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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整整五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关于梁洛颜的半点消息。唯一的线索就是,五个月前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汪敏接到过儿子洛颜打来的电话,说让她以后在每周星期四到农业银行取钱,抓紧治病,拖不得,西医不行就换中医。这个电话挂断的第二天,电话开始从四面八方打来,主题就一个:洛颜失踪了。头两天还仅仅是一些亲戚朋友打电话来反复追问洛颜有没有回农村老家,但到了第三天,电话越来越密集,除了说家乡俚语、重庆话、四川话以外,来电者更多的是说普通话的人,好多次座机上都显示着“无号码”或“未知电话”,这意味着电话来自中国大陆境外或Skype。

      这个座机已经安装七年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忙碌过。电话里一种流行的说法是,梁洛颜可能已经被秘密拘留,警察并没有通知家属,也许是认为洛颜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犯罪,通知家属可能有碍侦查。但这种说法很快又被电话里其他人否定,因为2011年快结束的时候,全国□□会对刑诉法修正案进行过二审,明确规定:有碍侦查的情形消失以后,应当立即通知被拘留人的家属。各种电台,各种人权组织,各个第一次知道其姓名的境外朋友,对洛颜的去向颇为关切。倒是汪敏一直很镇定,凡事眼见为实,未知者不以幻想当现实。当第一个星期四她在农业银行取到1000元钱后,她认定自己的儿子一定还是安全的。

      汪敏委托银行帮她查询钱是从哪里打来的,查询结果是昆MING市五HUA区青年路支行。她知道儿子的性格,做任何事一定有缘由,不说也有不说的缘由。她隐瞒了此事,未对任何电话里询问的人提起,哪怕是洛颜的妻子袁潇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她也仍然是那雷打不动的三个字“不知道”。星期天傍晚,她从村里的家庭教会拄着竹棍回来,一辆警车停在家门口,五个穿着便衣的神秘警察在她家坐了不到三分钟就离开了,他们从汪敏口中得不到半点有用的线索。警察们深感委屈,明明就没有逮捕这个人,可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煞有介事,这是不是一场丑陋的炒作?谁主使的?汪敏收到的唯一命令是:不准对外界说梁洛颜被捕,要实事求是。她表示同意。

      本来汪敏以为儿子一定就在昆明,谁知道第二个星期四又取了1000元后,银行查询到钱的寄出地是长SHA市岳LU区高科技支行工大分理处。这就是说,儿子在流浪,或者在到处走穴演出,也可能是旅游写作,有没有其它可能呢?但她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只有第二种情况是成立的,过去一般是每三个月才寄一次钱回家,这次钱寄得这么快,靠写作这种慢动作是很难办到的。她很想找平时跟儿子联络紧密的那些演出商,却一个电话也不知道,索性也懒得问。反正洛颜也是30岁的人了,做事从来都是特立独行,想当年比这更离谱的事都做得出来,害得父母一听到外面有个小伙子被杀了就要去看现场,看看是不是洛颜受害。

      就这样,五个月一晃而过,连农业银行的工作人员都查询得有点烦了,钱的打款地点每次都不一样,最近的一次是在厦MEN市集MEI区支行杏西分理处。在这五个月里,儿媳妇袁潇回来过一次,收拾了两大包衣服,第二天就走了。汪敏觉察出袁潇一定与洛颜之间出了大问题,但她这人比较民主,下一代的事让下一代处理。袁潇走的时候,身上揣着一张飞往广州的机票。她在这五个月里身心疲惫,已经撑不住了,准备到广州看望在那里打工的父母,但关于洛颜,一句话也不准备向父母诉苦。她曾翻qiang到境外网站疯狂搜索“梁洛颜”,却看不到洛颜消失后的半点近展,连境内微博、□□空间、博客、歌曲主页,都没有更新过。但这种境外搜索、阅读,却使袁潇对洛颜越来越陌生,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嫁的是这么一个对世道人心批判入骨的怪人。

      袁潇稍感庆幸的是五个月前自己向外界透露梁洛颜失踪所采取的手段之精明: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早已被洛颜彻底整理过的抽屉里的一个旧日记本上,看到了一个电子信箱,而后在google查询显示,这个信箱的主人是一名享誉海内外的北京知名律师。她试着以不具名的方式,到网吧用新注册的信箱给这名律师发了一封言辞迫切的信,大意就是洛颜莫名失踪。她知道洛颜持不同政见,政府在盯着他,也担心警方查到自己身上,追究袒护包庇之罪什么的,所以她只留了婆婆汪敏的座机号码。那个夜晚,她越想越害怕,一连串的受迫害妄想情景回荡在脑海,她准备离开这里,开始收拾所有衣物,对出租屋里的大物件装箱处理,并在网上抄了几家物流公司的电话。

