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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就如云络自己所说的那样,从事创作的人多少比较敏感一些,自从她和阮云菁见过面以后,写作就一直不是很在状态,所幸的是之前写了不少,倒也没有落到被责编追杀的境地。
      无所事事的云络边漫无目的、毫无头绪地想着心思,边拿了抹布从三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下地擦着地板,虽然云络不愿意承认,但自从被迫养成了擦地板的习惯后,擦地的时间就成为了她思维最放松也最活跃的时段,她总在这个时候回想起从前的零碎的记忆片段,或者在脑中构思一些奇思妙想式的情节,她在痛恨这项工作的同时,也爱上了在做这个工作时思维不被束缚的自由自在。
      或者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就是云络擦地的时候喜欢走神,再用一个有力的事实来佐证,就是有人在楼下不紧不慢地敲门敲了五分钟,云络才后知后觉地听到敲门声。
      云络不情不愿的挪到楼下,她发誓如果是叶凌夙或者是唐爵忘了带钥匙的话,一定要把他们关在门外好好反省。所以当她开门时,看见的是一位白发、拄着红木拐杖的老人时,不由地很是愣了一会儿。
      “不请我进去坐吗?”老人的笑容很和煦。
      云络侧过身让老人进屋,照例将司机和管家都关在门外。
      “我今天就是来坐一会,”老人踱到沙发前坐下,“很久不见,有些想你了。”
      “也没有很久吧,我倒是觉得您这次来的间隔时间比以往都短呢。”云络塞了两个抱枕到老人身后,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心里偷偷笑,任谁也想不到悦盛集团的尹老先生会坐在这种布艺沙发上,靠着糖果色的抱枕,这个形象和在商界呼风唤雨的一代奇人很不符合嘛。
      “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不想我啊。”老人有些责备似的皱着眉,和云络开玩笑。
      云络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用爱娇的声音说:“才不是呢,我可想您了,您先坐会儿吧,我给您沏茶去。”
      许是茶叶蛋事件给唐爵的印象过于深刻,云络在厨房里翻了半天,也没见到一根茶叶,无奈之下只能用柠檬、橙子、山楂切了片,给老人泡了一壶说不清是什么特色的水果茶。老人也不介意,慢慢地喝着茶,示意云络坐到他的边上。
      云络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但脸上仍旧挂着嬉皮笑脸的表情。
      “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和你太婆婆认识的时候,她才刚刚十五岁,可那时候十五岁的姑娘就可以结婚了,不像你们,十五岁还在念书,还在和男孩子打打闹闹。”老人微微地阖上眼睛,似乎思绪已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您和我太婆婆是怎么相遇的?”云络从未听老人提起过往事。
      “那天我下了私塾,没有回家,四处乱逛,在河边碰到你太婆婆,她那时候正在洗衣服,累得满头大汗,那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特别的漂亮,我那时也没有事做,就跑去和她聊天,后来,我就经常下了课就去找她,给她买糖葫芦,买糖块,买风车,她就绣了香囊送我,我们私定了终身。有一次,我们去郊外放风筝,好好的晴天突然就下了雨,雨特别大,我们慌慌张张找了一间废弃的小茅屋躲雨,那时候我们两身上全湿透了,小心翼翼的生了火,把外衣脱下来晾干,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蛊惑了,我们就情不自禁地发生了关系。”老人的表情半是甜蜜,半是痛苦,唇微微抖着。
      云络将一个抱枕塞到怀里,下巴抵在抱枕上:“那个时候,你们真是很大胆啊。”
      “对啊,很大胆,事后我们也很慌张,我想,我是男人,我要对她负责,回到家后,我对父母说要娶她,父母不同意,我就和他们据理力争,最后,父母答应我,若我能去北方成功地收购到上等的皮草和药材,很好地做成生意,就承认我能独立了,许我娶她回家,让我自立门户。我和她说了,她说她会等我,我虽然舍不得,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还是去了。哪知道到了那里我先是水土不服,病了半年,再是上当受骗,被亏了一半本钱,后来好不容易赚到了钱,收购到父母规定的上等品,回到了家。哪知,她那个时候已经嫁人了,还有了孩子,就是你的外婆,我当时很伤心,觉得她背叛了我。我千辛万苦,甚至是九死一生地完成了父母给的考验,而她,居然没有等我,甚至在我离开不久之后就嫁了人。”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个孩子是您的女儿的?”
