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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生死相依 ...

  •   查英吓坏了。他使劲推了几下躺着的人,喊道,“周西宇,你醒醒!周西宇!”
      在那一瞬间,査英的脑中闪过若干种解决方式:背他下山找大夫,可是他现在身无分文,他一个人背着他翻过两座大山,周西宇剩下的半条命也就得交代了;或者上山给他采解毒的草药,可是他对药理根本一窍不通,回头再采回几个毒蘑菇,把这谋害亲夫的名给坐实了;又或者周西宇已经中毒太深,无药可医,自己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便将他葬在这群山深处,可是他到哪里去找一块风水宝穴,又去哪儿给他立一块气派的石碑呢?

      “周西宇!你别睡了!”想来想去,查英还是觉得先把这人叫醒比较现实,“一定是昨天那条蛇,你是为了救我,你醒醒!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我对不起你。”
      “周西宇我知道错了!你快醒一醒!”
      谁料躺着的人却悠悠的说道,“知道错了?”
      “啊?我……你没事?”
      周西宇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面色白的像纸,“……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吧。”

      査英又气又笑,从打他认识这人开始,他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如今他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自己还是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所谓孽缘,不过如此。
      周西宇目光有些涣散,声音也哑的厉害,“你放心,昨天给你祛毒的时候,不小心留了点在嘴里,以后你也记住,病从口入,吃东西可得注意。”
      “你现在烧的这么厉害,我该怎么做?”
      “我渴,想喝水。”
      “哦,好。”査英连忙去泉边打了一壶水,倒了一碗递给周西宇,“给你。”
      周西宇看着这碗里面可能有很多细菌的水,说道,“先烧开。”
      査英哪还敢违背,急忙生火烧水,自打进了这山洞,他仗着自己也算半个病号,大烟瘾上来的时候对周西宇连踢带打不算,平时所有的粗活重货哪曾碰过一丁点。总算轮到他烧一回水,把山洞弄了个乌烟瘴气。
      周西宇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也不恼他,主要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教导。他心中凄凉,这样一个人,倘若真要和自己共修猿击术,那自己得多受多少罪。

      一碗温开水灌下去之后,周西宇的气色好了许多,他盘膝而坐,运调气息,疏导体内蛇毒,自中脉游走,过十二重楼,一路逼到掌心,最后将无名指划破,生生逼出一小滩黑色的血液。
      运功之后,周西宇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再无力气支撑,向后倒去,却被査英瓷实的接在了怀里。
      査英伸手擦去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问道,“毒解了?”
      “没全出来,再过个七八天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可苦了这查老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真正养家糊口的时候,才知道这一个月来周西宇过的是什么日子。
      砍柴、烧火、做饭、采果子、打猎、洗衣服……这些琐碎的家务活简直要把他逼疯。
      可每当看着一天天消瘦的周西宇,他只能咬着牙硬挺。因为他知道,周西宇比他要艰难太多。
      每一次运功清毒都会消耗他大量的体力,而周西宇高热不退,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可就算如此,他也从未听见周西宇的哪怕一句抱怨。
      到了第七日,周西宇运功之后,逼出的血液已呈鲜红颜色,退了烧,虽然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不过气色确是前所未有的好。

