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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大梦北京(下) ...

  •   大梦北京(下)
      万事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话不假,可我不喜欢。
      凌宇是天生与我八字相克,这句话倒是更清楚明白地表达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忘了,凌宇也是东大苇的子孙,他的年龄和我一样,意味着他的十岁生日宴也要和我一同举行。
      老天爷再一次和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在东大苇最后的日子都不能安稳度过。
      爸爸借着我的生日去请凌伯父过来吃饭时,他说凌宇也要过生日过不去,我心凉了半截。虽然我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但是在东大苇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过十岁或者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如果有两家同时举行,乡亲们可以自己选择去哪家热闹。所谓热闹就是放个鞭炮,凑个喜庆,讨个彩头。通常彩头给的大,相亲才会闹得厉害,这个生日宴也更红火,寓意更加吉祥。
      以往我爸爸的人缘绝对是没话说的,每年有过生日的都要请上他和凌信。但是今天,凌宇那边的炮竹声显然更加响亮。我知道,乡亲们都过去他们那边了。这次我对人心凉薄,人性本恶有了最基本的认识。我们可能习惯被捧在云端里,所以摔下来的那一刻,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按照惯例,我爸还是买了一串鞭炮去了凌宇那边。很快凌伯父就买了一个更大的炮仗在我家门口放起来。我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凌宇换了一件新的大衣,看见我的时候还招了招手,不过我假装没有看见他。
      凌伯父的意思是家里没有优秀的厨师,所以这个生日宴想要我和凌宇一起过。凌宇都没有意见了,估计我反对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只是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总觉得凌宇家人压在我家人头顶上。我妈要像供奉太上皇那样给他们准备吃的,我爸要像伺候老爷似的给他们端茶倒水。最后连我也不可幸免要招呼凌宇吃喝,我真想甩手不干,但是我妈一向不喜欢在正月里闹事的孩子,我不想惹毛她,更何况现在还是特殊时期,要特殊忍耐。
      “芝麻糖,花生糖,千层糕和百花酥,你想吃哪个。”我漫不经心。
      “可以都拿来吗,我都没吃过。”凌宇一脸期待的表情。我彻底崩溃了,谁说城市里的孩子幸福,连这些东大苇最普通的漆糖都没有吃过能叫幸福吗?
      “你也太贪心了,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不是我小气,是我的确舍不得。
      “小安,怎么说话,凌宇是客人,去,每样都拿一点。”我爸爸发话,我也只有听从的份。
      我拿着果盘去房间,凌宇竟然也进来了。
      “我要回北京了,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我怎么听着凌宇的语气里有些不舍得呢,可能想到以后没人陪他走阴森恐怖的小路,玩新鲜刺激的游戏,又或许没有人像我一样把他当成傻子来玩,有些隐隐的挫败感吧。真的,我理解,因为我相信没有薇安,我和他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对了,凌华怎么没来呢?”我故意转移话题,没注意到凌宇小脸耷拉下来。
      “他呀,病还没有好,我妈妈在陪着他。”凌宇可能因为我刚刚打断他伤感道别的话,有些不高兴。
      “那他自己的妈妈没有回家吗?”我说完,凌宇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我。
      “凌华的妈妈,改嫁了啊,在东北呢。”他大概没想到我不知道。
      “啊?真的吗?凌华没告诉我啊。”我确实被惊到了。
      “还是最好的朋友呢,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凌宇面含嘲讽。
      我只能说我爸妈没有我面前嚼舌根的习惯,关于邻里长短,我们向来看得比较淡然。我只无意中听到过关于凌伯父和凌华母亲商云华的故事。一个身无长物的农村小子爱上城里的美丽姑娘,这本该是一段佳话。后来女方家长与商云华断绝关系,男方族长把凌信驱逐族谱。后来他们在我爸丁盛荣的帮助下去了上海,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不大能理解这故事的后续发展,按理说,他们一家人应该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怎么我在凌华身上就没有看出一点来。
      凌宇像是上辈子饿死投胎的,把所有的漆糖都一网打尽还要额外打包带走。尤其是我最喜欢的百花酥,那是漆糖制作中最繁琐,原料最丰富,也是最好吃的一种。每年我们只做一点点,可是凌宇一次就拿走了一大半,这让我心疼不已。
      饭桌上觥筹交错,推盏置杯,一顿饭吃了两个半小时,最后就只剩下残羹冷炙。
      我心里想着也许我和凌宇在北京还会遇见的,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和凌华不辞而别。我想着,等他病好了,我要亲自去找他,希望他有机会去北京找我。也不知道上海离北京远不远,要是很近的话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这样想着,我心里就会舒服一点。
