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雅（GL）》褚凤

2、皇姐生气了

　　这一声不大不小，不咸不淡，却是瞬间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子车千雅转头一看，她家姐姐正双手笼袖，站在尚书房内厅门口，面上带着一贯的三分笑意。

　　“皇姐——”子车千雅甜甜地唤了一声便向来人扑去，却在与子车千阙的视线相撞的时候硬生生停在了她身前，扁了嘴转到她身后。

　　不理会看着自己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小妹，子车千阙恭敬地向还没缓过神儿的尚书大人抱拳一礼，道：“皇妹顽劣，让尚书大人忧心了。”

　　尚书见女皇居然向自己行礼，惊了一下立马跪下恭行臣礼：“皇上严重了，老臣不敢。”

　　子车千阙转身看了眼身后低眉顺眼顺带揪着衣角的子车千雅，顿了顿，又道：“今日尚书大人你也累了，午后的课便先取消了罢。”说罢，便领着身后的小尾巴转身走了。

　　一边仍然跪着的尚书唱和一声“恭送皇上”，待得人走远了方才起身，不自觉地擦了擦额间。

　　皇上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气势度量，得此明主，当真是天佑我大雁。转而又想到那个冥顽不灵的小殿下，不禁又摇头叹气，出宫回府去了。

　　一路跟在子车千阙的身后，子车千雅心里是又喜又忧。

　　一边高兴着下午终于不用再去受那个唠唠叨叨的老婆婆的荼毒，一边心里又有些惴惴的。

　　这次皇姐她，怕是真的生气了吧。

　　想着想着，子车千雅的心里越发紧张，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一路上子车千雅越想越纠结，一会儿皇姐会怎么罚她？罚站？不给饭吃？千万别是把那些关于谋略的书全部都抄一遍，那她还不如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子车千雅脑子里不停地在翻滚着她能想到的“惩罚”，连眼前的人什么时候停了都没注意到，险些装上去。

　　子车千阙转过身看了明显还在神游天外的人一眼，在桌边坐了，也不说让子车千雅坐下还是继续站着，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僵着。

　　子车千雅就这么站着，低着头盯着眼前的一小片儿地，不管怎么说貌似都是她不对，认错的态度要端正，一会儿才好申请减刑。

　　沉沉的静默犹如涟漪般一圈圈散开，粘的人动弹不得。就在子车千雅快要被盯得发毛，忍不住开口说话时，耳边终于响起那堪称天籁的声音。

　　“坐。”

　　听到唤声，子车千雅没敢像往常一样黏在子车千阙的身边，而是磨磨蹭蹭地挪到她的对面坐了，抬起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然而对面的子车千阙仍旧没甚表情，拾起筷子道了声“用膳”便什么也没再说，自顾自地吃饭去了。

　　这顿饭吃得分外安静，子车千雅的心里却跟烧开了锅似的，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不老实地一会儿戳戳这个，捡捡那个，一会儿又抬眼瞅瞅坐在对面稳如泰山的子车千阙。

　　子车千阙却只是安静地用完膳，然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挥一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她一人拿着筷子发呆。

　　呆了半晌，子车千雅蔫蔫的扔了筷子让人把午膳撤了，一头撞进松软透着股清香的被褥里，郁闷了。

　　自从她开始粘着子车千阙以来，她从来都没这样对待过自己，这样不冷不热，就像自己在她眼里，就如空气一般的存在，甚至，连空气都不如。

　　将头整个埋在被子里，子车千雅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子车千阙时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如这般对她不冷不热，好像妹妹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而已，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因素在里面。

　　温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便是她给她的第一印象。

　　这就是红果果的冷暴力啊。

　　越想越坐不住，子车千雅开始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圈，要不是估计着屋里还有她的随身侍者，她恨不得挠墙。

　　虽然她十分确信子车千阙不会真的不要她不管她，但这大半年的相处下来，她也是看得出来，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唉——”这可怎么办。

　　转累了就坐在矮榻上望着窗外出神，不知不觉居然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整个大雁朝敢抱子车千雅的人也没几个，更何况是在子车千阙的地盘上，所以她想也没想地闭着眼反手抱了回去。

　　抱着她的人脚下顿了顿，随即走到床边想将她放下，奈何女娃却是继续往怀里钻，愣是不撒手。

　　“放手。”子车千阙无奈道。

　　“不放。”子车千雅非但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她年龄太小又不曾习武，所以子车千阙又不敢用力怕弄伤了她，无奈之下只得弯身抱着她走到床边坐了。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右手在她身后轻缓而有节奏地拍着。

