弹一样嵌进砧板里。
　　柏晓铭和林穗穗同时像厨房的方向看去，表情震惊。
　　“发生什么事了？柏老师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柏晓铭很快恢复淡定，“没事，打蟑螂而已，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毁我厨房。”
　　“真的？”
　　柏晓铭笑了，“呵呵，假的，我乱说的，别管他，我们继续聊”

　　厨房内，一只蟑螂被菜刀定在砧板上，身体分为左右两部分，仿佛生物学标本。
　　小东西，有秦大队长在此，尔等竟然还敢出来造次，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秦风凶神恶煞，把不久前在大厅里遭受的恶气狠狠地发泄在可怜无辜纯粹出来打酱油的蟑螂小弟身上。他好歹是警校毕业，不说体能格斗优秀全满，剑棍刀枪也是排行第一，人称秦大模范生，如今怎么落得这样的下场，佣人兼保镖，难道毕生所学只能用在这个厨房里？
　　处理完案发现场的尸体，秦风斜着身体半靠在门边，像个哀怨的小媳妇。
　　“你刚才闹什么呢，这么响？”柏晓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厨房，看到秦风一动不动，温和地问道。
　　“啊没什么，刚在在打一只蟑螂。”秦风眨眼，像个乖巧的孩子回答道。
　　柏晓铭只是微微笑着。那是他一贯的表情，没有什么好笑的东西，甚至这个笑也不是发至他内心，不过是一个嘴角上扬的动作。
　　但是秦风总是觉得他的浅笑恰到好处，在气场上缓冲了他内心的过度强硬，在外表上则补足了他身材上的纤瘦单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从容淡定，不卑不亢。当然了，作为他的男人，秦风自然感觉柏晓铭对他的笑和对别人的笑是不一样的，嗯，怎么说呢，眼神多了一丝柔媚，并且含而不露其实柏晓铭不知道，每次他这样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秦风都要故意看其他东西，否则他抵挡不住这笑容的魅力，容易闹个脸红心跳。
　　“她走了吗？”还是秦风先问了，他耐不住柏晓铭这一招，笑而不言。
　　“嗯，刚才聊了很多，她出的车祸对她打击很大，她来感谢我去医院看她，本来车祸把她的演艺事业打入谷底，容貌毁了，修养几个月大众几乎忘掉她了，我看了她之后，媒体的焦点又再一次回到她身上，整容成功，约了新戏，影迷们鼓励她，现在人气比原来还高，简直获得了新生一样。”柏晓铭耐心解释。
　　他其实受不了像秦风这样内心一片坦诚的人，即使犯了错的是自己，对方仍然真心实意在听，他会觉得拿交际手段去面对他们都是充满挫败感的，所以他会在事后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
　　“哦。”果然，秦风对他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嘿，我说小保姆，你被我说成那样，不生气吗？”柏晓铭撮撮他的胸口，这样好脾气任揉任捏，也太假了吧？
　　秦风摇摇头，“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哦，那怨气总是有的吧？心里就没有一点儿不舒服？”柏晓铭心想，小样，还不快老老实实回答。
　　“没有——那怎么可能！”秦风瞪柏晓铭一眼，重新走回砧板傍边，把已经泡好的墨鱼捞起来切了，“我是你男人，我跟你一起过了八年了，现在还是没名没分见不得光的下场，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吗？”
　　“哎哟，我也是你男人啊，还不是一样见不得光，咋们扯平了啊！”柏晓铭肉麻地用手臂蹭他，笑嘻嘻的。
　　秦风停住动作，手里握着的菜刀只把墨鱼切到一半。
　　一阵沉默，像是低压的气流从半开的窗子里流进来，冻住了周围的气氛。
　　柏晓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放佛失去了笑容就失去了光彩，容颜疲惫。
　　“今年我们已经吵过一次架了，秦风。”他呼了一口气，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无力地放下来，“第八年，第八年怎么了？我们以前一直好好地，从来没有为了这些不和过，现在怎么了？”
　　秦风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柏晓铭把秦风转过来，面对面地，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表情，“你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过了，你厌倦我了，你不想再做见不得光的男人了，是不是？”
　　面对柏晓铭的质问，秦风继续切墨鱼，切好了放进汤锅里，动作温和娴熟仿佛他们没有任何一丝不愉快的气氛。
　　“柏，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们过去也的确很幸福，可是时间是一直往前走的，我们没办法一直停滞在过去里。如果爱情只要保持最初相见时的相守就会一直幸福下去，人们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故事，还会那么痛苦呢？”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是在主持情感剧场吗？”
