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记（女尊短篇集）》杀歌

12、帝王恨4

　　她赶在木槿花凋谢之前，重新带着他回到了长安。那细细的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开着开满了院子的木槿花，白的，红的，紫的，全氤氲成了一片。

　　“五皇女，啊，不是，皇上”柳槿扯着一支矮生的木槿花枝，上满缀满了白色的花朵，可是他的笑容却溢满悲伤，“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呢？啊，为什么要带我回来？这里已经没有半点值得柳槿留恋的东西了”

　　“因为，因为我”李齐胤隔着他不过一臂的距离，俊秀的面容上，染上了点点红色。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柳槿捂着自己的双耳，脸上的表情绝望而厌弃。

　　“柳儿。”她上前抱住那人，隔着差不多二十年的时光，第一次将那个自己心尖上的男人拥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柳槿，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在我不知道喜欢为何物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那人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胸口、后背，他所能发泄怒气的所有地方。“李齐胤，你这是□□，我是你姐夫，是你姐姐的男人！”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她将他抵在身后的树上，狠狠地吻了下去，即使被咬得满嘴鲜血。她看着他，微微地喘着气，“我爱你，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她的目光像是要将他溺死在里面，“我求求你，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好吗？我放手过的，我知道你不爱我，所以我远远地看着你和皇姐，我祝你们幸福，可是，她放弃你了，那样冷酷，那样无情，那样毫不犹豫，我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她弃之如敝履！你告诉我，凭什么，我凭什么在她死了之后，还要祝福她！”

　　她看着他流泪，从细纹的眼角，流到他已然不在年轻的脸上，不在粉嫩的唇上，看着他摇头，散乱了身后的发，“不是的，不是的，李齐胤，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推开她，跑远了。她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女，脸上是铁青的颜色，眼里是怨毒的光芒，她的嘴角微微开合，一如当初站在他二人身后的自己。

　　如今，她坐在曾经那个女人坐过的位置，身后的男人却不是自己心尖上的那人。

　　“皇上，该早朝了。”身后的女人打断了李齐胤的思绪，满院的木槿花在眼前褪了颜色，被风刮落得四处飘零。

　　早朝之后，她像往常一般到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乃是当年她出征边疆，被作为人质扣押在皇城的侧妃。这一辈子，她李齐胤唯一对不起的男人。

　　绿墙红瓦，这是皇城里装点得最华丽的建筑。

　　“我曾经以为，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子，能得到多少男儿求之不得的唯一，但是，那个赐予我这一切的女人，却亲手将它毁了。”床上躺着的男子，脸颊消瘦，两眼无神，看着已是久病，且入膏肓。

　　“你好些了没有？”她站在他的床边，并没有拉过他的手。

　　“我好些了没有？”男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对上了床边上女人的视线，他一把扯住她的袖口，“你问我好些了没有，李齐胤，你居然问我好些了没有？我不好，李齐胤，从你回来长安的第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有好过！”

　　“我宁愿你死了。”男人的深知似乎已经不太清楚，他暗淡的大眼里忽然涌上一股夹杂着强烈恨意的泪水，“你不纳侍，我以为你钟情，你不救我们父女，我以为你忍辱负重，可是李齐胤，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哈哈，你舍弃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为的就只是那个男人！”

　　“李齐胤，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回来，让我们父女三人死在这皇城里好了！啊！你会不会痛啊，看着瑾儿和柳儿的尸体，你会不会痛啊，你怎么不去死！”男人抓着她的衣襟，大声的嘶吼着，“你去死啊！”

　　“皇上。”李安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黄袍的女人，“皇后该喝药了。”

　　李齐胤点点头，轻而易举地将那人的手从衣袖上扯下来，“叫太医进来吧。”

　　阳光升到头顶，木槿花在炽烈的温度下，微微地发着蔫。

　　“李安，你说我错了么？”她看着皇城宫墙外湛蓝的天空，“到最后，我想要的，竟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究竟在执着什么？皇位？可是看看这如今岌岌可危的江山，李安，朕是亡国之君，朕是千古罪人！到最后，他竟是死也不肯随了朕，呵呵，也好，不随朕”

　　他不知道，在无数个夜晚，她站在他的窗前，看着那映在纱布上的身影，能心痛到流泪。她负了天下人，一生的泪水为他流尽，最后却换来了他一句：“李齐胤，你不得好死。”带着刻骨的恨意，将她满腔的爱意，碾作尘泥。

　　她不知道，在那么多夜晚，他坐在那偌大的寝宫，看着那眼前摇曳的红烛，默默地流泪，他爱了她一辈子，就恨了她一辈子，恨得有多深，爱就有多深，等来的，始终只有她一句，“对不起。”她从来不曾注意到，他要的，不是这三个字。

　　如果可以，能不能回到那年夏天，小小尖尖的你，站在树下，不曾开口。如果可以，一开始不曾对你动心，那么，他和她，是不是便会幸福一辈子。

　　不爱，不恨。

　　赋武十六年冬，愍帝病重，三日不食。召文帝之女安，立为太女。次年春，月氏来犯，安为将，迎敌于函谷，不敌，一月乃破。愍帝闻之，大惊，叹曰：“罢也。”乃逝。

　　有野史云：愍帝，文帝同胞之妹，身七尺有余，姿容秀美，性憨傻。幼时，不喜文，尚武，幸宠于母。十四，尝求母于簪，曰：“无双。”十六，娶夫赵氏，后儿女，甚喜之。次年，请缨于战，戍边十年。而后，斩逆贼顾氏，复李姓，其子丧于战火。即位，立赵氏为后，终身无侍，亦无子。有言曰：愍帝少时喜一子，梦时尝唤其名，柳槿。柳氏，文帝之废后，世人皆臆测，不知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