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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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营的寝室从没这么安静过。我坐在自己的上铺。大家都睡了，天南地北的呼噜声梦话声混在一起。像以前一样我还是真心喜欢和这帮红色的家伙呆在一起，而凭小太爷这贫劲和从死啦那儿模仿的东西足使我在他们中站稳脚跟。
他们真好。我体会到了虞啸卿交接禅达时说“年轻真好”的感觉。我和他们一样有年轻的外表。外表下呢？苍老的心。我羡慕甚至嫉妒他们的活力，我在自己和炮灰们身上从未见过的朝气。他们才是栋梁。他们是精英，就像张立宪那群精英。而我突然发现在别人眼里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完全相同。为此我甚至还窃喜了很久。
可是我们毕竟是不同的。
新兵连无非三样，内务军姿队列。内务是我最不屑的，当时打小日本的时候谁管过内务啊，现在不打仗反而计较这些。好在查内务的是老马。如果他真有什么缺点就是太注重团结了，正好被我钻了空子。每次他想说我几句几个兄弟起几句哄就蒙过去了，他每次都笑呵呵的说，团结好啊，团结好！然后在我脑袋上撸一下，算是了事。军姿军礼都是我学过的东西，而老马教起来异常认真。我甚至觉得，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老马交给他的军礼。
问题就出在队列了。练队列那天老马被叫走了，一个排长代替他来练。他用一种老兵的傲慢看着我们，发着左右左一二一的号令。
实际上他发第一个号的时候我就笑了。看来无论什么时候什么部队，上峰最喜欢的都是队列。禅达那个早上我们身上带着我和兽医画得勾歪歪扭扭的走着永远不齐的队列，何书光孩子气的呵斥甚至没有我的团长“铁拐李拐起来”管用。我想着想着不由又回到了做瘸子时的步伐。边笑，边拐。
这样那个排长再看不到就是瞎子了。但很明显他不是。他勒令队伍停下来，走到笑出眼泪直不起腰来的我面前，让我立正。我撑着站起来，却看见那排长的愤怒的扭曲的脸，别说，真挺像何书光。于是我再次笑得弯下了腰，完全不顾排长越来越黑的脸。“这个兵你笑什么啊！这是队列！队列纪律有没有人教你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顿时觉得好玩起来，表演欲上来了，直起身子一脸痞气“嗳，小太爷我。。。”
“史今！”
我愤怒回头想看是哪个不张眼的家伙破坏了小太爷的演出，却看见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老马，一把把我推进人群，站在排长面前，几近低三下四的说“排长，是我队列纪律说的不够，不怪那孩子。”
我冷眼旁观。这么多年旁观已经成为我改不掉的毛病，甚至当解散号一响我甩掉还在为我求情的班长直接回宿舍。小太爷我向来是不善良的。兽医的伤兵我都能饿死他们。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赌气的感觉。
那天回来之后他们告诉我老马被罚负重跑8000，跑回来的时候后背血肉模糊，几乎摊软了。我知道是因为我。我却不想去看。我真不想么？所有人都去看了只有我没去。
我在宿舍里拼命甩枕头砸杯子，把自己埋在枕头下面告诉自己我真的不想去，小太爷一点都不善良！他愿意怎么做那是活该！他想做给我看么？对小太爷好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兽医！团长！迷龙！谁有好下场？！小太爷我不在乎！恶毒才是我的本性
我摔完杯子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发现我自己还是想去。我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却还是甩不掉心底的愧疚。我愣了好久，终于妥协了。
站在班长宿舍的门口，我犹豫着不敢打开那道门，却听到门里面的声音：“你们阿。。好了好了，我没事的。你们多回去看看史今那小子怎么样了。你们也别说他怎么不对了，那孩子啊，就是拧吧的个性，现在不一定比我好过。表面上你看他莫不关心的心里比谁都难受。你们都对他好点阿，这种人最看中兄弟了离了兄弟他没法活的。看着吧，以后他准是最好的兵....”
没听完我就逃走了，边骂边逃，一瘸一拐的逃。因为那么多年的瘸子生涯和溃兵生涯，让我一瘸一拐逃着反倒更快。所以我是在尽我最大的速度逃离。
我缩在被子里，突然觉得自己相当幼稚。我最怕的就是别人评价我的性格，我最怕别人说我善良。善良是丢脸的。我用一切的恶毒掩盖那在战争中不需要的善良。可是人们总是能看到我恶毒外壳里不想让他们看到的柔软。兽医，死啦，老马，甚至不辣要麻都同情的看待我喷射的毒液。我听到他们的评价有时恶毒打断有时逃离，我告诉自己打仗的外壳是有用的没人看穿所以继续恶毒。我自导自演的戏来骗我自己，告诉自己自己就是个恶人。
我突然明白抢小醉的粉条，咒骂兽医的病人把兽医挂在墙上，都是为了告诉自己自己是个恶人，都没让他们以为我恶毒，只是更同情的看我。小醉同情的把我当爱人当哥哥，兽医同情的把我当儿子，只有我自己，以为自己无恶不做。
甚至死啦死啦，这个我一直以来想到就会心痛的人，又是用怎么样同情的眼光看着个自以为恶毒的小丑那？那我的爱那？在他看来，也是一个小丑无聊的笑话？我简直不敢再想。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兽医小醉又回来陪我了。他们说我“孩子气”
“才二十四就跟人比烂”
“孩子嗳别搞这个了我都知道你那破肝长啥样”
“真是个失了魂的家伙”
“你没那么多心机也别把自己说那么坏”
“烦啦啊你做好事时看着挺顺眼的”
"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好人！"
......
我还记得老头子说我“烦啦你从来不想。你回头看看，你从来不看”。可是我现在这么喜欢回头看。我还想做那个恶毒的烦啦，我挥挥手赶走兽医和小醉。他们说的不算什么。我真的还想恶毒下去。
熄灯了，一片黑暗，我的病，我的病又要犯了。我紧紧抓住被子，粗声喘着气。
不过他来了。像我无数次惧怕黑暗时一样他来了。我闭上眼等着他抱住我，我耳边有他温热的气息。他的声音，懒散而磁性地说烦啦，你真厉害。没事别怕黑有我在。这样的幻想，是我在他死后——或者从他死前就开始——抵抗黑暗我的病的唯一武器。
可是今天他没有。我感受到他站在我面前带着同情的看着蜷缩的我，说：“你真那么想啊烦啦。你说不想的事就是你特别特别想的。”
他一句话比兽医十句都有用。我一下蹦起来。你们今天晚上就不想让小太爷好好睡是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