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隐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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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东城将资料摊开在他的面前，上面记录了博仁医院从1989年1992年三年内的死亡名单，共76人，其中有十三人死于意外。
“这只是事实的一部分，如果对外报的太多，医院也不好处理，尤其是非医疗事故死亡。”
赵主任从十三份意外死亡的表单中抽出四份，递给许老板。
“你看这张，死者王美芝，死因是在家中与丈夫发生争执，被丈夫推了一把，头撞在茶几上颅内出血而亡。”
许老板注视着手中泛黄的纸业，右上角贴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相貌普通，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类型。
“她的丈夫背着她偷情，而偷情的对象正是她交往多年的闺蜜。她的丈夫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事发的当晚妻子在他西装领口发现了口红印。”
“你再看这张，照片里的这个男的是我们医院的保安，在死前不久他曾被骗子骗走了多年的积蓄，后来经不住真相的打击，走在路上精神恍惚，被大货车活活碾死了。听目击者说头颅当场飞出十几米远。”他换了一张表单，继续解说。
“这跟宋安有什么关系，每场意外都不是她能控制的，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许老板将手中的资料放回桌上，目光冷淡，逼视着对方。
“是，这些看上去是跟她没有关系，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赵主任喝了口桌上的茶，继续说：“可是三年间发生的三十四起意外中，有三十二人都或多或少与她有所牵连，这不是太巧了吗？”
“比如说第一张照片上的王美芝，她是我们医院的临时护工，死前一直负责照顾二楼病人的食宿……”
清晨的时光恬静而温婉，在三个孩子的交谈中缓缓流过，云淡风轻不着一点痕迹。
孩子之间本就没有太大的心结，忧愁烦恼大多转眼便忘，无法在他们幼小的心里驻留太长时间。
聊开了，扯远了，小白自责内疚的情绪也就随之淡去，渐渐展露出以往纯真澄澈的笑容。
他们促膝而谈，话题从一个星期之后的生日会到各自童年的种种经历，从千纸鹤的折法到长大之后想做些什么。有些愿望听上去很天真，但却是三个孩子内心中真实的感情流露。
窗外风和日丽，云淡了，风凉了，时光在漫溢花香的室内静静倾泻。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撞开，中年男人神色匆忙闯进室内。聊天被打断，三个孩子一怔，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
“艺薇，你还好么？”看到床上端坐的盲眼女孩，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扫视到床两侧的两个孩子，眼神中多了一丝和平常不一样的复杂。
“爸爸，你怎么……”许艺薇有些吃惊，她的父亲刚离开不久，现在却突然又折返回来，从行为举止上来看似乎还有些紧张匆忙。
“艺薇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可以让你的小朋友们先出去一下么？”男人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喙。虽然语尾尽量放柔了语气，但对于一贯疼爱的女儿，这几乎是从来没有的事。
“那好吧。”女儿妥协了，不好意思的对身边朋友们说：“不好意思哦，我爸爸有点事情，等一会儿再跟你们玩吧。”
小安小白应了一声，起身朝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善解人意的带上了房门。
走廊上，两个孩子肩并肩趴在窗口望向楼下的风景。楼下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正是他们之前放风筝的场所。四周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绿油油的枝叶交相掩映，好像抽象派油画中随意添上的绿，无心却自然合贴。
“原来从高处看到的风景，这么漂亮。”小安俯视下方，轻轻说。
“你以前不会到楼上来向下望望吗？”小白好奇倒。
“不是，以前也会到楼上来，但是没有今天这样的好心情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看一片片树叶随风飘零，飞至高空，又归于尘土。
“而且在认识艺薇前，除非必要我也不大愿意上楼，楼上什么也没有。”
“现在楼上有艺薇喽，她行动不便我们要常来看她。其实如果你喜欢从高处看风景的话，就算楼上什么都没有我也可以陪你来的。”
“谢谢你。”
“哪里的话，这么小的事干嘛道谢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
“呃……？”
男孩一愣，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摸不着头脑。之前明明在聊着风景的问题，女孩却没有任何转折的抛出了一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句话本身就很奇怪，不是么？
“我是说你不觉得最近的事情发生的很奇怪么？”女孩没有理会对方的愣神，也没有转移看风景的视线，只留给男孩一个静默的侧脸。
“你们当时为什么会找不到我呢？我那时候一直在洗手间里，离你们不到二十米的，没道理你们在五楼绕了一圈都看不见的。还有艺薇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对于盲眼的女孩来说，走路最应该小心谨慎，况且当时还有你在边上搀扶着她。我去出事的楼梯口看过，那段距离并不高，刺伤她的铁栅栏钝而短，那给人造成那种程度的划伤可能性极小。”
“这……”小白语塞，这些问题都是近在咫尺发生的，可是却一个都没有被他细心思索过，出事后他完全沉浸在了深深的自责和担忧中，直到现在才在身边女孩的质疑中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上述的理由也许可以被理解为巧合与不幸，但是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出事后医生护士们就直接叫你进去献血，而忽略了和你站在一起的我？医院有自己的血库，就算凑巧和艺薇血型相匹配的血液不足，需要从旁人身上抽取来急用，不是也要先逐个排查一番，或者直接联系她的父亲让他火速赶所来么？可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些步骤都没有进行。在艺薇送进手术室后不久就直接有护士来喊你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是有点。”