      后来他们打牌一直打到天黑,我爸提议晚上还在我家吃,大家也没有推辞。就这样,凌宇在我家赖了两顿大餐。不过他还算有良心,送给我一双红色的小皮鞋。俗话说哪个姑娘不臭美,何况我这个自诩东大苇头美女的人物,理所当然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不过,这是在我不知道薇安接受了什么样礼物的前提下。
      事实证明,我和薇安在凌宇心目中始终是有差距的。因为薇安的礼物是一只超级大的抱抱熊,就是可以抱着睡觉的那种。也是每个梦幻少女梦想中拥有的那种。至于我的皮鞋,只能像午夜过后的水晶鞋,被灰姑娘小心存放在某个角落里。
      大人吃过饭的娱乐活动就是聊天,而且多半聊的还是自己的儿女。
      “凌华太不懂事,总是让我头疼。”凌伯父首先开口,就是数落凌华。
      “凌宇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天到晚都没影儿。”凌叔叔这样说,我曾经问过我妈怎么称呼凌宇爸爸,我妈说比爸爸小的可以叫叔叔。其实他和凌伯父辈分一样,但我要叫一样的会弄混。
      “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我家小安我敢说是东大苇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也不知道我爸爸是喝醉酒了还是怎么了,今天说的话有点多。
      这话搁以前我也不反对,只是当着凌宇的面我可不敢这么说。而且我隐约觉得凌伯父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在说其实凌华凌宇都是我带野的。
      “她这次语文九十五,全校第一。”我觉得我爸有越说越离谱的危险。
      “数学是因为失误没有考好。”
      “数学?凌宇数学挺好的,不如让凌宇给她看看哪儿不好。”凌伯父终于发话了,凌宇被正式搬上了台面。
      “哦?凌宇,你今年数学多少分?”
      “一百。”凌宇似乎没有集中注意力,听见我爸叫他名字才反应过来答了一句。
      “那你帮小安看看她分数丢在哪儿了?”我爸爸继续锲而不舍。
      “哦,丁小安,你卷子呢?”我只好极不情愿去卧室取了卷子。
      我拿完成绩单那一天就一直放在抽屉里,从来都没有看过。今天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订正试卷,这种感觉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我把试卷铺在桌面上,凌宇凑过来,先大体看了一遍,然后又说:
      “其实你都会做就是太粗心大意,你看这有一个答案算错了。还有,不知道你考试在干嘛,发呆吗,后面的两大道应用题都没有写。你先看一遍,不会我再说。”我发现凌宇也很有当老师的潜力,讲起题来头头是道,语气和老师也如出一辙。
      那两道应用题的确很简单,我用了一会儿时间就做完了,而且没有任何错误。
      凌宇满意地看着卷子,然后又皱了皱眉头。
      “这分数算得不对。”他拿起试卷重新算了一遍,然后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了,卷子是不是少加分数了,我就觉得小安不可能只考这么点儿。”说完我爸拿过卷子自己算了起来。凌宇没来得及阻止,而我更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我爸抄起墙角的笤帚抽出一条长长的竹条向我抽过来,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硬生生挨了几下,手上就有粗粗的红痕,火辣辣的疼。
      “你考不好我和你妈妈会吃了你吗?为什么作假,为什么学会骗家长,说。”我爸本来酒喝多了,心里头有气,现在他最信任的女儿又让他丢脸,三重打击下,难免对我下手重了点。
      “我没有,我干嘛要骗你。”我边哭边否认。
      “还说没有,还嘴硬,你上了几年书都上哪去了?就学会和家长顶嘴,以下犯上吗?”凌伯父过去拉住他,他才稍微冷静下。
      “小安,给你爸爸认个错。考试没考好,下次努力就行,不要做傻事。”凌伯父闻言劝导,我却听得尤其刺耳。
      “为什么,我又没做错事,是老师改错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对于我没有做过的,没有背黑锅的习惯。
      “还要嘴硬,我今天就打到你认错为止。养不教,父之过,我倒要看看你今天骨头有多硬。”我爸被我的态度激怒了,挣脱凌伯父的桎梏,就要脱下我的衣服把冰冷的竹条往我身上抽去。
      这时我妈从厨房出来,拉住我爸,而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哭,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做什么,有什么好好说,小安又不是小孩子了,靠打就能打好。”我妈眼圈有点泛红。
      “是呀,大荣子,孩子要好好说道理,说通了就行了。”凌叔叔也过来劝。
      “我今天要不是看在两个伯伯给你求情的份上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你自己说,错在什么地方。”我爸怒气稍平。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道个歉,以后再说。”凌宇也在我耳边说道。
