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殇缘灭，皆为情字 ...
-
我以为再见张衡，会是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那时，我会穿着最明艳动人的红裙，脸上画着最精致动人的妆容，踏着最欢快的步伐朝他奔去。
或许那时，他还会满脸震惊却惊喜地询问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谁知，再见，却已是成了这辈子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痛。
宫闱华灯初，人声沸腾起。王嬷嬷跑来说，陛下已经下旨将大公主赐予张衡了。而三日后，却突然传来张太师夺宫，陛下享乐于后宫不闻朝事。霎时，人心慌乱，皇宫六院，人人躁动。
而我，却站在高闱城墙上，望着仅一墙之隔的百万兵马，黑影浮动踏起的沙尘洒落在四周随即卷起一轮狂风呼啸着朝我这个方向奔来。
身后传来将士的急呼声：“三公主！”
我面上笑得极为开心，可环着木琴的手颤了又颤。我知道在下一刻，那个白衣男子就会策马而来，手随意在上面波动了一个音，我朝着城门下的白影，如往昔般，缓柔道，“七哥哥，再让婉君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在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我遇上了张衡。一个曾经对我温柔相待，情意款款的男人。他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琴技出众的琴师，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也同时教会了我如何去恨。
为了他，我甘愿舍弃公主尊贵的身份，低头向他委屈求全。
我知道他不会回答，而我也没有准备等待他回答，放在袖口的手微微一扬，霎时弯腰藏在墙上的侍卫们便立即如豺狼般猛烈迅速站起，如雨般的箭羽骤然落下。
城下的将士显然没料到这一刻，略微狼狈的躲闪着呼啸而来的箭羽。看情形，似乎是我方有胜利的痕迹。可明眼人却明白，这只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短短三波的箭羽完全抵挡不住城门外的千军万马。而大金国却也迟早会灭亡。这个王朝早就已经腐败不行，只是父皇在死撑着面子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所以，我不恨张衡…
万念转动间，随着最后一根箭飞射而下，城下的大军已全然扫去了先前的狼狈状态，有了先前的教训，现下各个眸中带着几丝戒备。
张衡的白袍随着风扬了又扬，沉默了许久后，手中的剑往我这缓缓一划，锋利的剑锋一定不定地指着我，如墨般漆黑的眸光尽是一片劣气。
“杀！”
杀吧，杀吧。
杀尽天下所有的君王，杀尽这天下所有的人，杀灭婉君对你一世的爱恋。
这不就是你所期待的吗？
“…”我张了张口，喉间微微一涩，猛然间我竟不知道该唤他什么了。该是当朝太师的儿子张衡，还是前朝遗留下的皇子华舜？
我看着马背上气宇轩昂的张衡，心中苦涩愈加猛烈，猛然间，我听见人群的惨叫声。我没去看，因为那是我昨晚专门命士兵挖下的深洞，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每半个时辰换一批挖完的十个，安有箭头伺候的洞。
一时间，将士们倒也不敢上前，全都停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注视前方。
“张衡，成败已定，只要你答应我进城后不会乱杀无辜，城门立刻就为你落下。当然你大可不必理会我，凭你手上的人马只需稍微花些时辰就可以攻破城门。但是，你是觉得一兵一士不伤而破城来的好，还是花费些力气和人马在上面更好？” 我面容一冷，肃然道。
张衡没有回答，只是□□的如玉宝马却不适时宜的用着鼻子发出了声“哼哼”，微微拨动的双脚显露出它此刻的不耐。
“好，我答应你。”张衡在马上的身躯微微一挺，眸光摄出的万彩光芒却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坚定。
我笑得柔和，挥手命将士打开城门。随即，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放下，“咯吱咯吱”地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待城门缓缓放下的那一瞬，我却又柔笑说：“张衡，你夺宫篡位，我不恨你。”顿了顿，我突然面目狰狞地怒喝道，“但你杀害我父皇这笔账，我却不得不向你讨要回来！”
