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蒲公英》余幺

23、23、汪家父女

　　乍暖还寒，一行人到京城，安顿休整完毕。
　　余灵秋随手拿了一本书去书房找父亲余景旭。
　　余景旭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对余灵秋说，“嗯，又长高了不少。”
　　余灵秋走到余景旭身边，将头慢慢靠到父亲的胳膊上，“谢谢父亲从来不曾放弃女儿。谢谢。”说完不觉潸然泪下。
　　余景旭原本准备呵斥女儿不注意规矩的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傻孩子说傻话。”
　　余灵秋将脸埋到父亲的胳膊上，泪水被余景旭的袖子吸收。余景旭轻轻叹口气，“刚才还说又长高了，这越长越回去了，多少年没哭鼻子了？”
　　余灵秋闷闷的声音从衣袖中传来，“不管是当年接我去始县，还是这次到京城，女儿知道，是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女儿，一直牵挂着女儿……”
　　余景旭听了心里酸涩，一直觉得女儿与自己一样年幼丧母，心里总是多份怜悯之情。况且余景旭当时是由当家的祖父教养，不管怎样，从未有过危险，也就是偶尔的受继母李氏一些闲气或者憋屈，而且还不算太过分，否则，老祖父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女儿余灵秋还是要更辛苦一些，余景旭不由安慰女儿，“好了，不哭了，回头红眼睛让人笑话。有父亲在，不用担心，你是我余家的嫡长女，怕什么，以后开开心心地就好。”
　　余灵秋也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父亲这儿哭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擦了擦眼睛，“爹，女儿想寻本书看看。”到书房找父亲总得有个借口吧，汤汤水水那是继母肖氏的事，衣服啥一直有沈嬷嬷操持。
　　余景旭想了想，“那有一本游记，女儿家出门机会不多，你可以看看，也长长见识。说起来，你已经算是出门机会比较多的了。”
　　余灵秋点点头，拿了余景旭示意的那本书，“那女儿回去了，爹您也早点休息，注意身体。”说完转身准备出书房门。
　　“等等。”余景旭抬了抬手，刚才被女儿突然而至的感慨和眼泪弄得差点忘记说了，“汪先生来信想上京城，我已经回信同意了，在你们回京城之前，估计这会汪先生也在来京城的路上。”
　　余灵秋高兴地跑到余景旭身边，“真地？”余景旭点点头。
　　余灵秋又扯了扯父亲的胳膊，“那汪姐姐应该是一起来吧？汪先生来信是怎么说的，还有多久能到呀？”
　　余景旭见女儿瞬间明朗起来的笑容，也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
　　余灵秋看父亲只是看着自己笑而不语，“怎么啦？您怎么不说话？”
　　余景旭装着难过的模样，“唉，也没见你这么盼着见我？汪先生教你几天，比我这个父亲还亲。”
　　余灵秋“噗”地笑出声来，余景旭扮不下去不由也笑了，“汪先生说的是携女来京城，你的汪姐姐肯定同行。至于时间估计就这几天，你自己先收拾一下你的小院子，住不下就让你母亲另外安排。”
　　余灵秋连忙打断父亲的话，“能，能，能住下。”说完就反应过来是父亲在逗自己，汪先生应该是安排在外院，汪明珠是女子肯定不合适安排在外院，内院除了自己那边还有更合适的地方吗？
　　余灵秋撒娇地扯着父亲的胳膊摇了摇，余景旭哈哈大笑，“还不回去收拾，到时真安排不下了。”
　　余灵秋朝父亲皱了皱鼻子，高兴地回房去了。
　　余灵灵将汪先生父女要到京城的消息交待了彩云，让下人们提前准备。
　　余灵秋闲下来，细想却又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之前在始县，余景旭曾请过汪先生两次，一次是作幕僚师爷性质，一次是作女儿余灵秋的先生，汪先生都拒绝了，这次怎么反而愿意背井离乡上京城来的呢？汪先生可不是个贪慕权贵的人。
　　还有，刚开始只注意关心汪明珠是否也来京城，却忘记了汪明珠比自己大五岁，如今也差不多二十一了。本来余灵秋上女学后，到汪家的时间就少了，后来肖氏到始县后，余灵秋自觉约束自己，不敢太多去找汪明珠玩耍，明珠的母亲是产后去世，很多人传言是明珠命硬克死的，余灵秋怕肖氏忌讳，两人的联系自然少了许多。再后来离开始县，余灵秋倒是写过一封信过去，汪明珠却没有回信，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如今父亲说汪先生是携女同行，那是不是说汪明珠还未嫁，女子未嫁这年纪是不正常的呀。
　　余灵秋甩甩脑袋，反正不久就可以见到了，到时就知道了。
