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以外》高贵冷艳

1、第 1 章

　　爆竹声声辞旧岁，瑞雪纷飞迎新年。正是中国传统的除夕守岁之夜，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忙碌、欢乐、喜庆的味道。驿远镇这座江边小镇也不例外，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礼花焰火映照得整个夜空如同白昼一般。
　　李一文一家习惯了早睡，即使是春节这么特殊的日子，在将近零点的时候也抵挡不住深深倦意，他和妻子此刻睡得正香。他们的儿子李友太却睡得并不很沉，也许是被浓浓的新年气氛感染，也许是窗外持续不断的爆竹声太大，连床铺也震得微微颤动。李友太掖了掖肩上的棉被，鼻端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而且气味越来越浓，好像是从父母房间传出来的？
　　他心中一慌，来不及多想，立即跳下床去父母房间，抬眼一看，窗户上一片火光，他吓得赶紧叫醒爸爸妈妈，醒过来的李一文夫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恐怖，眼看着从窗外漫进来的火舌已经引燃木质窗框，李一文压下心中慌乱，稳住心神拨通火警电话。奈何时间不等人，一眨眼的功夫火已窜进房间，很快烧着了窗帘，桌子，家具，火助风威，马上要烧到床上来了！打完电话的李一文立即拉住妻子和儿子往外逃，妻子犹犹豫豫跟着走了几步，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突然，她推开丈夫的手说道：“等我先把存折拿出来。”说完又跑进去了。
　　这时，整间屋子都是火光浓烟，熏得人眼睛也睁不开，楼上楼下一片惊恐的呼叫声，李一文一边咳一边朝房间大叫：“别去了！咳咳咳……算了！”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妻子出来，李一文又急又慌，他是不可能把妻子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逃命的，可是妻子再不出来他们一家三口不被烧死也会被熏死！
　　“我去看看妈妈。”李友太感到不对劲，他跌跌撞撞跑进父母卧室，整个房间都是火，妈妈倒在床边已经昏过去了！
　　李友太把妈妈扶到门外的时候，外面已是浓烟滚滚，楼下火势更猛烈！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在大火面前不堪一击，老旧的木质楼梯加速了火势的蔓延，走廊的尽头看不到路，疯狂肆虐的火焰像无数只红色的怪物一样吞噬着四周的一切，这楼道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可是哪里还有路可逃？李一文从儿子手中接过妻子，心下慌乱已极。难道他们真的就这样被大火活活烧死？不！他不甘心！这时的李一文生出强烈的求生意志，只听他哑着声音说：“去天台！快！”天台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即使千难万难，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李友太和爸爸一起小心翼翼的驮着妈妈往上走，他的眼睛渐渐看不清，大把大把的眼泪被浓烟熏得掉下来又被烤干，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场折磨。木质的狭窄楼道里到处是上窜的火苗，一不小心就会被烧伤，周围的热度快要把人烤熟了，他们只能尽量避开火势大的地方。
　　虽然意识昏昏沉沉，难受得睁不开眼，不过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消防车的声音了，而且再往上走应该就到天台了！快要得救了吗？李友太心中一喜，告诉自己坚持就是胜利！突然，负在肩上的妈妈身体一沉，李友太眯着眼睛一看，是另一边的爸爸倒在楼道上，头被一个烧红的铁架砸中，满头是血！李友太的心像被扎了一刀，心跳瞬间停止！慌乱之中，他看到一旁摆放杂物的地方有一架三角梯。李友太放下妈妈，顾不得三脚梯高温烫人，拿起梯子奋力拨开爸爸头上滚烫的铁架。等到拨开铁架，他几乎快昏过去，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握过梯子的手又痛又辣，像受过极刑一样，他急得想哭，可是双眼被熏烤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一定要救爸爸妈妈，拼了命也要救他们！我不能倒下去，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李友太在心里默念着，他屏住呼吸，强忍手掌剧痛，一手扶起妈妈，一手架着爸爸，使出全身力气挪动脚步。此时的他身体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稍稍松懈就会连累父母一道葬身火海，他是全凭着一股信念在支撑自己。
　　再往上走渐渐感觉有凉风刮进来，快了，马上要到天台了！一鼓作气咬牙把爸爸妈妈拉上天台，三人一起跌倒在水泥地上，李友太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不过他没时间等自己恢复过来，礼花绽放的夜色下，头上血肉模糊的李一文让李友太三魂丢了七魄，虽然外面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震天响，他唯一听见的只有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爸爸，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没事了，我们没事了。”李友太跪在父亲面前，他声音抖得厉害。
　　李一文微微睁开眼，缓缓抬手握住了儿子的手，嘴角动了动，李友太立即凑近他。
　　李一文用尽了全身力气说话，声音却几不可闻：“阿太，爸爸……爸爸……恐怕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李友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只手死死扼住，痛得说不出话来。
　　李一文还在说：“别害怕...别害怕，人总会死的，我只是……放……放不下你，你以后，以后……”
　　李友太手中一空，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仿佛全身血液霎那间被抽干，他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重，眼前发黑，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李友太是被手掌上的刺痛唤醒的，慢慢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雪白，转过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是小姑？
　　“阿太！”小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总算醒过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友太愣了愣，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他开始回忆……突然，李友太猛然坐起，颤声道：“爸爸！”这一番动作手臂上的针头被扯动渗出血来，小姑惊得急忙抓住他，叫来医生。
　　等到医生护士处理完毕，李友太才渐渐平息激动的情绪，他叫住即将离开的医生，涩声道：“医生，我妈妈呢？你知道他在哪个病房吗？我想去看看她。”
　　医生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我不太清楚，我不是主治医生。”说完便走出病房。
　　李友太转头看向小姑。
　　“阿太，昏迷了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等一下。”
　　看着小姑离开的背影，李友太心乱如麻。
　　一个苹果递到他面前，他抬头一看，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
　　“我刚刚去洗了几个苹果，你吃一个吧。”妇人的手一直伸着，半晌她才发现李友太缠满绷带的手：“我忘了，你的手受伤了。”妇人放下苹果，干脆坐在床边与他攀谈起来：“你的手疼不疼？”
　　李友太心不在焉的摇摇头。
　　“你可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昨天晚上真惨啊，死了三个，还有一个据说是百分之七十烧伤。”说罢，她叹息着摇了摇头，对那场大火似乎还心有余悸：“你说大过年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看新闻说，好像是孔明灯飘到二楼引起的，像这种连肇事者也找不到的灾祸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也是命中有此一劫，人死不能复生。”妇人看着眼前苍白脆弱的少年心里一阵怜惜：“你也节哀顺变，虽然你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打起精神……” 妇人住了口，她看到李友太墨色的瞳孔急剧收缩，脸色惨白僵在那里，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是说连我妈妈也，也……！”
　　“原来你还不知道？”妇人叹息一声：“是我多嘴了，不过你迟早要知道的，你输液的时候我跟你小姑聊了几句，她告诉我的，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停尸间，听说还没上急救车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
　　李友太面如死灰，只觉得痛彻心扉的寒意从心脏蔓延四肢百骸，这感觉让他窒息——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两个人走了，就这样突然之间永远离开了他！
　　他转过头，看到小姑正站在病房门口望着自己，眼眶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