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褚尔

3、苏恒

　　景泰七年的冬天，和过去七年终究是不同的。
　　这一年的冬天，我的父皇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甚至让我搬到了他的侧殿。
　　宫中又有谣言纷起，大家都在猜测我这个唯一的皇子在父皇心中到底是个位置，这样亲自教养的决定是不是要册封我为太子的前奏。
　　“小殿下终于苦尽甘来了呢！”钟嬷嬷听了这些传言很是高兴，连连念叨着要多抄几卷经书来报答菩萨的恩德，感念菩萨终于让父皇注意到我。对了，钟嬷嬷是我的奶嬷嬷，从我出生起就跟在我身边。
　　我其实并不太在意，或者说，我并不相信。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我并不得父皇的喜爱。虽然我和父皇长得极相像，虽然我的生辰很巧的和父皇是同一天，虽然我是宫中唯一的皇子，可是我五岁前却鲜少见到父皇。除了避不开的宫宴和生辰宴，我和父皇在这狭小的宫中就像活在两个世界，他在他的乾坤宫和宠妃的殿中过的恣意，而我在我的长秋宫兀自长大，井水不犯河水。五岁我进学后稍微好了一点，每十天去乾坤宫中报道我的学习进度。许是父皇嫌这个次数太频繁，检查的时间便从十天变成十二天，最终变成了半个月。
　　是以我对钟嬷嬷的欣喜若狂只是淡淡一笑。
　　安庆公公见我这样，嘴张了几下还是开口说道：“殿下不必忧虑太多，皇上这样做定是因为怜惜殿下。”言毕将我最喜欢的茶杯递给钟嬷嬷让钟嬷嬷给我放好。安庆公公也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
　　“嗯，也许吧，不过我母妃是废太子妃，父皇既不喜她也不会喜我到哪儿去吧！”我不置可否。
　　“啪”！
　　我眼睁睁看着我最喜欢的、我最喜欢的舅舅送我的茶杯落了下去，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我觉得我要哭了，从昨天父皇宣布我搬到他偏殿后就一件好事都没有！
　　“殿下！”
　　我正在哀悼我的杯子，就听到了素来沉稳的安庆抖得不像话的呼声。
　　抬起头来，却看见嬷嬷和安庆都面如死灰的盯着我。我不禁讶然：“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我母妃难道不是废太子妃么？”
　　我确实很惊奇。
　　我从前也疑惑我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毕竟我也是个小孩子，也很羡慕有那样好的舅舅舅母疼爱的云笙和云辙。直到昨天中午。
　　昨天照例去御书房考校功课，出来后走到御花园，安庆却被父皇召回去替我布置偏殿。我便带着两个小太监慢慢走回去，路过假山时“大皇子”几个字飘进了我的耳朵，我忍不住停下来听墙角。
　　“皇上怎么开始重视起大皇子了？这样下去岂不是对锦妃不利？”
　　“毕竟是目前唯一的儿子吧!”
　　“不过是养几日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依着皇上对咱们锦妃的宠爱，娘娘一旦诞下子嗣，那才是大造化呢！”
　　原来是锦妃宫中的人。
　　锦妃的确是后宫中的传奇人物。据说只是一个六品京官的女儿，不知怎么的就被我微服私访的父皇瞧见，带回后宫封了美人，之后更是力压皇贵妃，一跃成为后宫第一人，一个月内便被封为锦妃，一年来风头无两。
　　她们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我也从来不对那个位置抱有太大的期待。
　　她们渐渐说道父皇是如何宠爱锦妃，如何拔除御花园中的梨花，硬生生造出了一片桃花林来博美人一笑。听得无聊，正准备走时，一个新加入的女声劈入了我的脑海。
　　“大皇子倒也不错，钟灵毓秀的。只可惜摊上了那么一个生母。是谁不好偏偏是那位废太子妃。当年陛下为太子时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了那位，不仅不得陛下宠爱还无德善妒导致才被册立四个月就被废，这么些年也没给个名分。只可怜了大皇子被连累。”
　　原来是这样。
　　只是我很好奇，究竟是多无德善妒才会在四个月后就被废？
　　还没等我探出原因，宫中却掀起了一股风暴。
　　许多人被杖毙，许多人被驱逐出宫，其中竟以锦妃一脉的人最多。
　　流言似乎在一夜间消散在风中。
　　整个宫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听闻父皇在前朝也异常的不耐，接连处罚了还几个嚷嚷立后的朝臣。
　　我忍不住向安庆探求原因。
　　从来对我有问必答的安庆第一次没有理会我的问题。他目光沉沉的看了我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殿下以后还是不要提起您的母妃了，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我竟不知，我的母妃是这宫中的禁忌，连提都提不得一下。。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故去七年后还能一提就让这宫中换了一趟血。
　　我越发好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