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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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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常平被侍女带着走了十七八个弯,一道上粗略欣赏了诺大宫城的风景,才到了用晚膳的地方,云天顶的廊都是红橙色的回形方块,看的人眼晕,红木楼梯窄窄小小的,没有雕花,总是藏在不起眼的转角。
好不容易走出了前殿,到了那尨然而立的云天之颠身后,有几座中原风格的小榭,坐落在绿树环绕里,几条廊幽幽引向深处。常平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宫城究竟有多大呢。
“真不小呢,我在这长大,有些地方连我也没去过。”叫做莪蓼的宫女说道
“啊……?难不成比皇城还大?”常平吃惊的直吞口水。
“皇城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吧,没去过。”
“诶,莪蓼姐一定要去一趟京城,皇气之下,可繁华哩!”
侍女掩齿笑了,“莪蓼只要待在山上就足够了。”
绿掩深处传来话语声,遥听着碧落和怀柔早已经到了,也不知两人讲了什么,逗的怀柔直开心。
碧落见了常平,两眼淡然的看着,问道:“常平,见过宫主了?”
“方才遇见了,易馆所托之物也已交还。”常平定定的看着桌上的菜,找了碧落对面的位坐下。
“那可好,刚光顾着跟怀柔说话,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上仙,哥哥他又从中原弄了什么?”
碧落摇头,“未曾听说过。”
常平心想自己是个外人,还是不要插话的好,抚着面前的碗沿。桌上已摆好四副碗筷,上好的青瓷鎏着银线,侍女正上着新菜,一浅碟暗红色的汁液搁在桌正中间,散发着淡淡的味道,不可名状,惹人好奇。
“这么多,吃的完吗?”常平从小跟师傅学武,过着清苦日子,直觉得糟蹋。
“不知常平老家哪里,就吩咐厨子各色都做一点,云天之颠人疏客稀,难得奢侈一回。”碧落抿了抿嘴唇,也不知是何意味。
只怕是有念上山的都死在半路了吧……常平心想,突觉得自己这一番经历回去改行说书大大可行。
“有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听来云天之颠的风信,偏要硬闯,估计是半路上被暴雪埋了。”任怀柔托着下巴说,“那些人可真傻。”
任怀安最终还是迟迟的来了。他换了一身紫衣,与棕色的卷发不太协调,好像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开心事笑盈盈的,常平也不知是哪里让人觉得奇怪,来了这陌生的地方,人脸上都挂着三分莫名其妙的笑。
“哥,你又从易馆买了什么?”
“一把旧剑。”任怀安吃起饭来嘴倒勤快。
“剑虽旧,成色极好。”常平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有半人多高,乌锈一样的颜色。”
碧落也不知怎么的微蹙着眉,任怀柔倒是来了兴趣,主动跟常平说起话来:“那剑好看吗?”
“好看,剑身匀称,那冽气剑锈都遮不住。”常平扬着筷子滔滔道:“我虽然不知来历,但是这剑绝非凡物啊!”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宝具,让宫主托我一路迎来,到头来却藏着不让人看。”碧落淡含着笑,有些讷然。
“我的还不就是你的?来来来,吃饭先。”任怀安斟酒,“蓼姊,他估计是不会来了,收了吧。”
常平见着面前那一碟红液被端走,顾不上说话,直往嘴里扒饭。
碗筷一动,叮当做响,常平从小就习惯了江湖漂泊,他就像一个无依的舟子,满堂欢笑的日子鲜得经历。家,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任怀柔趁着还有些夕光,早早跑出宫看花灯去了。碧落眉间的雾也已化散,被任怀安灌了几杯烈酒,一人伏在桌上满嘴胡言乱语。
“任。。。。骨。。骨。。我本云中神,造的哪般孽给你当牛做马。。。”
常平早就神智迷离,听着任碧二人的醉话一知半解,他不是撒酒疯的人,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心里暗骂云天之颠是什么鬼地方。
心里又泛起往事,初回杀人,只因那人欠了他师傅五两纹银,常平本想耍把刀吓唬吓唬,刀剑无眼,径自擦这那人脖子而去,热血溅了观者满脸。
“啊啊!你这小痞子!竟敢杀我!”
常平吓得不敢喘气,心想,你这还叫唤着,我哪里有杀人?
谁知那人喊完这句,真倒在地上,两腿一蹬,不动弹了。
自那之后,他见着通缉只敢往墙角钻,几经波折,走投无路,才跟易馆交易起命数。
常平想着不禁眼眶发酸,眼前两人的影子相叠,又时时分离。任怀安像是正挲着碧落的笑颊,碧落脸上带着三分酒水胭色,推开搡去跟任怀安纠打起来。
常平左拉右扶地摸到了门口,夜风飒爽,酒意被吹走了大半,栏外是夜里深绿如墨的厚叶。常平迈出一脚,正绊上门槛,连翻带滚的摔下石道。
他再睁开眼时天旋地转,也不知滚到了哪里,只有云天之颠的高殿还在不远处伫立着,月下庞大的影子笼罩的这片绿园。常平趴在地上直哼哼,嘴里腥甜。抬头一望,正看到一边的小楼里有异动。
一个男人突然从耳室跑了出来,从常平面前经过,他并没穿衣服,赤脚踏地迭迭作响,一闪身就消失在了树灌后,朝着正殿去了。
常平站起来,看着高坡上的灯火明明处,有嘻笑声迂回入耳。
他又转头去看陌生男子消失的地方,突然明白,刚刚那男人,一定就是任宫主等的第二位客人。
碧落从桌上惊坐起来,眼前杯盘狼籍,不知睡过去了多久。任怀安在一旁坐着,夜色阑珊里静静地望着他。
“你。。。。。”碧落说:“他正往那里去了。。”
“别误会,是他自己回来的,当然要到那里去。”
“不行,我不允许。”碧落倏的站起,“你们把我看成了什么,这般儿戏!”
“阿碧。。”任怀安拉着碧落的衣袖劝他坐下:“刃兄的性子你是了解的,他自有分寸。这么多年,你怎还是不明白成人之美?”
任怀安看向碧落的眼睛,“欠你的太多,莫说任家,整个云天顶的人命都还不清。可就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妥?”
碧落苦笑:“没有更妥,姑且算妥。”
栾刃站在正殿中央,少有人来过,他两鬓已染霜,告别云天顶十年有余,如今又回到这里。那些渠水汇聚后势如飞瀑,奔进地上的四方池井里,栾刃就站在池台边缘,看着洪流消失在深处。
水的奔流声湮灭了听觉,他还是听到了那笛声。有人在脚下的万丈深黑中等着他。
他张臂一倾,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