“最后一点不合常理之处就是许叔叔了，他来医院来的太晚了。”
“不晚啊，不是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吗？”
“如果他女儿真急着等他来输血，早上来估计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了。”小安嘴角微扬，散漫的眼神中有波光流动“晚上路上的车并不多，他那么疼爱自己的女儿，是无论如何也要飙车飙到医院来的，想尽办法争分夺秒，跟死神抢夺女儿的生命。”
“也许真的只是赶不过来呢？路太远，光线又暗，早上才赶到也是很正常的事吧。他对艺薇的爱也不是能装出来的。”小白努力为许老板辩解，在他眼里那个经常给他零食玩具的许叔叔是个温和慈爱的好父亲，他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不在乎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不是说他不在乎自己的女儿，我只是想说他应该在来医院之前就收到电话被告知女儿脱离危险了吧。”
男孩点点头，为刚才的误解有些不好意思。
“可即使如此，他对你的态度也很有问题，不是么？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是你和我造成他女儿受伤输液的，就算表面不发作，有可能见面时还满面温和的对你说什么要多来和她玩之类的话么，他连完全不相干的保姆阿姨都臭骂了一顿哎。”
“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是外人，不好当面发作。小安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小白小声辩解。“而且像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人，许叔叔又会去图些什么呢，没理由要去可以伪装吧。”
小安陷入了沉默，这也是她所想不通的地方。即使一切反常的现象就发生在触手可及的身边，即使有一千条理由来论证这些不合理，可是却缺乏了最为核心造成这些反常产生的原因。
他们只是孤苦无依被抛弃忘怀的两个孩子，像野草一样在这所医院的角落里扎根默默生长，没有人去在乎关心。又有谁会去想在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呢？除了需要她骨髓为生的姐姐和父母，还有谁是需要她的呢？而最近所发生的不同寻常显然与那些人无关。
事情明明近在眼前，与他们两人息息相关，却又好像被竖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轮廓，摸不到具体的形状。
“我也不知道。”小安摇摇脑袋，思索了半响还是一无所得，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感。
“所以说你想多了嘛，其实昨天晚上的事你也很害怕吧，艺薇流了那么多血，楼道都被染红了……”说着说着男孩的情绪又渐渐低落下去，语尾微微颤抖，仿佛又看到了昨晚那血腥惊魂的
一幕。
小安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清楚有些心结还是需要自己独自走过面对的。
“小安。”清灵的女音从身后不远处幽幽传来，让面对窗口的两个孩子同时一惊，下意识的回头寻找声源。
白衣消瘦的少女靠着柱子站在他们身后，安静得像一株植物，立在那里便与周围融成一体。她表情无喜无悲，只是不动声色的把目光黏在小安身上，好像刚才开口的并不是她本人。
“喊我的？”小安犹疑不定，映像中她并没有和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说过几句话。更枉论对方主动来找自己交谈。
“嗯。”
“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另一个我自己。”
“很好看么？”
“很好看。”
“我还真没发现自己有多好看。”小安扯了扯嘴角，露出半分嘲讽半分无奈的苦笑。从心底里她一直排斥着给她带来无尽苦难的少女，即使这份厌恶平时一直被压心底的最深处，可当每当她看见那张和自己相同的面庞时，心里寄宿的魔鬼便开始蠢蠢欲动。
尤其是听到那句“看看另一个我自己”时，这份怒气更像被淋上了柴油，瞬间化为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再也无法压抑。
什么叫另一个我自己？我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你的一个影子，一个备用的药箱血袋，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用，不需要的时候直接抛在一边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敲骨抽髓的痛苦算什么，黑夜里沉浸在病房中令人发疯的寂寞和冷又算什么？难道现在还要被你当成你的镜子和替身，无聊时抽出来照一照，彻底否定自己独立的存在么？
她是宋安，不是另一个宋珍，是单独存在独一无二的人。
她就是她。
“想要照镜子请左转，右边洗手间里便有。”女孩语气淡漠，斜倚着窗柩抬头瞥向姐姐。
“其实我很羡慕你。”姐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小安一愣。
“羡慕我？我有什么可以让你羡慕呢？”
“比如健康，比如童年，比如玩伴。”她若有若无扫了一眼旁边插不上话的男孩。
“我……？”小白尴尬的指指自己，对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你有的我都没有。”小安打断了小白的话，冷冷回敬少女，看也不看身边的朋友。“我的这
些有什么用呢？最多最好的东西都在你那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宋珍莞尔，苍白淡漠的脸似水般化开，晕出沉静的微笑。“看来我们所向往的东西恰恰相反呢，真想和你交换。”
她不等小安回话，转头对着小白轻声开口，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
“小弟弟，我想和我妹妹单独聊会儿，可以让她去一下我的房间吗？”
“有什么话是不能让他听见的呢？姐姐。”小安抢先开口，刻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
“也没什么，只是女孩之间一些私密的话题。比如你这个月大姨妈来了么？”宋珍浅浅的笑着，云淡风轻，散漫的优雅在素颜上缭绕。却说着与此毫不相称的轻佻话。
“这样的话题你也想让他听到么？妹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隐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