　　余灵秋再见到汪先生时，发觉汪先生瘦到变形了，汪明珠也很憔悴。余景旭安排接风洗尘，肖氏在外院也安排好了汪先生的房间，余灵秋拉着汪明珠回到自己的卧室，看着汪明珠疲惫的神情，余灵秋满腔的疑问也不好问，只吩咐人安排汪明珠歇息。
　　一直憋了两天，汪明珠见余灵秋欲言又止，苦笑着拉余灵秋坐下，“想问不好问？”
　　余灵秋尴尬地笑笑，“没事，汪姐姐，刚见面有些好奇，你不想说完全可以不说，过几天就好了，习惯就好。”
　　汪明珠摇摇头，“终归是要说出来的。”
　　几年前，汪先生就为独生女儿挑选女婿，可能是舍不得，总是挑得不太满意。
　　大概三四年前，一位姓周的书生来向汪先生请教学问，汪明珠认识了就有了好感。后来汪先生知道了，觉得周书生还不如自己以前淘汰的那些女婿人选，很不满意，极力反对。
　　周书生面对汪先生的反对意见并未退却，反而信誓旦旦会努力考取功名，娶汪明珠为妻。
　　汪明珠感动不已，与周书生私下偷偷来往，两人海誓山盟、私定终生。
　　一年前，汪先生看女儿汪明珠的年纪已经越来越大了，挑选了一个家境不好但老实憨厚的年青人。对方父母愿意小儿子入赘汪家，汪先生更是高兴，两家筹办着定亲。
　　汪明珠和周书生知道后都急了，周书生就对汪明珠说，他日后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他肯定不可能入赘，汪先生肯定不会同意二人的婚事，鼓动汪明珠与其外出几天，只是做出私奔的样子给汪先生看看二人的决心，迫使汪先生退步同意。
　　汪明珠开始犹豫，但最后仍是同意了，留书给父亲汪先生，与周书生外出两天，两人按计划在外逗留了一晚，待汪明珠再回到家，发现父亲已经病重，连忙请大夫救治。
　　汪先生重病醒来，不肯认女儿。汪明珠跪下认错，并坦言只是做样子，二人并未逾越，自己仍是清白之身。汪先生要求汪明珠尽快与之前定亲的年青人完婚，汪明珠答应了。
　　周书生得知后，怒斥汪明珠背弃誓言，汪明珠哭泣不语。
　　正当汪明珠一边忧心父亲的病体，一边伤心自己的爱情时，市井传言，汪明珠与男子私奔，不守妇道，时间、地点都说得有模有样，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定亲的男方上门退亲，汪先生病上加病，差点一命归天。
　　最难堪的还是，周围众人的指指点点。
　　正当此时，周书生家人托人上门提亲，汪明珠此时方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愤怒之下，汪明珠动手将媒人赶出家门，将东西全部扔到门外。羞愧的汪明珠很绝望，却又不能不顾病危的父亲。
　　第二天，朱瑛上门来看望汪明珠，见汪明珠一幅了无生趣的样子，问汪明珠是否愿意汪先生承受世人的嘲笑谩骂。汪明珠原本绝望的心又生出一丝不平，自己活该，疼爱自己的父亲却是何其无辜？
　　朱瑛仔细询问了汪明珠外出两天的行程，说愿意帮忙给汪明珠做证。汪明珠怕牵扯到朱瑛的名声不好，朱瑛已经定了出嫁的日期正待嫁呢，朱瑛笑着安慰汪明珠说她心里有数。
　　后来就有传言说汪明珠从未有私奔、不守妇德之举，是被人怀恨在心，遭人诬蔑。
　　县丞女儿朱瑛亲口所说，时间地点另有下人作证，后来谭氏嫡女谭慧也在作证人之列（估计谭慧正义感爆发）。
　　当事情真相众说纷纭时，人们习惯从事件中各人的人品、名声、影响力来判断真伪。
　　本来汪先生的人品一直就是有口皆碑的，县丞朱家虽说有点小势利但名声也不差，谭氏是旺族，谭氏女学名声在始县是大名鼎鼎，现有谭氏嫡女作证了。
　　周家是平常百姓家，名声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也就是一般般。但汪先生病重后，周家曾托人上门求亲，被赶出门外，却是被邻居看到过的。
　　一时，流言立刻一边倒，人们纷纷议论周家太阴毒，为了逼娶竟然如此下作陷害女方。
　　即使周家出面解说，流言仍是偏向汪家。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汪先生的病情在慢慢好转，汪明珠悉心照顾。养了近一年，汪先生身体才恢复。
　　这期间，流言虽说已经慢慢淡化，但汪家父女两人心里终归意难平。汪先生见女儿这一年来郁郁寡欢，自己也不愿意再面对这些旧环境，征询女儿意见，想不想换个地方生活。
　　汪明珠的述说断断续续，说完时已经泪流满面，语音哽咽。
　　“我活该，再怎么样也是我该受的，可是，我爹，我爹……他一生疼爱我，为了我不受后妈的苦，为了我……为了我，他如今还要求人……”
　　余灵秋抱着汪明珠，首次感觉到语言如此苍白，“汪姐姐，你别这样想，这是汪先生想出来到处走走了。而且，汪先生有才，我爹以前就请过几次，请不到呢，这次能请到汪先生，我都替我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