      袁潇有化妆的习惯,每次出门前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像往常一样打开化妆盒,发现里面居然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两万,在冰箱底。再见。”袁潇从冰箱底摸出用黑袋包裹的两万元,拿着这钱真他妈想煽梁洛颜一记狠狠的耳光。她想起洛颜曾经跟她郑重其事地提出离婚,提的时候不吵也不闹,而是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如同买菜一般的平凡小事。但她断定这事儿压根成不了,曾经像开玩笑一样地对丈夫说:“好啊,可我看你也比较穷,那还怎么离啊?”而在此时,她拿着这两万,手却抖得厉害,别说两万,就是2000元他梁洛颜也拿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钱,那么这钱是打哪儿来的?他都干什么了?再说了,要离你就跟我大大方方地离,居然还像个孩子一样玩躲猫猫,这算怎么回事?

      (二)

      外面响起一阵犬吠,汪敏探出头来,看着一个熟悉的女孩身影和侄女梁洛心一起,从屋后走来。女孩身材不高,但轮廓分明,双眼闪烁,长发披肩,三个小酒窝长在一张瓜子脸上。每次只要她走到梁家,整个家族都会为之欢喜,譬如梁洛颜的奶奶就常常在一堆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梦雅,你又来了啊!乖乖乖!”以往汪梦雅和洛心一到梁家,要么立即钻进厨房为奶奶做饭炒菜,要么迅速钻进洛心书房做功课、听音乐或是聊不完的天。但这次,梦雅却一个人向汪敏径直走去。论辈份,她应管汪敏叫姑婆,因为汪梦雅的爷爷和汪敏,都是由同一个曾祖父嫡传而来。也就是说,自祖上直系血缘第一代算起,梦雅属于汪家第六代,洛颜属于汪家第五代,是梦雅的表叔。

      但看起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足17岁的汪梦雅,打开两个大纸盒,一套是二四八月可穿的衣裤,一套是睡衣睡裤。她没有开口叫“姑婆”,而是跟梁洛心称呼得一样,叫“伯母”。这称呼说来也正确,因为梦雅的奶奶与洛心的外婆是亲姐妹,梦雅自然是洛心的表姐。所以,后来人们在分析汪梦雅与梁洛颜的关系时,觉得特别复杂,她可以说是洛颜的表侄女,也可以说是洛颜堂妹的表姐。更复杂的是,梦雅、洛心都有一个共同的死党汪晓彤,三人不但同龄,而且历经风雨同患难、共命运多年,如今在同一所高中念书,关系铁得如胶似漆,简称“三人帮”。这汪晓彤不是别人,其爷爷与梁洛颜的外公乃是亲兄弟,所以洛颜是汪晓彤的表哥,而汪晓彤是梦雅的姑姑,这一番算下来,梦雅又是洛颜表妹的侄女。

      “伯母,天气凉了”,汪梦雅乖巧地站在汪敏面前,“我给你买了两套衣服,你看合不合适”。汪敏一时有些发呆,还没反应过来,梦雅就踱进厨房:“伯母,我买了点菜,今天我来给你做饭。”她像是早已对汪敏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你血压高,有胃病,我就给你做清淡的,来碗丸子汤,来盘葱炒瘦肉,再煮个白菜汤,不放辣椒。”汪敏见识过梦雅在灶上的能力和招呼亲朋的热情,她也听侄女说过这孩子从四五岁起就一直操持家务和干各种农活,但还是没明白今天这事儿的具体含义。梦雅像是进了自家的厨房,对农村烧柴做饭这当中的门门道道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功夫就刷锅、切菜完毕,还让换上新衣服的汪敏坐到厨房来,“伯母,我们聊聊天吧。”

      汪敏非常客气地说:“梦雅,你想得太周到了。还是我来嘛。”汪梦雅笑着把汪敏按在椅子上坐着:“今天,你老人家就什么都不用管。别看我年纪小,我已经习惯十多年了,熟得很。你最近治疗的情况怎么样了?”汪敏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满足:“感谢主!我本来以为就要死了,有两天躺在床上哪里都不想动,心想老天爷呢,你就让我死嘛,何必让我倒死不活痛得这样厉害呢?人简直连走路都有气无力了,哪个想得到教会里的姊妹给我介绍一个老中医,每次去都给我扎银针,说不但把我的胃病治得好,连我的半边瘫都不在话下,只要是病,就有病根,找到根了,坚持医就会好断根。我是命不该绝啊。”梦雅一边炒菜一边问:“那你最近在吃什么药呢?血压还正常吗?”汪敏又来一句“感谢主”,接着说:“除了降压药,过去的药早就收起来不吃了。只吃中医开的药面子,吞水喝,赶一次场拿一回药。”