　　秦风调好墨鱼排骨汤的火力大小，洗干净手，默默揽住了他。他纤瘦的骨架让秦风觉得心疼，用力把他按在心上压皱了白衬衣，摩挲过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我不知道，柏，我觉得我还是像当初一样爱你包容你，可是现实是，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尊心的男人，我们过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我想要的越来越多，过去我忍住出柜甘心做你的地下情人，可是现在我觉得越来越难受柏，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骗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一辈子，好漫长”
　　柏晓铭听着男人在耳边念叨，心中恍如隔世，原来心里面有恶魔的不止自己一个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一直在恶魔的折磨下匍匐前行两个人就像隔了一道墙，无论再怎么样紧密地拥抱，还是觉得距离好远柏晓铭抓紧他，缓缓道，“秦风，也许，我的一辈子，并不是很长的”
　　秦风猛地拉开柏晓铭，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柏晓铭，你不要乱说话，这种话不能乱说的，想都不要想！”
　　“秦风”
　　“你听好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好好地看着你吃饭，一直到我不能再做饭你会活得好好地，会很长命”
　　“秦风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柏，我一直都很冷静都是我不好，怎么会跟你说这种话，我是混蛋，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柏，你相信我”
　　秦风瞪大了双眼——秦风的语无伦次之所以会停下来，是因为他话还没说完柏晓铭就亲上来了。
　　柏晓铭轻轻含住他的上唇，用舌头细细舔过唇上的皱褶，干燥的唇在舔吻下变得湿润起来。
　　秦风的脑袋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呆呆地没有反应。他不甘心，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一名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在工作上战场上他一直雷风厉行英勇果断，可是每次面对柏晓铭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不经人事的小男孩他没办法反抗他，也没有办法离开他，就像毒品一旦染手就无法回头
　　“秦风，”柏晓铭盯着他的唇，目光扫过熟悉的脸颊，鼻子，眼睛，艰难地开口道，“我不是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可是，我是一名公众人物，你见光了，我就死了”
　　秦风很失望，“果然，事业在你心里才是第一位的，对吧？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柏晓铭推开他，“不，秦风，你才是第一位的，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的。”
　　“柏，”秦风拉住他，“我”
　　“你别再说了。”柏晓铭目光冰冷，转头就要走。
　　“可是有件事我必须得说，”秦风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今天我回家，爸妈见你没来，说很担心他们，要来这边看你”
　　柏晓铭停住了，不过并没有转过来看秦风，也没有说一句话，然后继续走了。
　　根据以往的习惯，他们之间除非是有点什么问题，才会到柏晓铭的别墅里来。说白了吧，就是柏晓铭闹小脾气回娘家了。所以秦风心里对这个看起来装修漂亮宽敞的房子其实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夜幕已至，秦风做了一桌子的好汤好菜，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吃完，在电视前磨蹭一番，准备洗洗睡了。
　　彼此都不愿意多说什么，一晚上只有几句，我吃饱了，我去洗碗，你要洗澡吗，我帮你打水之类的话。好像怕讲多了又会不开心。
　　秦风脑子里很乱，太多事情在他脑子里徘徊不去，比如自家两老要来。他承认，过去那些年两老确实对柏晓铭有一些看法，但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是吗，生活总该定下来了吧，柏的心为什么还不能定下来呢？还有，今天下午那个女人。才一天不在，就跟一个女人聊得这么欢，说什么自己只是佣人就扔在厨房里，真气人！好啦，作为一个男人为了这么小的事情生气他确实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换了哪个男人被这样对待心里也会不爽吧！呃！秦风的心忽然跌落了，他想起八年前是他硬要柏晓铭跟他交往的，那时候柏晓铭是一个从里到外的直男！
　　浴室里的水汽蒸得镜子朦朦胧胧，连人的影子也看不清。秦风用手擦拭，自己在镜子中的映像终于再次清楚起来。
