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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冤家不易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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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冤家不易解
我就在忐忑中,难受中,度过了接下来的半个学期。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数学卷子空了一半,别人对答案的时候我就躲得远远的,凌宇和薇安说着话走在最后面。薇安穿着白色的毛衣和蓝色的棉袄,一头乌黑的发倾泻而下,在冬天冰冷的风雪中显得遗世独立,飘然欲仙。凌宇的个子其实还没有我高,但是穿着长长的灰色大衣倒颇显得有些小大人的感觉。凌伯父来我家做客时提到令他头疼的不只是凌华的桀骜不驯,还有凌宇的难以伺候。这位从北京来的大爷,过不惯没有暖气的冬天,偏偏又不爱穿毛衣,冻得鼻涕四流,咳嗽声声。听着凌宇略带沙哑的声音和微微有些气喘的咳嗽,我心下好笑,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不过凌宇也是活该,大冬天的谁不是穿的跟个小稻草堆一样,他非要弄得风度翩翩,真是应了那句要风度不要温度。年纪不小,怪癖倒挺多。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凌宇从后面追上来,拉着我到一边。
“你那个作文获奖了,黄先生说会有荣誉证书发下来,丁小安,谢谢你啊。不过,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我去跟黄先生说是你写的,反正现在还来得及。”凌宇一脸纠结。
“不用了,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的。”我搪塞着,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
“还是不太好吧,我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其实我已经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行为,不过如果现在一闹我就里外不是人了。我只能继续坚持说服凌宇,但也心虚得要死。
腊月二十三是东大苇传统的小年日,而在这之前的一天就是东大苇小学成绩单下发的日子。不得不承认,黄先生这招有力的打击了成绩单上六十分以下的孩子们,在小年的前一天里完全没有了过年的心情。如果是以前的我,那么这一天一定是我期盼已久并且乘机打压凌宇的机会。但是,我明白,我已经失去了这个与他竞争的资格。
腊月二十二,东大苇的大部分孩子都早早起了床,慵懒地赶往学校。薇安和平时一样,安静却无法让人忽视她的存在。丁小杰一路上叽叽喳喳,我也没有心思听。就这样一直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才看见凌宇和凌华。
“丁小安,你怎么这么早?”凌宇一改往日看我的鄙夷,略显亲近。
“你也一样吧。”我还真不习惯凌宇这个琢磨不透的性格。
“一起进去吧,去我教室待着,反正你们的教室也进不去。”凌华看着我和凌宇怪异的谈话,面露疑惑。
“好啊,外面太冷了。”我牵起丁小杰的手,刚想牵薇安的时候,凌宇的手已经抓上薇安的。我心里像是有片片雪花落进来,冰冰凉凉的,带着丝丝的锐角磨蹭着。我本来新生的愧疚,自责和犹豫,也在霎那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了。
凌华的教室也是没有人的,只是他用一只脚大力踹开,门上的锁就像粘土似的掉下来。我早就该料到,黄老师讨厌他不仅仅是他不服管教,只是没想到他还有心疼的捧着银子换锁的哀怨情绪。
“对了,小安,我爸说让你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凌华走到我面前,我正在发呆。要是换做以前我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是我对那天晚上他和黄先生的谈话还是耿耿于怀。我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呀,薇安也一起去呗,我爸妈刚好也是今天回来。”凌宇也插了一句。
“可是,我妈让我拿到成绩单之后赶紧回家。”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拒绝。
“放心吧,我爸早就跟伯母打好招呼了,你去我家就能看见她了。
我只好勉强点点头。