      在薄烟弥漫的厨房,汪敏慈祥地看着有条不紊忙碌着的汪梦雅,感到很欣慰。她这辈子,除了住院的时间外,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儿子不会做饭,丈夫做得太差也不爱做,四年前儿媳妇在身边时饭菜做得挺不错,但后来儿子儿媳到外面生活去了,很难再吃得到别人为自己做的饭菜。梦雅被汪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主动打趣道:“伯母,听说你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是这样吗?”汪敏说:“不敢跟你们这一代比哦。我们那时候生活艰难,父母走得早,我是姐姐,要把下面那么多弟弟妹妹带大,所以没太注意这方面的。”转而又说,“我连一张年轻时的照片都没留下来,不过你看洛颜长成什么样子,我那时候就长成什么样子。”梦雅听到“洛颜”二字时手不自觉地停了一下,又勉强笑笑,转移了话题:“伯父今晚要回来吃饭吗?”汪敏手往空中一摆:“那个打牌匠,你别管他,不到天黑尽,他是不会回来的。”

      还没到傍晚六点,一荤一素一汤就上桌了。端菜到桌上时,汪梦雅看到几件脏衣服堆在窗台下的板凳上,她麻利地将其装入桶中:“伯母,你先吃着,我到洛心那边把衣服洗了,再甩干。”汪敏太久没有这样的温暖,心里又特别过意不去,但还没等她说出话来,梦雅就消失在了视野之内。汪敏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嘀咕:“多好的孩子啊,可这是……”梦雅刚到隔壁的洛心家,就赶紧拨通了电话:“嘿,My old boy!你妈妈挺好的,有中医在给她治病,精神比过去都好。衣服已经送了,看上去还可以。你在那边别的我不担心,还是那个老命令:必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我以后每两周从学校回来一次,每次都会来看伯母的,你放心。”洛心在一旁坏笑着观察梦雅,待到梦雅说“好的,那就这样,想你哦”之后,洛心一把抢过手机,小声对着手机说:“哥,保重!”听到那边“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洛心仍是一脸坏笑:“看着你们两个这么粘乎,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我受不了啦,真肉麻。”

      (三)

      八个月前。梁洛颜如往年一样从外地回老家过春节,在北京参加完一家大公司的年会演出后,飞抵重庆时已是大年初一晚上,在出租房里睡了一宿,第二天才到农村老家。他是梁家的长孙,也是汪家的长外孙,下面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甚多,加上亲戚之中小孩和老人一大把,这一出手,仅红包就发了8000多元。眼下大堂弟刚建完楼房只等梦中人出现,二堂弟正在谈女朋友,堂妹依然如往年一样把自己关在书房复习功课,他这个老大还得当得像模像样,各方关切。洛颜是一个人回来的,妻子袁潇当时在贵州兴义的一个布依族村庄过春节,每当有人问起,他都说:“她呀,在旅游,体验一下少数民族的节日氛围。”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袁潇此时正在她初恋黄辉家中。对此,他几乎是默认的。说来也许你不信,洛颜从六年前认识袁潇起,黄辉与袁潇的联系就从未断过,黄辉到过洛颜家,到过洛颜、袁潇在外漂泊的所有地方,两人虽是情敌,但彼此相安无事,以礼相待,交情不浅。

      梁洛颜自命为自由主义者,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可以扩大到让爱的人自由地爱任何人,完全没有半点控制欲。记得四年前黄辉有次在□□上与他严肃地谈起袁潇,黄辉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对我如此宽容大度,我简直无法控制自己。我爱袁潇,那股冲动都快到我嗓子眼了,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六年前黄辉第一次来到洛颜家时,本身也是相当不服气,他就想看看自己曾经的女友到底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结果洛颜在临近傍晚时对黄辉说:“兄弟,晚上我和你睡。”这话把黄辉征服了,就像传说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坦白讲,袁潇确实并不是洛颜最爱的那种女孩,她只能说是最适合做妻子的人选,贤惠、有礼节、顾虑周全,漂亮时很漂亮,不漂亮时很平凡,在精神层面两人几乎无法沟通,无论是写作还是摇滚乐,夫妻之间实在没有共同语言。洛颜曾经写过相当多内容敏感的政论、时评、调查、呼吁,但一篇也没拿给袁潇看过,他也不让她看,只是为了保护她。

