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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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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医生护士的面,关母大感安慰,用袖子抹了抹眼角,觉得自己这阵子所受的罪总算是没有白费。
“你,”关母吱了一声,转回头低声说:“还不赶紧侍候你男人。你也不看看他对你有多好,有多上心。”
儿媳妇象个没嘴的葫芦,磨蹭着向后退了两步。终于抬起头,眼神暗淡,似没有焦距似的盯着窗外。
关重山的手脚都被护士们捏着握着掐着。耳边有人在不停的问:“李主任呢,李主任怎么不来?”
“来了来了,已经通过电话了。主任现在在给人动手术。手术刚刚才完。”
关母不依不饶的叫喊:“再累也得来,看看她把我儿子都治成啥样子了。”
一个护士或许是气不过,伶俐的反击道;“如果不是李主任好好的治,你儿子怎么会醒呢?这都昏迷多少天了?这一科的医生护士,哪一个不是被你老人家支使得团团转。现在人好了,没事了。各项指标都正常了,反倒指责我们这不好,那不对。有本事就别进来啊,医药费到现在都还欠着呢。一分钱的帐没结,我们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先治疗后付费,反倒是落了一身骚。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为了你们这一床病人,多少护士轮班到,眼都不敢眨,哪天夜里不过来看个七八十遍。这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由得你想骂就骂,想赖就赖。实话告诉你吧,老太太,因为你们欠费不交,到现在我们科的奖金还没发呢。大家都是有家有孩子有父母,咱们谁也别为难谁。您实在是看我们不顺眼,就麻利的把帐结了,赶紧出院。要打官司还是要找医闹,都随您。只是日后啊,别把人往我们医院送,我们可侍候不起。”
关母脸都紫涨了,你,你,的嘴角直哆嗦。
“儿子,儿子。”关母回头就拉扯关重山,“你看她怎么气我,你打她,你打她。”
绑在关重山身上做监测的线,被扯落了好几根。机器嘟嘟乱响。
护士冷笑着扬声向看热闹的人说:“大家都可看清了,不是我们医院无情,实在是有人不义。儿子躺在床上还是个病人呢,居然就要把儿子扯下床为她打架出气。这也算是当妈的。”
“得了得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关重山隔壁床位的中年患者上前劝解道:“病人还是医生,大家都不容易。都退一步,体谅一些。”
病房里闹哄哄的,这是间大房,共有六张床,患者加上陪护加上探访再加上医生护士一大堆,闷得人气也喘不过来。于是有人咳有人喘,有人呕吐有人恶心倒胃。加上闹声尖叫声不断,真真是让人没法活了。
再说这是什么地儿,是医院!小命也捏在别人手里呢,拿什么本钱和医生去闹?
更何况这一家子,儿子是个病的,媳妇是个没声的,老太太再狠,终归是年纪到了,被人一气连回嘴都不利索。犟劲上来,不打自己的儿子,也不敢在嘴上攀扯医生护士了,倒把一腔愤怒全撒在媳妇身上。
关母嚎的一声扑上前,吼道:“你是死人哪,如果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犟着要打胎,一直在家闹,在外头也闹。让我儿子休息不好,我儿子怎么会出车祸,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这个败家精,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当初我儿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娶你的?你这样的烂货,被人玩了扔在大街上没人理,是我儿子可怜才把你捡回来,还和你结婚。你就是这要回报我们家的?啊?你说呀。江梅,你说话呀。”
在关重山昏迷这段时间,围着关重山身边打转的就只有他们婆媳。婆婆强势,媳妇懦弱,这间病室的病友,几乎没人和媳妇说过话,更别提知道媳妇的名字。
不曾想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众人的眼神,探照灯似的,数仟瓦齐刷刷把关重山的脸蛋刷得比钻石还要灿烂流光。
有这样肯当着众人面扯儿子后腿的妈----呵呵,可比一顶绿帽子更惹人痛苦。
关重山上辈子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关老太太书香门弟出生,自己又做着教职,连大声说话都不肯,气得狠了,也是苦口婆心讲道理,根本不能想像会做出这等当着外人撒泼辱骂家人的事。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手心脚心都在发凉。也不晓得有多久没有洗发沐浴。他觉得整个人都腻腻的象一团发绿的浆糊。
不出声是不行的,在上一世,如果关老太太听见他这般阴沉的语调,定会缄口不语。默上许久,才会调转话题再出声。
但对于这一世的关母来说,“别说了”这三个字简直等同于放屁。关母已经缓过劲了,利落的跳起来,张开五掌,在所有人不在意的时候,狠狠的刷了刚刚与她吵架的护士一记耳光。
这可了不得。
肥胖的中年护士骨子的凶悍瞬间爆发,和关母扭打在处。关母体弱,纯白稀疏的头发在空气中四散飞舞。众人跳上前想分开她俩,但哪里能够。一个嚷着:“我不活了。”另一个则凄厉的一声声喊:“儿子,儿子。”
关重山热血上涌,跳下床几步上前拼尽全身气力把关母从对手那里扯开,并护到自己胸前。
“够了,”他吼。“我还没出院,医药费自然会在出院之前结清。我在这里治疗,主治医师与院方有义务也有责任把病情主动向患者沟通并耐心解答。扔出个护士赶人走,这算怎么回事?三甲医院是随便评的吗?是不是只要床位多了,医院大楼漂亮了,就能尸位素餐占着三甲的名头,多收费快收费一切只为了收费?医风医德在哪里?医院正常的办事程序又在哪里?除了恶言相向,你们就没有别的,正常的,与患者沟通的方式吗?你们要搞搞清爽,”
关重山森然说:“这里国有的三甲医院,是全体国民的共有资产,是利用税收向人民提供的福利之一,不是某个人的家天下!你有什么资格代表院方驱逐患者,有什么资格对着一个老人连讽带骂,哪怕她有诸不好,比如贫穷,性格罗嗦,她的缺点,你不愿意体谅,我不会怪你,也没有会怪你。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现出象你这种怪相的人也不止你一个。可是,在其位,谋其政。你坐在这个位置上,领着这份薪水,就有义务,也有责任,把你所学到的知识用来帮助这些对医学半知不解,甚至一无所知的人。一个人大在工作的时候,如果不能把自己与他人在知识上的不对等用于帮助或是给予,那么这就是职业场中的欺诈。你不仁,我才会不义。如果你的真的坚守贴在墙上那些职责,规章,那么,你就不会为你在工作中所做一切而觉得委屈,甚至把这种委屈转化怒火发泄到患者身上。医患纠纷是怎么来的,就是因为有人从一开始就认不清,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甚至做不到控制情绪,用专业素养来对待自己的工作。你说是不是啊,李主任?”
李主任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站在门边,听了关重山这一席长话,不肯开腔,只是若有所思的笑一笑。
关重山迅速低头,看着自己的怀中的关母。关母象个小婴儿一样哭得一噎一噎。任由自己儿子的手在后背轻轻哄拍着。
原本站在一边的江梅,也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震惊。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半天不说话。
“这不是她的老公,不是,绝不是。”江梅在心里喊。她认识的关重山绝没有今天的这个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