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黄先生来了。黄先生是校长,教的是全年级的数学。刘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其他老师跟我没有多少交集,我自然也是不在意的。不过他们都归黄先生管,这点我倒是早就有了认知。
黄先生进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我本来就胆颤的心,更加不确定起来。
“凌宇满分,大家今后要向他学习。”黄先生的脸色终于在念到凌宇的时候有所缓和。
“丁小安,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八十五分,以你的水平这点分数是不是有点太低了。”黄先生刚说完,底下就一片嗤笑声。
“我希望你能调整状态,恢复到应有的水平。”黄先生说着半鼓励半批评的话,我还是很欣慰的,最起码他还重视我。
“好了,下面我再宣布一件事情,凌宇代表我们东大苇小学获得了市作文大赛的特等奖,我们大家向他并表示热烈的祝贺。”黄先生带头鼓掌,凌宇很拉风地走上讲台,接过那红艳艳的烫金荣誉证书。我本来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略带歉意地看着我,企图做些什么表示他的谢意和愧意。但是凌宇从离座到领奖再到下座,没有看我一眼。这让我的心“咯噔”一声,仿佛沉入湖底,闷得我透不过气来。
忽然,我觉得那几个烫金大字很刺眼,我有一种想过去撕碎它的冲动。我面含讥讽,极力克制自己心底咆哮的情绪,说道:
“凌宇,恭喜你呀。”我看他脸色变了变,但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其实,丁小安,你的作文也写得很好。”他似乎也有愧疚,但又立马回到趾高气扬的凌宇。连夸奖我也适可而止,不肯正视我的实力。
我没再理他,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这一刻我无比的庆幸那个几乎快被我遗忘和丢弃的小算盘。
薇安终于算是勉强及格了,丁小杰可怜巴巴的眼神告诉我他已经尽力了。
我们到了凌华家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妈妈。我有点不敢面对她,以我这个现在已经排不上班级前三名的成绩,绝对会让她失望透顶。
我看见她正在厨房从水桶里捞出一条鱼,准备去池塘边清理,就急忙跟了上去。薇安被凌宇带着去了堂屋,凌华牵着小杰去了卧室。
“妈,我帮你吧。”我妈回头一见我有些惊讶。
“不用了,我哪用你干活,你就安心学习就好。对了,这次考试怎么样。”
“不太好。”我不敢骗她,只好实话实说。
“数学考了多少?”她的语气也辨不出喜怒。
“八十五。”
“还行,算优秀吧。我听你爸说,八十五分以上就是优秀。”
“嗯。”
“语文呢?是不是语文没考好,你爸就经常说你语文不行。”
“语文我考了全班第一,九十五。”我只顾着为数学伤心,倒忘了我有个可以炫耀的语文成绩了,不过这个第一也是和凌宇并列的。
“那不是很好吗,怎么说没考好呢?”我妈对我的学习情况并不太了解,她只是听村里人经常说到我成绩好,而且他们多半也是听自己的孩子说的,里面夸张的成分明显居多。
“数学拖了后腿,只考了全班第四,第一名是凌宇,第二名是张续,第三名是吴小晴。”他们都是我以往不屑一顾的,今天我被他们爬在头顶上,难免有些不舒服。因为我知道以后,他们的父母肯定也会以把我打败作为他们孩子的终极目标,以此标榜成绩的好坏。
“哪有人永远得第一,你就好好读书就行,黄先生也跟我说过,你是最有希望的。”我知道我妈骗了我,那天晚上的谈话我是听见得一清二楚的,但是她不想因为这个影响我的学习,所以只能搬出黄先生安慰我。
“我知道,我以后肯定能打败他们的。”我露出丁小安的招牌笑容。
“那就好,回去找凌华玩去吧,我还要忙好一会儿呢。”
“为什么他们要你做饭呀,我们是客人哪。”我一开始就有点不理解我妈来凌华家里的目的,虽说两家走动实属平常,但是正式请客吃饭还是少有的。
“凌宇的爸妈都回来了,你凌伯父要给他们接风洗尘,我来帮帮忙。”但凡现在和凌宇有关的事情我都有些排斥。
“凭什么呀,他们家吃饭就要我们家来伺候,又不是他们家的仆人。”我语气不善,说话更加冲。
“你这个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们帮忙怎么就成了仆人了。再说了你爸的事情他还帮了咱不少的忙,你读过书上过学怎么知恩图报的事情就不懂呢。”我妈语气嗔怪,我也一时语塞。但是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是这种。
“我就是有点不服气,没事儿了,我去找他们玩了。”我讪讪走开。
绕到前院的时候我看见凌宇和薇安,刚想过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和凌伯父长得很像的人走了过来,看见薇安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凌宇,这是你同学?”
