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五生弦》花满楼小柒

5、第四章

　　墨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极亮的白光。在浓密的云层里，一辆由四匹头若蛟龙身似鬃马的“霨”拉着的极其奢华的马车飞驰而过。
　　“阿宝，放下帘子！”车厢内正座坐着一位面色苍白暗沉的男子。只见他浓眉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因生气而紧抿的薄唇更加没有血色，长发尽数由一枚深海玄金簪挽好，一身繁复的乌黑长袍襟口由金银丝绣出雅致的暗纹。
　　被训斥的绿衫少女吐了吐舌头，“哥哥，你总是这样板着脸，比父王还吓人。”
　　“龙族的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举止端庄有礼，阿宝还是小孩子吗？”那男子脸一沉，语气中那股老派与青俊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
　　女孩眼中浮出委屈与落寞，嘟着嘴低下头。双手摆弄着腰间豆绿色宫绦，双脚交替着点着脚下厚茸茸的彩花毛毯。

　　南天门的门君从三日前便接到旨意，今夜深海龙宫三太子臣逸将携幼妹造访天庭。各阶仙家无不重视，熟人不知这深海龙宫地位之高？龙宫乃仙界重地，亦是天庭最难插手的疆地，世代由龙族驻守。龙宫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通往天庭正殿其实除众所周知的南天门外还有深海极川之下一所狭窄多阻的暗地，已废弃亿万年之久，入口用仙家禁术尘封多年。但倘若龙门失守被魔界中人侵占，天庭便危在旦夕了。仙界除天帝、王母出行可乘车辇外，其余众仙都只能捻诀腾云，龙王及其子女却有乘霨车的特权，可见龙族非同一般的地位。

　　“哥哥，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嘛？”霨车中阿宝终于坐不住懦懦地低声问询。
　　“还需一炷香时间。你若闲来无事好好回忆下到天庭后的众多礼仪，勿出一丝半点的差错。”臣逸面无表情地答道。
　　“是。”阿宝瘪瘪嘴，无聊地按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
　　忽然，拉车的四匹霨因畏惧什么似的急急停住发出奇异的长啸声。
　　“恭请龙族三太子、龙族公主随微臣入南天门。”车外传来门君低沉威严的声音。
　　臣逸又整理了下仪容，审视阿宝后拧着眉头将她已经玩乱了的腰带重新系好。刚要倾身下车，阿宝忽然抖着手揪住他的袖子。臣逸身形一顿回头看了看面色紧张的阿宝，心下了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臣逸拉着阿宝的手由门君领至距南天门不远处的舞凤长桥，桥边云辙身着绛紫色官服带领若干仙尊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父皇及百官已经在灵霄殿等候太子与公主，请随我一同前往大殿。”云辙温和含笑地对二人一揖，臣逸、阿宝忙恭敬回礼。
　　阿宝是第一次来到天庭，渐渐放下初到时的紧张后，开始满心好奇地观望一路奇景。只见天庭上空万道红霓滚动，瑞气千条紫雾东升。所过几座长桥上皆盘旋着彩羽凌空的仙鹤，入眼宫殿前皆有两柱玉麒麟。殿上明霞幌幌碧雾迷蒙，复道回廊楚楚玲珑剔透。廊中、殿外宫娥皆身着白羽纱衣，面色盈盈似笑，不似刚刚南天门天将满面恶狠狠的凶相。正待伸长脖子准备好好看看远处那片曳曳灼灼的桃林时，忽觉手上被捏的一痛。阿宝忙怯生生地瞟了眼身边的臣逸，又下意识地挺直腰身，目视前方恢复端庄公主的模样。
　　灵霄殿内，天帝高坐堂上，众仙尊按仙阶恭敬立于堂下。
　　“龙族三太子臣逸拜见天帝！”
　　“龙族阿宝拜见天帝！”
　　大殿中静若无人，二人声音空幽回荡。
　　“臣逸转眼已经长大了啊，你从小便聪颖异于常人，再过几载定能成为整个龙族的骄傲。”天帝声若洪钟、垂帘说道。
　　“臣逸惭愧难当，来日定加倍努力以不辱天帝之言。”说罢躬身拜服。
　　“贤侄无需谦虚。”天帝又见臣逸身旁那女娃娃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甚是可爱，绿色发带在头上挽起两股圆滚滚的小包，强装出一副老成模样更添几分喜感。“这便是龙王的小女阿宝吗？还未赐名？”
　　阿宝听到问自己话，忙躬身行礼。“爹爹说要满三万岁方能及箅赐名，现还只唤乳名阿宝。”阿宝声音甜脆又自带一股天真孩子气，引得堂上天帝笑声朗朗。
　　“臣逸，你与阿宝便在天庭多住些时日吧。上次你与你父王走的匆忙，这次不必拘泥，让云辙好好带你们到处游走。”天帝言语间难掩对这二人喜爱之情。
　　“谢天帝。”臣逸、阿宝齐声谢恩，拜服行礼。