      更糟的是,梁洛颜与袁潇结婚六年来,依然没有孩子。袁潇两次怀孕都是宫waiyun,险些丧命。本来挺年轻的一对夫妻,却连续两年多没有性shenghuo。袁潇感到恐惧,对做ai有了本能的反抗,像是遭受□□。洛颜也一忍再忍,忍到最后几近绝望,干脆分开睡。长久以来,洛颜对袁潇像哥哥对妹妹那样相待,彼此间更像是亲人或者朋友,而非恋人,所谓爱情,早已名存实亡。洛颜亲眼目睹了袁潇因宫waiyun大出血而切除一侧输卵管的巨大痛苦,那真是从鬼门关里把人拉出来。若说在过去,按洛颜的脾气,忍无可忍了还会与袁潇争吵,甚至当着父母、当着黄辉的面也照吵不误,但自从两年前袁潇动手术后,他没有再黑过脸批评过袁潇半句,而且下定决心:只要袁潇想做的事,只要我梁洛颜办得到的,统统为之实现,这甚至包括允许袁潇跑去与黄辉相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老婆在黄辉的打工地点四川攀枝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白天是否拥抱、夜晚是否做ai,这都不是他所考虑的。简而言之,只要袁潇高兴,她爱干嘛干嘛。

      关于分手或离婚,两人过去没有一次不是在愤怒争吵之中提起,曾经闹得精疲力尽,也曾经闹得要死要活。最让梁洛颜恐惧的是,袁潇是那种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她曾经撞过墙、跳过楼,有次两人已经沉默如同死寂之时,她干脆把自己脱光了压在洛颜身上,“老公,我们最后一次做ai吧”,青春在那时就像是回力球,本来已经弹出去很远,可每次都是重重地弹回来。平心而论,袁潇与洛颜在一起,既享过几天福,也受过不少苦,她看到过洛颜崛起的爆发,也见证过洛颜沉沦的堕落。这个男人,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出色的时候相当出色,混蛋的时候特别混蛋,无论是不分昼夜地打麻将还是下血本买□□,这些他都干过。唯一让她放心的是,洛颜在性这方面有洁癖,从来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到外面耍小姐,也从来没有什么婚外恋。但她记得洛颜的一句名言:真爱无罪。换言之,如果真爱从人间降临,他绝对勇往直前,痴心追梦。只是,他的真爱总是迟迟未到。

      比袁潇更承受不了离婚的,应该是她的母亲苏玲。这位心地善良、劳心劳力的母亲,有着肥胖的身体、严重的肾盂肾炎、超高的血压,收缩压超过180mmHg,舒张压超过110mmHg,属于3级重度高血压。梁洛颜过去一想起离婚的后果,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何得失,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只有两个:袁潇干傻事,苏玲脑出血。不是不可能,一年前就差点显现过一次,那是因为袁潇的亲弟弟袁豪与一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私奔,餐馆不要了,孩子不过问了,老婆就更不去理了,最终闹得事业中断,一无所有,老婆跟了别的男人,而他自己则是一个人远走他乡,得罪了一大堆亲戚不说,还差点闹得父子不相认。从头至尾对袁豪好好说话甚至采取“顾左右而言他”之手段的,只有洛颜一人。洛颜倒是敬佩袁豪的勇气,认为袁豪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不靠谱之外连与自己私奔的女人也不靠谱,那女人还是回去乖乖地相夫教子,空留下袁豪低头做人、漂泊浪荡,心中长存数不尽的愧疚。愧疚之一,就是被折腾得肾盂肾炎复发的苏玲,在各种压力之下还要帮他抚养两岁的女儿——那可是有着一张明星脸的天使般的女儿。

      苏玲在三年前与女婿梁洛颜唯一一次谈过离婚的事,大意是如果你认为袁潇生不了孩子,基于这个理由,那么我会理解,你可以提出来。洛颜当时的心境,停留于既然大人保住了命,已属万幸,不幸之外何必立刻加个不幸?所以他就说:“你放心,只要袁潇不提离婚,我也不会提。生活照样过。”但他高估了婚姻的凝聚力,尤其是当所有同龄人甚至比自己小得多的青年都已当了爸爸,所有人聚会、见面都在谈论孩子、抱着孩子之时,他总是低着头选择了沉默。沉默久了,他对于“父亲”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本来他的成长历程就很离奇,少年时颇为老成,未老先衰,等年纪大了,又像倒着长回去了,心灵还停留在17岁,而且现在谁看他都是一张不超过24岁的脸。17岁对于他来说的确刻骨铭心,那一年他结束了初恋,人生就像永远定格在了那里,一直跳不过这道坎。能拯救他的,只有重走青春,直至遇到真爱,但连续13年来他总是被爱,从未主动爱过。他越来越肯定地在心里说:“袁潇,我不爱你。”任何离婚的理由都是理由之外的理由,只有“我不爱你”是最核心的理由。两人虽已登记结婚近五年,但“我不爱你”一直在等结婚证变成离婚证,尽管它们的外壳都是那么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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