“对,她叫林薇安,也是从北京转学过来的。”
“林薇安,你爸爸是不是林子郡?”
“嗯。”薇安点头。
“哈哈,那你该叫我一声干爸爸,我当年和他一起出去打拼的时候就说过彼此的儿女将来都是自己的儿女。”原来是凌宇的爸爸凌波,他皮肤偏白就跟凌宇一样。
“干爸爸。”薇安这次好像前所未有的聪明起来,乖巧地叫了一声。凌波更加高兴了,招呼薇安过去,想要和她进一步攀谈。
“爸,薇安要和我去玩了,你就和大伯去聊天吧。”凌宇仿佛意识到什么,拉着薇安就要走开。这时我恍悟,凌宇的爸爸可能还不知道薇安的事情呢,他以为薇安和正常人一样,但是只有熟悉薇安的人知道她其实不能说出超过六个字的完整的一句话,而且一旦深入交流还会发现她根本对你不理不睬。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你的行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除了你叫她的名字,她会应答,你让她做事,她会照做,其他的行为都是需要有意识的长时间重复训练才能养成无意识的自主行为。
凌宇不希望他爸爸知道这个真相,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凌波不会允许他和薇安这样不大正常的人来往过于密切。
凌宇的爸爸是个看上去随和随性的人,他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基本上和所有的人都能说上两句话。在东大苇人的心目中,世界上就分为两种人,有钱的人就像凌波和凌信一样高不可攀的,有势的人就像村委会书记一样万事都要报备的。那时候没有人会认为钱是一切,也没有人认为势能遮天。我也这样相信过很多年。
当我从凌宇身边鬼鬼祟祟出现的时候,他大叫我“无耻”。我觉得这个词语更适合他,一个偷了别人作品还毫无愧疚感的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的无耻之徒了。
所以我和凌宇积郁多时的情绪爆发,终于大打出手的时候,薇安在一旁像发了疯似的向
凌宇咬去。
我没见过那样的薇安,即使是我一开始和薇安那并不算和谐的初见,也不见得像这次一样。凌宇胳膊上出现了一圈沁出血珠的牙印,薇安涨红的眼,我被踩掉的一只布鞋。这样的画面在各位家长赶来的时候立体呈现出来,喜剧效果不言而喻。
“凌宇,你一个小男孩怎么和女孩子打起来了。”凌波赶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斥责凌宇。
“薇安,小安,说说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凌信拉过凌宇护在身后,以防凌波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举动。
“坏,坏人,抢了姐姐的,作文。”薇安忽然叫起来,我一时忘了防备,没有及时制止她。没想到她把我那天说的话当真记在心里,我心里顿时发酸,觉得委屈无比。然后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记不清是第几次在凌宇面前哭了,有丑态百出的,有惹人怜惜的,更有佯装撒娇的,但是这次我是伤心,为我自己伤心。
“薇安,怎么?凌宇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凌波见薇安的表现有点诧异,又听闻其中另有隐情,忙要拖出凌宇来询问一番。
“丁小安,你……”凌宇冲上前来,面色不济,那样就像个小狮子被激怒了。
“你还敢动手,给我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凌波一把拽住凌宇的手腕拖到跟前。
“那个什么你在市里获奖的作文是不是丁小安写的?”
“不是。”
“那薇安为什么说是小安的?”
