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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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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题记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娘给我梳头,那时我已初具模样,她总爱执起我鬓前的一缕青丝,即是欣喜又是忧愁地望着镜中的我,喃喃自语:“小姐未及笄就已出落成这般模样,不知将来哪家公子能将小姐迎了去?”
我随手捻起一片花黄贴上,娇羞不语。
时光冉冉,眨眼已到我及笄之年,及笄就意味着女子将自行婚配,我自小美名在外,且又素有贤惠之名,故往来求亲者络绎不绝。哥哥笑称,我们家的门槛都换了好几块。
父亲问我:“我儿,可有中意之人?”
我掩面答道:“一切但凭父亲大人做主。”其实我很想说,女儿不要嫁什么当世英雄或是大才子,女儿想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会对我好,就足够了。
父亲说道:“我儿宽心,你是我班况的女儿,嫁的一定不是俗物,爹爹定为你寻门好亲事!”
我静坐,但笑不语。
不久,果然来了门好亲事。
那时我正在闺房,焚香弄琴,父亲一把推开房门冲进来,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蓦地眉头一跳,父亲承重道:“我儿,圣旨到,赶紧随为父接旨!”
我愣愣地跟去,跪下,接旨。
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入宫前,全家为我送别,奶娘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目光中有不舍,有疼惜,有愤恨。她不愿我入宫,我知道,只是,君命难违!
我抽出手抚了抚她的手背,滚烫的泪水灼痛我的皮肤。
走到爹爹面前,跪下,爹爹曾经英姿勃发的脸庞现在是丝丝苍老,磕头,不待父亲扶起我,毅然起身,转身,向那象征着富贵也是牢笼的未来走去。
一路上,没有回头,这一路,仿佛走尽了我整个生命。
一入宫门深似海呀,我看着困在轿顶的凤凰,似乎未来就在眼前。
(二)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坐在梨木做的椅子上,一身月白的便服,剑眉入鬓,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我听的见自己越显慌乱的呼吸声。
下跪,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每一个步骤我都小心翼翼,每个动作我都仪态万千。
起身,颔首。
他像我招手“来!”
“是”,我不敢看他,一步一步只能紧盯自己的脚尖。
“抬头!”声音清润,若春风化雨。
我缓缓抬起头,慢慢对上他的眼睛,眉眼微挑,似笑非笑,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是犹如同战鼓摞东的心跳提醒我的存在。
他对我很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甚至在我入宫不久即把我提为婕妤,赐予我班家无上殊荣。
他是爱我的,这点我毫不质疑,只是,他是帝王,向来帝王之爱,没有几人能够永远拥有,我只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虏获他的心的人。
这一刻终于来了,她携着她妹妹合德而来,飞燕入汉宫,这是我寂寞的开始。
“陛下召娘娘前去赏舞。”
“诺”
初见她时,她正舞着一段向绫,眉如远山,秋水眼瞳,她是个极其秀美的女子,身形极瘦,仿佛是那扶风弱柳,我想,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飞跃掌上,起舞翩然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我看到成帝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
顿时没了心情,转身对一旁的宫人说:“劳烦公公等下队陛下说妾身不适,先行告退。”
成帝对我一如既往,心中不知是何感想,有点怅然,有丝窃喜。
许是性质所致,成帝邀我一起游园。我欣然而往,特意,将自己妆扮一番,随着宫人赶至园中,远远地望着他,慵懒地斜卧在御辇上。
低头,行礼,“陛下金安”
“今日晴好,爱妃可愿与朕同撵而游?”
我抬头直视他:“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伐末主乃有妖女。”
他有些愣愣地望着我,气氛刹那风起云涌,宫人纷纷噤声缩在一旁。
许久,他笑了,笑得风清雅致,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越发幽深,声音温润:“呵呵......爱妃所言极是,寡人竟糊涂了,罢罢罢......”
我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感到些许沧桑倦意,心随着他的笑声一阵阵抽痛,我知道我是愿意的,愿意与他同坐一处,看尽江山颜色,愿意执子之手,一世长安,可是,可是,可是......