      “我曾经因为她不愿等我的事质问过她,但她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告诉我,她是女孩子,她等不起。我一心扑到生意上,不再想感情的事。十年后,你太婆婆有一天突然跑到我家门前来求我,说她的女儿被当官的人家看上了,人家过两天就要把孩子娶回家做姨太太,她让我救救她的女儿,我看她样子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但心里又有些气不过,假意不肯,她情急之下说出那是我的骨肉。原来当年我没走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的父母知道之后,怕被外人知道,坏了女儿名节,就找了我父母,说哪怕娶她做偏房也是好的,但我的父母不同意,给了钱,还找了个病弱书生做她的丈夫,她一个女孩子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的生了孩子,还被我父母威胁不得说出此事。她的丈夫在结婚五年后就病逝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孩子长大,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她是不愿求我的。”
      老人顿了顿,又接着说:“她心里一定是怨我的,怨我为什么没有相信她,怨我为什么没有仔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女儿救出来后,她不愿让我们相认。她三十七岁那年,在街上不小心被马车撞到,伤重不治,在弥留之际才告诉了女儿究竟谁才是她的父亲,可她同时叮嘱女儿,绝对不可以回到尹家,绝对不可以叫我父亲。所以,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外婆,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父亲,从来都是恨着我的。”
      “一个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被辜负了,要照顾根本没有感情的丈夫,要照顾年幼的女儿,她咬着牙去求你,却还要被你装模做样的拦在门外,她不原谅你是应该的,不让女儿原谅你也是应该的。”云络看着老人充满了痛苦和悔恨的表情,想到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温和与关爱,知道说这样的话是往老人心里插刀子,但她也同样为自己的太婆婆不值。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也无数次想象过在那样的岁月里,她是多么辛苦才能把孩子抚养长大的,我后来一直想方设法的补偿她,可总被她拒绝,我还无数次的认为,她没有再嫁是因为在等我,可是,最终,她都没能原谅我。她死后两年,我才娶了妻,我的妻子从我正式自立门户做生意起,在我身边痴心陪伴了我二十年,将最美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我的身上,我不能在辜负了你的太婆婆之后,再辜负她。可她也没能享受到多少好日子,正东五岁的时候,她就病逝了。我这辈子,我爱的和爱我的两个女人,我都没能好好对她们,我真的是……”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云络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什么无情的话:“您要想着好的事情呀,你儿子尹正东和他的妻子一直十分的恩爱,你的孙子尹霆翔也找到了心中的真爱,前段日子不也举行了订婚仪式?而且尹家的产业这么大,是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难道不是很好吗?”
      “我宁愿不要现在这样的产业,我是多么后悔当年离开你太婆婆,如果我没离开她,说不定她就能活很久,我就能和她,还有你外婆在一起幸福地生活。”
      “但是事情已经这么发生了,您后悔也是于事无补的,您这么难过,会伤身体的,我相信这是太婆婆所不愿意的,我想,太婆婆之所以不原谅您,是因为她还爱着您。我外婆和妈妈现在都生活得很好,她们的爱人也健健康康的陪伴在她们身边,他们现在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虽然她们没有和您相认,还都移民到了国外,但她们没有阻止我留在国内,也没有阻止我和您见面,这说明她们已经不把往事放在心上了,您也不要再自责了。”云络微微笑着,主动握着老人的手。
      “你原谅我了吗?”老人紧紧抓住云络的手。
      “我哪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您的,您是我的长辈,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您一直对我很好,我要是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原谅或者不原谅您,那才是逾越了我的本分。不过,我是会遵守太婆婆的遗愿的,我会谨记我不是尹家的人。”
      “那么,你能叫我一声太公公吗?”老人有些期待地看着云络,“总对我您啊您的,很生疏,这是一个老人的心愿,不违背你太婆婆的遗愿的。”
      云络的心莫名其妙的像是漏跳了一拍,有种不祥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但她还是扬起了一个笑脸:“太公公好。”想了想,又有点抱怨地叹了口气,“尹霆翔明明只比我大了一岁,却是我舅舅辈的,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老人被云络的语气逗笑了,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小丫头。”
      云络甜甜一笑:“太公公,你看,现在都过了中午了,您应该饿了吧,我煮面给你吃吧,我做只会这个,如果您想吃别的,我出去给您买。”
      “当然是吃你煮的面。”老人的神色中竟然透出一丝怀念。