“丁小安帮我写了一篇,我交给黄先生,黄先生说可能会获奖我就说不是我,是丁小安。当时语文老师也在就让我参加另外一个作文竞赛,后来我又写了一篇获的奖。”听到这里我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是凌波将信将疑,说要跟黄先生确认一下。
“那为什么丁小安获奖老师没说呢?”像是想起什么不对的地方,凌波又说道。
“因为,她那篇被人冒名顶替了,我怕她难过。”凌宇为难地说道。
如果凌宇只在我面前吐出真相,我一定会感动地落泪,因为他不仅照顾了我的自尊心而且避免我被社会的潜规则伤害。只是,这世界上又有哪一件事情是掌控在我们手里的呢。自由,快乐,理想,总以为做出的那个决定是万无一失的,却不知道人心永远无法掌控。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我不相信你摆出的姿态,遮遮掩掩,循环往复,最终还是原点。
这次的教训再一次告诉我,凡是和凌宇有关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他是我生命中的例外。我安排好角色,设定好情节,观众就坐,帷幕拉开,主角说我们临时换了剧本。我就一个人静静立在后台,外面掌声雷动,唯有我一人黯然神伤。
这是一场比独角戏更凄凉的剧情。
凌宇后来还是被他爸爸禁足了,我猜想可能和薇安有关。关于我的尴尬,没有人再提起,薇安的真实情况被凌家知道后,在东大苇迅速传开,来我家上门玩的孩子明显少了。东大苇在小年日的这一天终于恢复了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冬日的阳光温暖了每一个屋前瓦后的冰棱儿,顺着屋檐滴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水沟。
通常我们口中所说的“东大苇”是在村东面的一片四面环绕芦苇的大河,中间驾着一座木桥,胆子小一点的人不敢过去。我们喜欢过去玩的原因有两个,隐蔽和刺激。春天的时候,河水涨到桥面,我们会在桥墩口堆上泥沙袋堵住主流道,留下细窄的分流出水道,从上游戏水而下的鱼虾就在路过的时候被我们一网打尽。冬天的河水缩减到与浅浅的水草持平,我们可以稍微做下助跑再大步跨过去,那边有一片荸荠田,我们脱了棉袄挂在柿子树上,撸起袖子直到肩膀,再把手伸进去掏着泥土包裹的荸荠带出来。看见有人走过来的时候就抱起来藏在水草下,再把弄起来的泥巴重新填到里面,以假乱真。现在的我和薇安以及丁小杰就这样坐在河岸边,晃荡着两条腿,手里拿着刚刚掏出来的荸荠吃得欢快。
当然前提是没有人来破坏的话。而恰好,来煞风景的就是瘟神凌宇。
“你们在吃什么,怎么黑乎乎的?”凌宇不耻下问的精神再一次发挥出来,我还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鄙视他的孤陋寡闻。
“果子,长在地里的。”我们都叫荸荠“果子”,这是东大苇的方言。
“怎么看着脏脏的,能吃吗?”凌宇有点怀疑。
“怎么不能吃,可甜呢?薇安,好吃不?”我现在总算知道如何利用凌宇的弱点,因为他的弱点就是薇安。
“好吃。”薇安肯定地点点头,一副很好吃的样子。我就在凌宇迟疑的时候,悄悄在后面用泥巴捏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再用白色的纸包了一层,活像拨过皮的果子。
“呐,给你的,已经去过皮了,你吃吧。”我一边递给他,一边装作不大乐意的样子。我这招叫诱敌深入,特别是像凌宇这么狡猾的敌人。
凌宇小心翼翼接过去,张开嘴一咬,发现味道不对,立马吐了出来,我这边已经笑出声来。我发现自从每次捉弄凌宇得逞后,我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它来自心底,不会欺骗我的感官和不经大脑思考就做出的反应,放声大笑。
“丁小安,你又耍我。”凌宇这个时候快要被我激怒了,我还一个劲儿的笑得揉着肚子。
“不能怪我,你自己咬下去的,我又没逼你。”我开始无赖起来。
“你,你就是个疯婆子,野村姑,大呆瓜。”我敢肯定凌宇把他能想到的所有骂人词汇都搜罗了出来,不过很可惜和我这个一出生就在乡亲们的俚语中熏陶出来的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你是臭小子,失家教的小厮,活该被人耍来耍去,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孬子。”说完我觉得不够尽兴,还用手拉下脸皮子,拽出泛红的眼睑,吐着大舌头,对着凌宇做了个鬼脸。