松开手,看台手心,血肉模糊。
心,不知何时,已经沦陷。
(三)
我被冷落了,意料之中,距上次拒绝已有两个月,他未再踏入我的宫殿,也再未传召,他把我完全遗弃在他的视线之内,偌大的宫殿,宫人无数,我却感觉一无所有。
从宫人口中得知,他很宠她,那个身轻如燕,弱如蒲柳的女子,大概没人会舍得不怜惜她吧,只要那双秋水的眼眸泛出点点波光,男人立刻为之疯狂。
可就是这个娇弱的女子,顷刻间推翻了皇后,令其丧命,从此风云变色。
新皇后身世高贵,是大司马将军的掌上明珠,可就是这么尊贵的地位,竟不敌佳人的耳边轻风。
长安城内忽然黄雾漫天,终日不散,朝廷是以为天象示警,“阴盛阳衰”之兆,错在后宫,遂纷纷递奏,预示后宫有人将害予国家,很不巧的,朝臣们所指,竟是许皇后。
时逢王美人流产,许皇后被告发以其巫之术,令龙胎死于腹中,非但如此,更是直指皇帝,怪其冷落变心。
宠妃之言,岂有虚假,成帝大怒,当即立案,下令严查。
在“罪证确凿”下,许皇后连分辨的余地也没有,许皇后被废,家族没落,打入了冷宫。
许皇后被废那日,我去了,看着那昔日与我为敌的女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摸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即使她罪有应得,即使她杀害了我第一个孩子,即使她处处刁难于我。
在这个不见硝烟的战场,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
即使狼狈,许皇后依旧神情倨傲,面容端庄 ,像那凤凰,神圣不可侵犯。
“本宫自己走”,她一把拂开欲接近的宫人,她越过宫人,越过我,越过许许多多的人,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幽幽的声音传过来“下一个就是你,好自为之。”
殿中有许多人,我确定她就是说我,她们的系一个目标是我,这在她们刚开始动作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发现了。
在这深宫之中,想要一世长安,躲避纷争,只怕是个神话了。
(四)
巫之祸并没有因为许皇后被废而终结,反而像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将我也卷了进去。
当宫人传唤他的旨意之时,我已经明了,他不信我,没有立刻将我捉拿,已经很念旧情了,笑笑,心却凉了。
我之前没有动作只是想测探他的心,我是班昭之女,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经过几年宫廷斗争的浸没,而存活下来,亦不无道理,成帝选择相信我,为释歉意,他赏我黄金百两,我撑着疲惫的心,屈膝行礼“谢皇上。”
他邀我进膳,却同时召唤她们二姐妹作陪,笙歌欢笑,我突然觉得很冷,明明炉火离我很近,可我还是很冷。
我以不适为由离开,却撞见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那样深,那样深......
我真的厌倦了,或者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一直在寻找这个战场的一方净土,可以让自己安之一,以前,他爱我,我可以把他当做躲避一切风雨的港湾,而如今,他已不再爱我,只怕,现在已是别人的港湾,我不再有资格停靠,没有了他,一切风雨只能自己承受了。
我终于见到了他,在第一次见他的大殿,他斜倚在黄梨木的榻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如初见。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目光坚定深远,言辞恳恳,“妾愿终身服侍太后,望陛下成全!”
他的笑容终于不见了,换成了一脸严肃,他定定的看着我:“你可知,这后果?若无意外,你将是这后宫之主的不二人选,成为最尊贵的女人,不是你们日思夜寐的吗?”
我亦然望着他,毫不回避:“妾身已知晓后果,望陛下成全。”
许久,在我的脚快要麻痹的时候,空旷的大殿响起一阵阵回音,“准了,准了,准了...”
我凄然一笑:“谢陛下!”起身,转身,迈步,即使步履蹒跚,我依旧昂首,决不让悲伤从眼睛中流露出来。
从此萧郎是路人,成帝,我多想你能留住我,我多么希望能与你一世长安,只是,你已经把我遗弃在茫茫大海,把那唯一的港湾留给了别人。
(五)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回事我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倒下了,倒在她妹妹的床上,她已是皇后,却纵容妹妹的声色犬马,最终引火烧身,从宫人口中得知之时,我像是瞬间被卡住了喉咙,久久不能呼吸。
“你说陛下他......崩了?”我抑制不住的颤音。
“是......”小宫女有些害怕的望着我。
我跌坐在地。
国丧那日,我特去求了个恩典,为他守陵。
风轻轻吹着屋前得杨柳,那是我来时所栽种的,现在已经长得非常高大了,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一个十年过去。
我已经沾染上了风霜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像个小姑娘一样爱花,每天早晨,我都会采一些还带着晨露的鲜花,然后放到他的碑前。
这里的天很蓝,云很白,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他静静矗立在这,我每天在这陪伴他。皇宫中的一切再与我们无关,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净土。
一世长安,我和你,成帝,你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