      云络煮面的本事是外婆亲自教的,云络不喜欢做厨房里的事,家里人谁都没勉强她学,独独除了煮面这件事。云络想,大约这是长辈对太爷爷的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念想。实际上,云络是第一次完整地知道长辈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之前只是零零碎碎地了解到一鳞半爪,然后靠她丰富的想象力将事情拼凑起来。因而一直以来,她对尹家的事情有着超越一般人的关注,对尹霆翔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选择做一个艺人也充满了好奇,也对尹家的人多少有些不屑和轻视。但经过尹老先生的诉说,云络忽然对尹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无可奈何之情,也隐约明白了太婆婆不许子孙后代与尹家人相认的真正原因。
      云络细心地按照外婆的教导细细的煮了一锅面,给老人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陪着老人一起吃。
      老人慢慢地吃着面,像是要铭记这一碗面的味道,直到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才放下了碗:“这辈子吃了那么多山珍海味,吃过那么多人煮的面,都及不上这面的味道。这面让我想起了你太婆婆从前给我煮的面,是一直暖到心里的感觉啊。”老人轻轻摇了摇头,感慨无限,“真是想念啊。”
      “这面怎么煮,是外婆亲自教我的,我想,应该是太婆婆亲自教给外婆的。”
      老人双手交叠握在拐杖上:“真是没想到啊。”
      “所以,您真的没有必要再内疚下去了。”
      老人点点头,有些释然又有些不舍:“谢谢你,我该走了。”
      “好,我送您到门口。”
      云络打开门,就看见老管家等在门口,等老人走出旅馆,老管家就急忙给老人披上件大衣,老人停步回头看了云络一眼,云络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尹老先生您慢走。”
      老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了车。
      老管家面无表情地看了低着头的云络一会儿,也上了车。
      云络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却一滴也没落下。
      叶凌夙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云络倚在门上,眉微微蹙着,眼神飘忽地投向远方”这么一个场景,他有些奇怪地举起手中的食盒在云络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都快成望夫石了,今天雅言可没和我一起过来。”叶凌夙自从听过云络叫奥德列特为尹雅言后,就自动地把对奥德列特的称呼换了回来。
      云络机械地接过食盒:“吃饭吃饭,饿死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才是望夫石呢,姐姐那叫体会黄昏时的忧伤。”
      叶凌夙打了个寒战,去厨房拿碗筷,在灶台上看到小半锅已经糊成了一团的面条,心里大概猜到是谁来过了,虽然无法猜透云络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可她既然不愿说,即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甚至会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因而吃饭时,叶凌夙对刚刚的事提也没提,很自然地将话题叉到别的地方去:“爵爷有没有和你说他最近去哪了?他只是告诉我他过几天回来,我打他电话总是关机,但他每天会给我打的几个电话倒都准时。”
      云络鼓着腮帮:“你这是在秀甜蜜吗?你说他去哪了连你都没告诉,可能告诉我吗?”
      “你们认识的时间比我久。他以前也会这样吗?”
      云络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小黑一向神秘兮兮的,他从来都不会报备自己的行踪。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他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他去哪里和我无关,后来渐渐熟悉了,我也习惯他常常没影了。有几次想起来问过他两句,他从来不回答我,我再问就没什么意思了。”
      叶凌夙有点忧郁,连自己的恋人在哪都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失职,还是恋人缺乏那个意识呢?戳戳碗里的米饭:“你那么聪明,就没有发现过一点蛛丝马迹?”
      云络嗤笑了一声:“你就别拍我马屁了,我是真不知道。这事我看你还是自己问他比较好,小黑应该会告诉你的。”
      “那等他回来我问问吧。”叶凌夙低下头吃饭,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原本还担心云络有没有什么问题,其实自己也是问题一大堆。
      云络若有所思地咬着筷子,不知道唐爵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之前的建议。很多时候,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最重要的不是物质上是否富裕,不是外型上是否契合,不是父母朋友是否能真心祝福,甚至不是能否完完全全地对彼此坦诚,而是能不能平平安安地相守。叶凌夙和唐爵两个人,看起来唐爵更加成熟、更加细心,实际上,叶凌夙更明白若想维护好这段关系,需要面对哪些困境。唐爵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一些选择,既不适合,也不理性,甚至会将他们的关系推入到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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