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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关重山把货送回生生发,填好单子办完手续,已经是月色初染星空。路灯纷绽,把平时简陋杂乱的货场也平添几分暖意温馨。财务问关重山:货款呢?

      坤哥代关重山回答:“这家是月结的。”

      也就是说他还得再回去找那个女人。

      关重山把单子胡乱往裤兜里一塞,听坤哥对他邀约道:“走,喝酒去。”

      路边摊,劣质酒,肮脏粘腻的桌椅板凳,食物材质来历不明,美味可口皆因各色添加剂。

      可是他今晚不想回家。舒馨的家,充斥着尖利的争吵,浓重难闻的气味。房间的家俱,卧室的床铺,比路边的小馆还要不如。不用放大镜也能看清楚榻上的污垢。一想到他将终夜辗转,与一名肚大如锣的孕妇并肩抵足而眠,关重山就惊骇得心底乱颤。

      好啊,好啊,喝酒。

      他与一群搬运,司机,快递员呼啸着走出生生发,一路上都有人开着粗豪的玩笑。听得出来,从前的那个关重山与同事的关系一般一般很一般。因为自始至终,除了坤哥,并无人上前与他勾肩搭背。坤哥附在关重山耳边说道:“怎么,憋坏了,要不要哥哥帮你找个人开解开解?”

      关重山很不舒服,事实上,他是有洁癖。他努力想,不动声色的把坤哥推开,坤哥立刻察觉。

      “哟,生了病回来,金贵了嘛。”

      这是一个充满男色基情的时代。关重山巨汗,讪讪的说:“生了场病,总觉得不如以前了,才送了一趟货。就胸闷难受。”

      “做咱们这行的,就是出卖青春,做苦力。拿的钱虽然多,但是哪一分哪一块,不是靠风里来雨里去,一件一件送货才捞到的提成。你呀,还年轻,身子多养养,休息个三五天就没事了。哪象哥哥我,”坤哥哀叹道:“老了,还不知道能做到哪一天呢,说不定老板看我一不顺眼,就把我给炒了。”

      “还是做白领好,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敲敲电脑就有钱拿。”

      大家纷纷找凳子在小摊上落座。

      春风正好,月色明亮,摊主拉了几只大瓦的电灯,喜气洋洋的把灯光照在每一个人身上。一只大炉子,被鼓风机呼呼的吹着,焰火明亮异常。锅起铲落,麻辣鲜香。这样的场景,自关重山步入“尚氏”以后,就再没曾亲历。尚华对他,是真正的看重,除了工作上言传身教,甚至细节到饮食吃喝。

      红酒要哪个年份的才好,西餐的餐式搭配。

      尚华对他说:“重山,别小看了,这些也是脸上的颜面哪。”

      关重山狠狠灌了一口啤酒。

      他要回去!回到从前的生活轨道上去。

      他不可能,也不愿意,借着别人的□□在泥坑里挣扎着过完一世。

      他是关重山,他平静的想,封情绝爱,再不理从前伤心。只愿意此生寄情于山水江河。而这些都是需要钱做支撑的。

      他喝得微醺,双耳尽赤。脸上越醉,心底就越清明。

      一桌的人,在饮够了猫尿,都开始胡说八道,对人尽抛一片心。

      一个小孩子,据说才刚刚十九,为情所困,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一个摊上的人都在对小孩子笑,也有在骂:骂没息,不是男人。

      关重山拿着一瓶酒摇摇晃晃过去,伏下身劝道:“何必呢,时间长了,就忘了。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也许你以为是肝肠寸断,别人只看做过眼烟云。”

      其实在上一世,在他死后,他第一要紧,迫不急待的就是让这魂魄急慌慌赶路,去到关沁的去处。

      关重山想:她孱弱的身体如何能经得起这重重一击。严沁因为他,已经是众叛亲离,远近亲友一应皆无,连同事也在她身后指指点点,骂她不自重,不自爱。婚前负气与男人分手,男人婚后,却又上前纠缠不清。全不顾她自己也是已婚的身份,全不顾世间的伦理道德。严沁,若不是因为工作能力着实出色,早已被在职单位扫地出门。奸夫是谁?她哑口不提,一径死忍,哪怕前夫百般垢辱,也绝不说出他的名字。

      当然,当关重山与严沁同居之后,一切谜题就都已解开。

      但是为了全他的颜面,不影响关重山在工作中的形象。严沁亲自上门与前夫沟通。他不知道她与前夫谈了些什么。严沁事先根本就没有和关重山商量。关重山看见的,是严沁青肿的脸,和一只充血红肿的眼睛。