　　今夜瑶池盛宴极其隆重，特为款待龙宫远道而来的三皇子与小公主。宴席中，除天帝、王母及帝子、帝女外，只有品阶较高的仙卿。臣逸与阿宝坐在离天帝、王母最近的席位。
　　瑶池仙境，是天庭极美的地方。瑶池之畔生有万载长青瑞草，香飘四溢。池中云雾起伏，朵朵白莲开得正艳，散发出温润如玉的光芒。池底莲子无数，万年扎根生芽，万年浮出水面结花骨，又万年花开结子，花落后再经万年幻化出人形心智渐全便是瑶池仙子。瑶池仙子极通音律，所以走近瑶池便常常听到仙音袅袅玉笛生歌。
　　席间觥筹交错，云辙与臣逸追忆着儿时往事，离镜上仙与昀相真人正悄悄总结近百年的天庭八卦，托塔天王凑在慕渊身旁神秘兮兮地探寻魔界近况，四位已婚的帝女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女尊御夫铁策。众仙谈笑间已有仙娥或歌或舞，美妙非凡。
　　正席中，王母与那龙王小女儿相谈甚欢，看来是投缘的很。
　　“阿宝多大了啊？”王母极爱眼前这个好似莲藕化成的小姑娘。阿宝形容也不过凡间十三、四岁的女娃娃，生的唇红齿白、面若桃瓣，目似一汪清泉，满脸团团喜气。
　　“回王母娘娘，阿宝今年才刚刚满一万八千岁。”阿宝脆生生地答道。
　　“哎呀，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像极了浣颜小时候？”王母面露喜色地问身边的玉帝。
　　“嗯，不错！尤其那一笑眼睛月牙儿似的。”天帝欢喜地饮下一大盏酒，一提及他那心尖上的小女儿，他便喜不自禁。

　　这时，瑶池仙台上传来擂擂鼓声，席下瞬间安静下来。明月空灵宁静的箫声中，只见仙台上不知何时已走上来一位身着绯红浣纱长裙的遮面仙子，仙子手中一管晶莹剔透的玉箫。
　　玉帝笑望着瑶池仙台，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渐渐箫声隐入月色中。忽然，台上丝竹管乐齐响，刚刚还静若红莲的仙子腰肢一转，莲步轻移，皓白的手臂上缠绕浣纱翩飞，急转轻跳宛若飞舞弥漫的红霞。身肢柔软舞姿曼妙，时而似脱尘仙鹤，时而似妩媚妖姬。忽然台上鼓声乍响，管乐声被生生切断。仙子足尖轻踏仙台一跃而起，空中散落下盏盏恍如玉雕的白莲，仙子赤足点在白莲花心之上，面纱飘落、红纱裙摆随夜风飘起，美至无以复加。
　　慕渊这才看清台上那仙子不正是浣颜。只见她杏眼微睁目下无尘，一双娇小的玉足比那白莲还要净白三分。他只觉周身一震，心中如被掏空一般，一切神识便都飘到那到瑶池仙台之上。
　　正当席间众仙都看呆了的时候，浣颜双足立于一盏白莲之上，对月樱唇轻启，仙境中顿时回荡起摄人心魄的歌声。那声音婉转如新莺出谷、似乳燕归巢，比瑶池仙子更灵动三分。
　　曲尽，空中盏盏莲花幻化成无数花瓣飘洒而落，浣颜在纷飞的花瓣中隐去踪迹。刚刚瑶池仙台上的一切恍然如梦，大梦三生不过如此。

　　席间久久无人将这寂静打破，似还沉浸在刚刚浣颜的一段歌舞之中。当台下再响起喧哗之声的时候，无不在讨论着这浣颜刚刚那绝妙一舞。
　　天帝看到臣逸的眼神似凝在那瑶池仙台之上，如痴如醉竟是看呆了。得意地发出一阵笑声：“天庭之上就她爱编排这些刁钻的歌舞！”
　　臣逸这才恍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失礼，由心赞叹道：“此舞只怕天地间再无他人能出其右。”
　　“刚刚那位极美的仙子是谁呢？”阿宝满心好奇地望着天帝与王母。
　　“哈哈哈哈，正是我那小女儿浣颜。雕虫小技，家宴上献丑罢了。”天帝话说得极谦虚，面上却尽显得色。
　　“我可以跟浣颜姐姐学跳那舞吗？”阿宝满眼天真地瞪着大眼睛，那股可爱劲儿瞬间将天帝、王母逗得开怀大笑，连臣逸都牵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我下次倒是要看看小阿宝这舞学得如何！”天帝调侃地对阿宝说道。
　　阿宝有些羞赧地挠挠头，咧嘴甜甜一笑甚是可人。

　　瑶池盛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众仙乘兴归去，醉语中仍回味着那一歌一舞。众仙皆言，这浣颜仙子怕是无哪位仙尊能配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