随着我的语音刚落，那如雨般的箭羽再次射来，只是这一次，方向却是朝着这灰黑影中唯一的那抹白色。
这箭来的极为迅速，二十根箭羽分毫不差地朝着白马上得挺拔男子射去，若是常人，定是会因无法闪避而尽数落入身体，可这马上的男人是谁？能够掌控千军万马，隐藏身份二十几年都没被发现，只为今昔的夺宫灭朝的人，如此心思沉密又岂会是被我这区区二十根箭羽所射杀？
只见他身躯微微一个侧闪，二十根箭羽便已尽数落到了他身后的将士们上。
而我在他侧身闪避的瞬间，已一脚踏上城墙上，然后落空，身体急速地往地上掉去。
在离地面仅一寸的距离，我突然想，其实我就这样死了也挺不错。
我是大金国最受宠显赫的三公主，在旁人眼里或许我是被父皇宠上天的宝。然，于我而言，这种明目张胆的宠爱反倒不如冷宫中没有亲人疼爱的公主皇子来的强。
三岁时，父皇给我弄来了个伴读。与莫将军的儿子莫言比起来，我委实比较喜欢他多一点。
他说，他叫张衡。家中有七个哥哥，五位姐姐。
他还说，他会一直陪我读书，直到我成年。
于是，我信了。
我喜欢他的温润尔雅，也同样喜欢他的温润如玉的声音。他有一双晶莹剔透的手，尤其是指甲，十分整齐漂亮。在我的记忆里，仿佛白色就是他全部的颜色。无论是白衣，还是白鞋又或者是白马。
如玉是我七岁生辰时送他的白马。我告诉他，看见如玉，就仿似看见他一般。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如果仔细看进去，仿佛就可以看见里面站着一个小小的人，红衣黑发。可我没敢这么说，我怕这么说了，自己的心思就全部被人偷窥掉了。那时候，张衡就会讨厌我，不会和我玩了。
年少时的懵懂无知，注定我此生的悲凉。
父皇虽已年迈，但却依旧勤勉，每日起早贪黑地作息身为子女的我又怎会不心疼。可如今却传来陛下享乐于后宫不理朝事的消息，试问一个勤勉爱民皇帝怎会连张太师夺宫都不知道？
还记得当日，我奔去太轩殿时，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看到是怎样一幅场景。到处都是血，脚上，地上，身上。龙椅上的男子，那双因不可置信而怒瞪的眼眸是那般恐怖。左心口上插着那把匕首，如果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两个小字在上面。
君衡
“父皇…”我跪了下来，嘴中喃喃着这两个字。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我最喜欢的男人，亲手杀死了我最亲近的亲人。猛然间，我觉得那把金贴边的匕首变得十分刺眼起来。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应该是我十五岁笄礼时，亲手赠与张衡的。而那上面两个字却正是我熬夜两天方才刻出来的。
我一生都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真正骄傲起来的事情，唯独这把匕首却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辛苦做出来的。而就是这样一个让我费尽心思讨好的男人，如今却这般狠心地让我看见父皇的惨死。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未遇见过张衡，这样至少，我死得时候不用那么痛心悲哀。
我摔得实在惨烈，大口的鲜血从喉中溢出，然后沾染在了红色宫服上，本就红艳的宫服更加红的真实。
我看着天空似乎飞过一行大雁，不禁才想起，原来马上便要入冬了。
意识模糊间，我似乎想起初见张衡那会儿，正是雪下得正盛的时候，那漫天铺地的鹅毛大雪为本就生气的宫殿更是添了一层柔美。
然后有个穿着白衣如同谪仙般的男孩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小小的脚印落在厚厚的积雪中久久未曾消失。如同水般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我，不同以外新人入宫时的羞涩胆怯，他笑得极为自信，眸中的如墨光彩仿似能将人的魂魄勾走般，他说：“三公主好，我叫张衡，家父是张太师。”
我想或许就是这个时候，我的心沦陷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殇缘灭，皆为情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