      “好了,重山,那人答应我,绝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严沁说。

      他痛得心都要碎了,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伏在她膝前。

      是他没用,轻易给了家人许诺,与其他女人有人孩子,不能离婚,更不能给心爱的女人的一个正当的名份。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关重山想:如果当初面对周芳的重压和抵死相拼,他能勇敢一点,更勇敢一点。那么,是否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剧。

      是他没有做好。

      归根到底,他是个软糯的男人。

      严沁理应忘了他,重新开始新生活。

      但是,当他失了性命,唯有魂魄,迅疾奔向严沁与他的居所,他看到了,却是另一个男人,严沁的前夫已经登堂入室,把痛哭的严沁揽在怀里,轻声安慰。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生前,心理上唯一认可的家。小小的两居室,面积远没有晴光苑大。和晴光苑相比,家里的每一点滴都有他的心血,墙上挂的画,卧室地板上的壁贴,阳台上栽的植物,厨房里的锅碗盆碟。

      他曾快乐的对严沁说:“沁沁,没想到布置一个家,一个自己与心爱人真正的家,是这么的富于乐趣。”

      象他这样被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连关重山自己都诧异,居然也会去超市,上菜场,跑到批发市场与人磨牙,只为一幅严沁喜欢的窗帘。在工作比较轻闲的时候,他会提前回家,穿上围裙,在厨房里站上两三个小时,只为了做一顿严沁喜欢的可口的饭菜。哪怕弄得自己满身油烟也在所不惜。

      他做的事,原不足为奇,但在彼时彼刻,这城中尚有另一个女人捧着肚子坐着公交,艰难的上班,下班,自己做饭,顺带侍候关重山年迈的母亲。

      严沁,曾在感动之余,伏在关重山怀里,低声说:“象我们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是会遭报应的。”

      他摸着她的头,回应说:“所有的事都是我做下的,沁沁,若真有报应也只会应在我身上。我愿意为了你去死。”

      这不是戏言,关重山的确是因为严沁而死。

      出事那天他们发生争吵,因为什么?无非是这妾身不明难堪的处境。

      严沁尖叫道:“孩子没出生之前叫我忍,孩子出生之后还叫我忍。哺乳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完全结束。”她泪流满面的摇头:“不会有希望的,重山。我心里明白得很,你对秦雨珊,难道就当真没有一丁点感情?为你母亲送终的人是秦雨珊,为你生养女儿的人是秦雨珊。你心里,必定是怨我,恨我害你们母子分离,甚至连你母亲临终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你恨我,你不肯说。你一夜一夜,不能入睡,精神恍惚。你可知道,我同样也是度日如年。”

      “这是孽缘,唯有死亡,才能一了百了。重山,我会如你所愿。走得远远的。至于你,你还是回家吧。老婆,孩子。秦雨珊是个艰忍的女人,我不如她。”严沁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以前看小说,总以为那些情节都是胡编的。轮到自己,才知道分毫不差。不被长辈祝福,不为世俗认同的感情,终究不会有好结果。你我原本是正大光明的开始,到最后,却落个狗男女的名号。重山,忘了我,回家,和你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正室重新开始生活。我疲倦了,重山,爱情,不足以为成为一个人全部的精神支撑。”

      关重山与秦雨珊从未有过精神层面的沟通,但严沁却是可以的。严沁与他,并不是只为情欲纠缠的狗男女,而是因为严沁懂得他精神生活的每一个枝节,与每一个变化。

      疲累,道德的压力,环境对于个人行为的制约,在感情丰盛的时候并不会完全显现,也不会完全消失。而是如压在重重床垫下的豌豆,迟早有一日会硌得肌肤压青痕,提醒你所做的,或是所经历的一切。

      关重山一言不发,拿起钥匙,开车冲出车库。

      雨夜,雾那样大,他看不清楚方向。当手机响起,在电话那头,他哽咽的喊:“沁沁。”

      巨大的冲击与轰隆的响声向他袭来。

      一切都已结束。

      正如事发之前,严沁所说的那样:这是孽缘,唯有死亡,才能一了百了。

      当他的魂魄,伏在过去的家,眼睁睁无望凝视着严沁伏在前夫的怀里放声痛哭时。徘徊在他魂魄里的是无奈,是怒气,是伤感。

      没有什么是永志不忘,生生世世。也没有谁是真正的胜者,赢家。

      在这幕剧里。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认知,用自己的想法去处理。最终才酿成了这一切。

      如果真的要分清责任,秦雨珊难道就真的没有错?

      难道他真的就不能因为秦雨珊的过错,而怨恨她,气恼她,以致冷落她,羞辱她?

      关重山喝得酩酊大醉,一声一声嚷着,绝不愿意回家。

      坤哥无奈,只好就近开了间房,和人一齐把关重山扶进酒店扔在床上再拖了条被子替他盖着,这才掩了门扬长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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