　　窝在子车千阙的怀里蹭蹭，再蹭蹭，子车千雅感觉这一下午在心中不断沉淀的不安，如清晨的迷雾般，渐渐淡去。

　　即使她在穿越前已是二十有五，却是真真正正是在家人的手心里长大的，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自从来到这里，她总是有一种恐惧感，这陌生的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这个异物不断地往深处拉，一直下沉，再下沉。而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却是她挣扎间抓住的一线温暖，让她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慢慢有了归属感。

　　“雅儿，起来用膳了，好不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酉时将末。子车千阙拍了拍子车千雅的小脑袋，问道。

　　“我不饿。”说不赌气那是不可能的，都能拿冷暴力来对付她，还管她饿不饿啊。

　　“再不起来，雅儿想要皇姐真的生气？”

　　子车千雅被子车千阙用力从怀里挖出来，心里正不满，满眼委屈地望过去，却见那人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眉眼弯弯。

　　“你呀，这么爱哭鼻子，亏你还是女儿身呢，连寻常男儿都不如，让那些大臣下人还有万千子民看到了，羞也不羞。”

　　不如就不如，反正在这里是把男人当女人，女人当男人看的，她本来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小女人，难不成还指望她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做个官当个将军吗？

　　心里腹诽着，子车千雅抻出头去用鼻尖蹭了蹭子车千阙的脸，撅嘴道：“不如就不如，我有皇姐疼我就好了，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

　　子车千阙听了抬手就给她脑门上敲了个爆栗，笑骂道：“这么个黏糊的性子，看你以后怎么娶夫养家，怎么帮皇姐治国平天下！”

　　假装捂着额头“哎哎”叫了两声，子车千雅笑倒在子车千阙的怀里，大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两圈，拽了拽她的衣襟：“皇姐，不生气了吧？”

　　“你说呢？”传了晚膳，将人抱到桌边坐好，子车千阙拾起筷子开始给子车千雅夹菜，“中午就没见你好好吃，这会儿子饿坏了罢？”

　　那就是不生气咯。子车千雅笑应一声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话说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果然格外的有胃口。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总算是填饱了肚子，待侍者们将饭菜撤了，子车千雅一个猴儿攒，又黏在子车千阙身上不下来了。

　　“吃饱了就窝着，也不怕积了食回头难受。”将人放下牵好，子车千阙领着子车千雅向倾焉园走去，“陪我去倾焉园走走罢。”

　　遣退了一干侍者侍卫，子车千阙自提了一盏宫灯，乘着还未完全暗下的天色，与子车千雅漫步而行。

　　倾焉园，这个姐妹俩固定的散步地点，虽然每天都要走上好几遍，但每次看还是觉得很漂亮，而且这里大得很，总是会有某个地方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美得让人心颤。

　　走走停停，子车千雅正如以往那般东张西望，却听子车千阙忽然问道：“政治权术，武经韬略，这些都是身为我大雁朝第一公主必须会的。雅儿，你告诉皇姐，为什么不想学这些？”

　　子车千雅闻言抬头，虽然天色渐暗，有些看不清子车千阙的脸，但暖橘色的宫灯在她的手中散发着柔柔的光晕，莫名的使人感觉十分温暖。她紧了紧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好像只要有这只手牵着，自己便永远不会再感到害怕。

　　“我不喜欢，也看不懂那些书。”垂头低低地回了一句，子车千雅又抬头看向牵着自己的人，“而且有皇姐在。”这第二句的声音明显大了很多。

　　静了半晌，子车千阙轻声问：“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说这一句的时候，子车千阙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低头看向瞬间睁大了双眼的子车千雅，语气是一贯的平淡。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雅儿？”

　　见女娃没有跟上来，子车千阙也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她的身前，再次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我不知道……”

　　眼前这个人是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想要主动接近的人，也是第一个真正给她温暖的人。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这唯一的一处温暖离她而去，自己该怎么办。

　　眼中有惶恐渐渐弥散开来，子车千雅道：“皇姐会丢下我吗？”

　　子车千阙蹲下身子，道：“不会。”

　　“那我也永远不会离开皇姐！”

　　随着扑进怀里的小小身子，带了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脆而委屈。

　　子车千阙就这么半蹲着任女娃将自己紧紧地抱着，皎洁的月挂在半空，将两人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华，如梦似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缓缓抬手，轻轻地拍着女娃的背，无声地安抚着，片刻后抱起她，提着宫灯回了阙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