      “你们要让我认什么错,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你们大人就可以不讲理了吗?小孩子就没有发言权吗?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吗?你们不配做大人。”我还是哭,对周围警告一概视若无睹。很多时候我都想,丁小安这个不肯低头的坏毛病害惨自己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低个头认个错有这么难么?”我妈痛心疾首,凌家伯伯已经摇头叹息,一副我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好啊,书念多了,知道怎么和大人唱反调了,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和大人唱反调的后果。”我爸转身去了后院,我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要找“上刑”的工具。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对丁小杰下过一次重手之外,还真没有动手打过我们。不过他一发火,就绝对不会轻。
      我这点眼力价儿还是有的,立马扑倒在地,撒泼似得打滚。哭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众人无不动容,纷纷上前劝解。
      “我知道,你就是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你们想让薇安当你们的女儿,你们要把我送给别人。好,我今天就走,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这个破地方。”我鼻涕呼啦,声音一抽一抽的。
      大概这一番话正戳中他们的心事,我爸拿着棍子的手也放下了,我妈更是哭得死去活来。这下我和我妈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谁说的,我就你一个女儿,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你就呆在我身边,谁也抢不走。”我妈抱着我,仿佛真有什么人会抢走我似的。
      这时我也冷静下来了,当时脑子发热不顾后果仗着我爸多年的宠爱,不可能真的对我怎么样,上演了惨绝人寰的一幕。现在想想,我多少也是存着侥幸心理的,要是丁小杰和我爸这样对着干早就被打得屁股开花了。
      大概是察觉到我们家事外人不好意思插手,凌伯父站起身来说道:“今天已经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然后家里立刻就清静了,凌宇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我觉得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不是他我能被打吗?
      我爸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嘴里好像说了一句“由得我们吗?”
      就算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也受不了我爸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就好比,病人在不知道自己得病的情况下还能正常生活,一旦被医生查出患有癌症,还没等治疗就放弃了希望选择自我了断了。绝望,痛苦,以及一种被抛弃的恐惧交织着,让我夜夜都作着噩梦。
      正月就在不停的请客吃放和被请客吃饭,上门送礼和被上门送礼,斗完地主打麻将的日子中消磨殆尽了。
      正月十六在东大苇是新年的尾声,我要在这一天正式和东大苇告别。凌宇早在前几天就已经走了,凌华一直没有出现。我在面包车掀起的尘土中,和东大苇渐行渐远。甚至没等到和曾经最要好的朋友说一声再见。
      是的,曾经。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那么一长串被涂成绿色的铁皮箱子。
      所有的人都扛着箱包背着行李朝着车厢入口涌去,嘈杂的站台上也有依依不舍送行的亲友在殷殷嘱咐。我妈买了站台票,背着我的新书包送我到了车上。塑料袋里有洗干净的水果,我新棉袄里有她偷偷塞进去的一百块钱。她事无巨细地向我爸叮嘱安全事项,薇安坐在我旁边,跟以前一样安静。
      也许我爸还没有放弃希望,他把薇安带上,企图大舅和舅妈看见薇安的时候能良心发现,不忍拆散我们。
      我也是抱着希望的,至少我想,只要我不愿意就能重返东大苇。
      我想起丁小杰,他的小脸在车后镜里模糊又深刻,我一辈子都不能真正忘记。他在二爷怀里拼命的挣扎,大声叫着“姐姐”,眼泪和鼻涕胡乱抹在脸上,哭声撕心裂肺。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手上。我怕有一天丁小杰会忘了有过我这个姐姐,会忘了我们的童年。我更怕自己会忘了他,会忘了自己曾经也拥有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姐姐。”薇安用她母亲的丝巾给我抹眼泪。
      “小安,怎么哭了?”妈妈声音轻颤。
      “我想丁小杰,我想凌华,我想回家。”眼泪似乎流得更加凶猛。
      “唉,北京可漂亮了,你先过去玩玩,等你玩腻了,不喜欢了,我就去接你回来。”以前我认为谎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东西,但是此刻的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牢牢记住了妈妈的这句话,我以为只要我不愿意就不会有人强迫我。
      火车在长长的一声鸣笛中缓缓开动,我趴在窗户边看着妈妈的脸越来越远,她就站在那里,不敢挪动半分,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话。
      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时刻,我用尽一生也无法忘记的时刻。