　　镜子里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肌肉结实线条刚毅。皮肤上有不少伤痕，刀伤，擦伤，甚至是子弹留下的口本来这些英勇的证据让作为一个男人他感到自豪，可是一想到柏晓铭清澈的脸蛋，那云淡风轻好像任何事物都抓不住他的心的笑容，秦风只感到更加的仓促不安。他讨厌镜子里的人，他讨厌他脸上僵硬又迷茫的笑容，就像在嘲笑他自己。
　　另一边，相对于秦风脑子里很乱，柏晓铭则是心里很痛。
　　他本来来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他年轻，他帅气，主持一档娱乐节目红火起来，但是他有的是资本，他可以不想干了随时甩手走人。那时候不用在意任何人对他的看法，自由，是让他最快乐的东西。可是八年前，一个傻小子，比自己还要小四岁的实习警校生，莽撞粗涩地掐住他，不让他走，他居然也稀里糊涂地跟他过起了日子。
　　柏晓铭想起来，自己确实要做个检讨了。若不是当年年轻冲动，轻易地答应他，就不会一直付出那么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做，爱情，事业，抽手哪一个，都是痛。
　　洗好澡舒服地蹭到软绵绵的大床上，柏晓铭才看见秦风放在床边上的睡衣。别墅一带的环境都是很好的，不会有人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景象，所以他想，即使秦风什么不穿走出来也没有关系。他把本来在床中央的大公仔推到床角去，躺下去想了想，又转一个身去把公仔捡回来。这个时候不是叫做冷战什么的么，熊先生还是躺在中间比较好吧。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秦风是柏晓铭的第一个爱人，柏晓铭虽然此前有许多和漂亮女孩上床的经验，但也仅仅是上床经验而已，恋爱经验可能比小学生还低。加上秦风一直宠着他包容他，他们之间连拌嘴的经历都少有，所以柏晓铭从来没有做过电视剧上面那些女主角冷战啦撒娇啦不开心的时候把男友踢下床的事情。每次柏晓铭对女生们使出十八般武艺感到疑惑时，秦风就会亲他的额头，宝贝，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学。其实秦风说的没有错啊，电视里演的确实是假的，只不过秦风的做法误导了柏晓铭，剥夺了柏晓铭作为小受的许多权利。
　　比如，他就没有把秦风赶到客厅里去睡觉的做法，从来没有。即使是柏晓铭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些问题，也只是把它称之为冷战并把熊先生拖到床中央一人睡一边而已。把秦风赶出去？柏晓铭想都没想过。
　　这好像是个生活的悖理。在荧幕上表现开了的柏晓铭，实际上内心单纯如纸。没有人知道，只有秦风食之津津有味。
　　柏晓铭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盯着秦风的睡衣看，这个人怎么洗澡洗这么久啊？他起来，光着脚丫子在床边晃着双腿，最后还是轻轻走近浴室。
　　门哗的一声打开的时候，秦风在镜子上看到了柏晓铭，头发蓬松穿着淡蓝色睡衣，仿佛他才是出浴者。秦风转头温柔地问，“怎么了？”
　　在别人洗澡的时候破门而入，是个正常的男人此刻心里面都会有一些不那么纯洁的想法吧？秦风也不例外啊，何况他的柏晓铭是个好脾气的从来不记仇的小家伙。
　　“你洗澡好久啊，我还以为你在浴缸里睡着了。”柏晓铭的脸上看不出有冷战啊赌气啊之类的情绪。
　　秦风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总是在浴缸里睡着？你在等我？”
　　看出了秦风眼里放着不一样的光芒，柏晓铭终于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啊，我是真的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哦，还有，你的睡衣忘记拿了，在床上。”柏晓铭笑笑，转身就走。
　　秦风上前揽住他，不顾自己身上什么没穿，湿漉漉的把柏晓铭的睡衣染湿了，“等等，你怎么不帮我拿过来呢？这样就想走了？”
　　低沉的语气，湿湿的气息喷在耳边，柏晓铭的耳朵像兔子一样动了动，好痒。
　　“你干嘛呀，不要，明天爸妈过来，我不想”
　　“他们要过来，我们不是更要培养好感情么？”秦风继续灌糖衣炮弹，一边亲着他刚才帮他吹干的头发。头发上一阵阵发水的清香，刚吹过后呈现蓬松柔软根根分明的极好的触感。
　　也不知道是生活白痴还是极度懒惰，柏晓铭基本上不打理自己的生活，如果秦风不帮他用风筒吹干，他就随便在浴巾上蹭蹭，才不会管他健不健康呢。看不下去的秦风只好把他按在椅子上帮他吹。也难怪秦风会这样着迷，一点一滴地照顾一个人，渐渐看到这个人在自己的打理下气色越来越好，一举一动都闪亮迷人，不生出巨大的成就感才怪呢。
　　“不要，”柏晓铭挣扎着，扭过头看着他，“秦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我的心情啊？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的面对他们的心情。”
　　“啊？不就是面对公公婆婆嘛，你有不是没见过”
　　“秦风！我不是女人！”柏晓铭大吼一声，扁着嘴离开了。
　　秦风挠挠头，表情无辜，“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计较这个他不本来就是本来就是我老婆么？”
　　后面的那句，说得极小声，大概只有他肚子里的虫才能听到了。

　　这天晚上他们睡得很诡异，秦风抱着熊先生，熊先生抱着柏晓铭。于是一夜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