“你才是孬子,你才是。”凌宇这种一激就起的毛病真该改改,说不过别人偏偏又不承认,只知道用别人用过的话骂回来,实在太没有新意了。
“小气鬼,不就是一个果子么,我们都是自己掏出来的,你想吃自己去掏。”我冲两只眼睛都红红的凌宇说道,语气还颇为讽刺,大有他不可能为之的态度。
“我掏就我掏,以为就你会,少臭美了,我凌宇还没有不会的东西呢。”说完也脱衣服直接爬在地上把胳膊伸进田里,掏了半天果子没出来,倒是把主人掏来了。我大声喊让他跑,他还后知后觉,我拽他才发现他手陷在泥巴里,一时拽不出来。
我们五个人站成一排,凌宇衣服上全是泥巴。我心里大叹倒霉,一切都是凌宇这个冤家惹的祸。凌华从一开就没大说话,好像有心事,我只顾着捉弄凌宇,倒忽视他了。现在才发现他眼睛是微肿着的,脖子上也有斑驳的痕迹,我和丁小杰犯错的时候大腿上也会出现那样的印记,那是我妈用细长的竹条抽的。
“今天我就放你们一马,下次再来就打断你们的腿。”我们被训了一顿,然后赔礼道歉,打包票说下次绝不再犯,心里却想着下次发现再说吧。
“凌宇,都怪你,以前我和姐姐来这的时候从来没被别人发现过,你一定是扫把星,到哪哪倒霉。”丁小杰嘟着小嘴,样子十分可爱。
“那是你姐丁小安太野了,姑娘家一点都不斯文,不跟薇安学学,笑不露齿,行不错步……”凌宇恐怕把薇安那些不能和正常人相提并论的缺陷都美化修饰了一番。
“打住,我干嘛要跟薇安比,她是她,我是我。”那时我还很自信,因为最起码我是个正常人。
“那当然,因为她比你好看,比你温柔,比你善良,你当然不敢跟她比了。”我这才发现凌宇也是有功力的,而且把我也气得半死。
“薇安,你过来,大步走给他看。”我拽过薇安,经过独木桥的时候,她有些站立不稳,我一时没有注意,急急拉过她却没有抚稳,结果她摇摇晃晃就直直倒进了河里。冬天的水本来不深,可是薇安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站立起来,她出于本能双手双脚胡乱挥动,结果就向河中央沉去。我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急得眼泪就下来了。
只听“扑通”一声,凌华跳进了河中,托起薇安的身体,让她仰面朝天,再把她弄上了岸。这时的薇安只喝了几口水,受到了惊吓,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凌华好像有点不对劲,浑身颤抖,嘴唇发白,我赶紧喊来了凌伯父。
“凌宇,你知道凌华怎么了吗?是不是凌伯父又打他了。”凌宇低着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和我抢枪玩的时候把我胳膊划伤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是大伯很凶,骂他他不听也不解释,后来大伯把他吊在树上,不让他吃饭,我爸劝了好久才把他弄了下来。我今天又说出来玩,他就带我来这,没想到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好像病得挺严重的,都怪我,我不该……”凌宇说着说着,眼泪就真下来了。不过这回我可没有同情他,我觉得他就是个事儿精。到哪都能惹出一大堆事情来,我下次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真不知道,你来东大苇干嘛,呆在北京不是好好的,跑到我们这来什么都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
“你以为我想啊,反正我过完年也就走了,到时候大家也不用见面心烦了,好的很。”
“好啊,早走早清静,省的一天到晚和我作对。”
“明明是你和我唱反调,你就是不服气我来东大苇抢走你的伙伴,你这是嫉妒。”凌宇戳中我的死穴,但我不想承认。
“是你嫉妒我人缘好,你在北京肯定没有朋友,你什么都不会,没人愿意和你玩游戏。”我也善于寻找凌宇的弱势,即便凌宇不是那样的人,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否定他们的交友能力比一切打击都来得更加彻底。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没有朋友,我是不稀罕东大苇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
总之我和凌宇的争吵永远是无休止的,看来人家所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在我们这完全失去了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