      那又是怎样残忍的画面,至亲的人被隔绝在薄薄的玻璃两头,仿佛此生再也无法相见。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划开,一半掉在了东大苇,一半掉在了车窗外。
      我在车上一直没有吃东西,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大片青黄相接的原野,淙淙流动的河流,一望无云的天空。
      这是个脱离现实的空间,没有繁杂纷扰,没有忙碌劳累,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伤春悲秋。四季在这里只是一种色调,冷暖不会伤身,雨雪也摧毁不了心境。人们在完全自然的状态下才会展现出原始的特性,真诚,友善,乐于助人。
      对座的中年大叔和我爸爸喝着啤酒,聊着天。他旁边的阿姨总是微笑着让我和薇安吃零食,我不好推脱只好接过。薇安向来和我行动一致,她没有防人之心,更不会因为心情郁闷而拒绝美食饿肚子。
      下午的时候火车驶进一个小站,我让爸爸把窗户打开。刚要把头伸到外面透透气的时候,看见窗户底下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提着破破烂烂的蛇皮袋子,他用手指指桌子上的空瓶子。我回头看了一下瓶子,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用理他,是个捡破烂的。”对面的阿姨突然出声。
      “啊?哦。”我闷闷回答,不再理外面的男孩子。
      “喂,喂,把瓶子扔下来。”我听到他大声叫。这是车子已经快要开动了。
      “关上窗子。”我爸说道。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正在犹豫要不要扔下去。
      窗户在火车开动的瞬间合上了,我看着那个固执的小男孩子拼命的一边跑着,一边用石子砸在玻璃上。然后他好像跑不动了,就站在原地冲我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像我平时做的鬼脸一样,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在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我们下了火车。北京在三月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大气中流动着黄沙和薄雾味道。
      火车站里到处都是人群,男女老少,光鲜的也好,疲累的也好,邋遢的也好,大家都是从一个世界出来,然后又奔向各自不同的世界。
      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听见爸爸说“去东城区裕景苑小区。”我想那应该就是大舅的家。
      北京的街道两边都有一种相同的植物,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它还没有东大苇最普通的刺槐和万年青好看。我忽然就变得伤感起来,我怕再也看不到东大苇青青的杨柳,美丽的桃园和清凉甘甜的河水。北京的大马路不如东大苇的大河,北京的商铺卖场不如东大苇的小卖部,北京的天桥街灯不如东大苇的山路小道……
      “爸爸,北京有什么呢?”我问道。
      “闺女,你这句话可问错了,北京什么都有,你应该问北京没有什么。”那个司机大叔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说话声音爽朗圆润。
      “可是东大苇也有很多东西啊。”我不甘示弱。
      “那你们家那边有外国人吗?有地铁吗?有商场超市摩天大楼吗?”司机大叔说的我们那儿都没有。我一时语塞。
      对呀,为什么呢?东大苇什么都没有,北京什么都有,那我为什么不快乐呢?
      三十分钟后我们停在裕景苑小区门口,那里早就站着一个我熟悉的人,舅妈。她接过我手上的书包,热情地招呼我们上楼。薇安在看见舅妈的那一刻激动地叫了一声“妈妈”,我曾经教给她这句称呼用了很长的时间,这是她说得最好的一次。然而舅妈只顿了一秒就再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这是一间一室两厅的商品房,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一个不能算书房的单独卧室是客人来的时候睡觉用的。但是我感觉那是以前薇安的卧室。
      舅舅穿着白色棉拖鞋,家居休闲纯灰色外衣罩着白色背心,一脸笑意盈盈。只是那笑容在见到薇安后便显得有些不自然。站在他旁边的矮小男孩儿不过五岁,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最后停在我身上。
      “盛荣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很累了吧,赶紧先进来休息一会儿。”大舅迎着我们进了里屋。
      “这是小安吧?我当初走的时候才过周岁,没想到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大舅总是有意无意就看向我,目光含义不明。我只微微点头,显得有些局促。
      简单的寒暄之后,我又去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十一点。大舅说要带我们去吃饭,我本来不愿意,说是吃不下,他们以为我晕车,让我先吃一点儿饭回来再好好睡一觉。
      我极不情愿下了楼,走在路上,忽然就想到为什么我会不开心了。
      因为北京没有丁小杰,没有凌华,更没有我的至亲陪在身边。连空气里都没有东大苇清冽纯净的味道。
      因为东大苇是丁小安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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