      捧着査英煮的米粥,周西宇简直要感动哭了。
      周西宇的毒解了,这下山的事儿便理所当然的提上了日程。
      査英先开口道,“你恢复得不错,我也能放心的走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吃完这顿饭就走。”
      周西宇一口粥呛在嗓子里没咽下去,猛烈地咳了起来。
      待他咳过之后,査英问道,“至于么,我又没说我不回来。”
      “我没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査英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走不可,”只要你说一句需要我留下来就好,“我就想,问你个事儿?”
      “你说。”
      “周西宇,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周西宇一瞬间停下吃饭的动作,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只道,“习惯了。”
      “好,好一句习惯了。那你自己呆着吧,我走了。”
      说罢査英已经将自己的那碗粥全部喝完,收了碗筷,又整理了洞内的什物,査英做出一副抬腿就走的架势。外面阳光正好,天大地大,干嘛非要在周西宇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不料周西宇却道,“你之前也问过我……”
      査英赶快站定,听他说话。
      “你说我救你是不是只为了练成猿击术,现在你又问我活的累不累。其实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你站在战壕上解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说就等着一枪把你给毙了。其实我也想过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下去,活的自在一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当乐的时候,就尽情享乐,当死的时候,就痛痛快快的死,无牵无挂的,多好。”
      査英接过话茬,“你是不是要说‘但是’了?我不是已经戒烟了吗?”有的时候査英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周西宇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周西宇却摇摇头,“看到你整个人都颓废的样子,我就像看到了我自己一样。只不过那些愤怒、不甘、还有自暴自弃的样子我没办法表现出来,但是查英,你知道的,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不存在。那些负面的东西缠绕着我,我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越是若无其事,那些肮脏和背叛就在我的身体里长得越茂盛,我不知道该怎么平衡这两种极端的状态,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强迫症。直到我遇见你,査英,你有没有觉得,哪怕只有一次,觉得我们很像?”
      “我,像你?”
      “对。我和你其实一样,我看到你堕落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你这幅样子,会不会也有一个人从上面拽我一把,把我从泥潭里拖出去。所以说,你说得对,我确实在利用你。那么自暴自弃,轻贱自己的人都能被我周西宇改变,那我自己也就不再担心有一天会烂掉了。我是救了你没错,可同时我也是在拯救我自己。”
      査英眨巴了几下眼睛,细细地回味着周西宇的这段大道理,“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又琢磨了一会儿,只说道,“意思大概能明白。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儿,这儿也没有别人”查英迟疑了一瞬间,“我能亲你一下吗。一下就好,完事了我就走。以后也再不对人提起这些。”

      周西宇几乎用看不见的幅度点了点头,査英见他应了,便大步走过去,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那么干净,甚至那么规矩。
      吻过转身,査英走出山洞,还一边吆喝着,“走喽,回去唱戏喽!”

      周西宇在原地静静地坐着,虽然外表呆若木鸡,可内心却已经把自己骂了个底儿朝天。什么胆小、懦夫、不敢做不敢当,什么怕事、伪君子、假正经、负心汉……只要是他能想到的词都在自己身上过了一遍。
      周西宇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只是怅然若失的发呆。这就是他周西宇,永远不能做出违背礼法一丝一毫的事情,他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他所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更是不接受他有丁点的断|袖之风,他永远是一个正人君子,永远行的端、坐得直。
      心灰意冷的周西宇正当茫然之际,却听得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你就一直打算坐在这里吗?就算你修到坐化,也没人给你上香,值么?”
      “査英?!你回来了?”
      看着周西宇那一脸兴奋样儿,査英得意一笑,“我琢磨了一下,我是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可真想要大红大紫还差一些,若是能修成猿击术,对于表演也能增色不少。”
      不想周西宇立即正色道,“猿击术乃是太极门的终极武学,学好猿击术只能为修身养性,普度教化众生,决不能靠他来谋取一己之私。”
      査英气得七窍生烟,只道,“周西宇,我给你的这个台阶,你到底要是不要?”
      “要!”周西宇斩钉截铁地说,然后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査英抱住,那力道哪像一个大病初愈之人,他简直要把査英的骨头捏碎了,血肉揉烂了,融在自己的骨血里一般。两人早已历经生死,这样的机会,周西宇是万万不想再错过了。
      就在这狭小晦暗的山洞里,两人久久地相拥在一起,用整个身体去聆听彼此强劲而有力地心跳。

      从这一天开始,周西宇和査英便开始了猿击术的修炼。三年大寒,三年大暑,功练垮了,人要死了,就在死去活来的那一刻,他们依偎在一起,听着外面的风声,那是大地吹箫的声音,雷鸣闪电,是阴|阳|交|合,他们甚至能听到青草拔节的声音,花开的声音,大雪落地的声音,猿击术练成了,从那一刻起,他们领悟到了猿击术的真谛,那就是不离不弃的力量。
      再后来,两人便下了山,査英继续唱他的戏,周西宇则做了一个扫地的道士。
      査英对这样的结果是不满意的,可是他也犟不过周西宇。
      同样是历经生死的两人,周西宇淡泊名利,而査英却想尽一切办法抓住属于他的幸福,这也是两人最大的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那些年在那个山洞洞里,两人该发生的终究是发生了,他们的结合没有多少柔情蜜意,仿佛是干柴碰到了烈火一般,触着即燃,两人几乎是用相互攻击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仪式,在烈焰中体会着涅盘重生的感觉。那样的畅快,那样的洒脱。
      … … … …
      査英后半夜累的紧了,在女人的床上睡得有些沉,在梦里他一直在和周西宇做那档子事儿,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够。在梦里头,他欢喜地抱着周西宇,吻着他的身躯,乐此不疲。
      “呵呵呵呵……”一阵尖俏的女人笑声吵醒了査英。
      查英睁开眼,才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黄粱一梦。麻利地起床,穿好衣服,不大一会儿功夫,查英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金发碧眼的女人叼着一根细长的薄荷烟,饶有兴味地看着査英,“你在梦里笑的那么开心,和谁呢?”
      査英一愣,随即想到了那些画面,脸上顿时羞得通红。
      “哈哈哈哈,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女人凑到査英面前轻声说道,“果然是他对么?”
      査英只是问道,“现在我能去见周西宇了吗?”
      “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那人已经被转移到地下病房,待会儿我的侍者会带你去。我还有会要开,就不陪你玩了。你带着周先生,今天之内必须离开大英领事馆,至于周的相关医疗,我概不负责。”
      “谢谢朱莉女士。”
      女人忽然说道,“对了查先生,你不是说今天过后老天爷会取走你身体上的一样东西么?你现在可有什么少的吗?”
      “没有。”
      “看来你所谓的魔法也是糊弄人的东西,根本就不可靠。”朱莉说完这句话便昂着头走了出去,可让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在两个小时会议结束之后,她的仆人却告诉她,査英在去看望周西宇的路上,和英国士兵起了冲突,确切来说是被报复了。十几个人合起火来使了阴招,给査英喷了催眠瓦斯,又趁其不备对着査英的后脑狠敲了一下,把人给敲晕过去了。等到查英醒过来之后才发现,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朱莉赶去看了一眼査英,那人的额头上缠着雪白的绷带,后脑勺的血透过来阴湿了一大片。医生说査英有颅内积血,压迫视神经,才导致失明。朱莉将信将疑地在査英眼前比划了几下,又做了一些测试,才知道查英并没有装瞎。
      朱丽道,“这真是太巧了,看来你说的魔法还是存在的。真是神奇。”
      査英只是笑的凄苦,“还是没能看着他醒过来。”
      “好了,你就不要再伤感了,你不要怪我的人,我也不再追究你冒犯大英帝国的事,我们的恩恩怨怨就这么了了吧,看你这么惨,我就放你一马。”
      査英站起身,拱手对着看不见的人说道,“多谢。”
      女人甜甜一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对了查先生,反正你也看不见了,眼睛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摆设,不如把它送给我,我会把它泡在药水里,好好保存起来,每天都能玩赏,你说怎么样?”见查英不说话,女人呵呵一笑,“我逗你玩呢,你可别认真啊。哈哈。”
      周西宇醒来的时候,査英就守在他的身边,周西宇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査英只是说道,“师父无需挂念,是我不小心弄伤了。”
      周西宇回想着失去意识前的种种,又听了何安下说了査英那一晚的拜师,续命,和女人做交易的前因后果,周西宇当下了然于心。
      他和査英的缘纵使还在,情也已经尽了。
      周西宇对他说道,“往后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査英道,“我已无处可去。”
      “那就和我回观里,我给你找个差事。再不会委屈你。”
      査英浅浅一笑,“全凭师父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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