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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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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碰到欧文和弗兰的第二天,西泽尔被接进了梵蒂冈。
据说他的言词敏捷受到了教皇陛下的嘉奖,被陛下亲自加持祝福,并且任命为教皇白衣助祭。那沉甸甸的殊荣落在只有十岁的男孩身上,即使是西泽尔,也显得有些可笑又压抑。
相比西泽尔,我则自由自在地在罗马城里享受着热闹的生活。
欧文的性格倔强又爱和人打赌,随便就能耍得他认真起来。那天正午,我在万神庙前的罗通多广场上跟他打了个赌,赌他从我站的角度绝对无法打中方尖碑正前方的那枚水怪雕像。
欧文跃跃欲试,但是站在我指定的那个位置,所有通向那个雕像的视线完全被周围其他的雕像阻断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打中。
其实我只是看他出糗。但是欧文较了真,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然后反问我难道可以做到,接着我撒了个谎。
我说,我当然有办法。
欧文不肯相信,我就继续道,如果我做到的话他必须将那把枪让给我,欧文于是跟我约定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在万神庙前,如果我能站在原定的位置开枪打中那个雕像,他不仅把枪送给我,而且所有他擅长的技巧只要我想学的,他都会教给我。
虽然是个不错的条件,但我心里微微道了声麻烦。
一时兴起想开他一个玩笑,没想到他却跟我狠较上了劲。
这天后过了一个多星期,西泽尔从梵蒂冈回到宅邸,隔天早餐过后,他叫住了我。
“米凯莱托,陪我去骑马怎么样?”
我惊讶了一下。
他邀请的言辞虽然依旧淡淡地,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如人意料的亲切了。
我当然欣然答应:“好啊,我去叫人牵马。”
出了门,我们沿台伯河走了一段,过桥再往南,街道就变得不那么拥挤。我们朝着城外的平坦湿地骑去。
原本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没想到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在我身边骑马而已。
我于是找了个话题:“西泽尔,梵蒂冈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调侃道:“神的牧羊人的居所,该是既朴素,又华丽的石头洞穴吧。”
西泽尔一愣,然后露出了浅笑,“说得倒没错。”
那是一个熹微如薄雾般的微笑,让我以为自己是眼睛花了。
“你看什么?”西泽尔被我盯着,又开始不自然。
“不,没什么。”我转开眼睛,但是想了想,又往他脸上看去,“你刚才笑了。”
“我不能笑吗?”
“不,笑一笑很好。”我咳了一声,“我是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西泽尔忽然一拉缰绳,停住了马蹄。
我问:“你怎么了?”
西泽尔垂着头,脸完全红了。
“不是吧,西泽尔。”
他真是太让我惊讶了,我叹道,“你脸皮也太薄了吧?”
“你闭嘴。”他索性收了缰,跳下马去,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笑了笑,只好也下马跟上去。
罗马城南缘有一片湖面,是台伯河的潮水留下的湿地,我跟西泽尔在湖边信步而行,很长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米凯莱托,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西泽尔转头看了看我,又问道,“我让你不和别人说话,你觉得很难受吗?”
“不算特别难受吧,我要和别人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那你为什么答应?”
我耸耸肩:“因为我觉得你的想法都是有道理的,相信你总没错。”
西泽尔沉默了。
我于是说,“其实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大概是……一个笨蛋提出的问题?”
“笨蛋?”
我呵呵一笑:“其实是我跟一个笨蛋开了个玩笑,但是那个笨蛋当真了,却反过来用那个玩笑给我出了个难题。”
“是什么样的难题?”
“就是比如说,”我指着前面的一排树,“你看,那里有一排树,树后面站着一个士兵。站在这里——”
我拉着西泽尔,走到一个位置,从那里看那个士兵完全被树干所遮挡:“站在这里,要怎么才能射中那个士兵?”
西泽尔左右看了看,托着下颚:“好像不太可能,如果你指的是射箭的话。”
他又思索片刻:“但是其他的东西还是可以做到的。”
“其他东西?”
西泽尔弯下腰从地面找了一块圆形的小石头,“比如说这个——”
说完他将石头朝那排树旁边的城墙投了出去,石头被城墙反弹,绕过树干,刚好砸中了那个士兵的头盔,发出梆的一声响。
“哈!西泽尔,你真是太聪明了!”
我话刚说完,那个士兵就发出了怒吼:“混蛋!是什么人!”
“趁他还没看见,快走!”
西泽尔拉住我的手,转身拔腿就跑,我们跑回拴马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然后一同爆发出欢笑。
这可能是西泽尔从襁褓中出来,头一次笑的这么畅快也说不定。
他的眼睛神采飞扬地闪着光亮,让我看的目不转睛。
西泽尔促狭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笨蛋是什么样子,但是刚才那个肯定也笨得够呛!”
我情不自禁地就搂住了他的肩膀,高兴地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西泽尔却浑身一僵,然后用力推开我的双手:“你别靠这么近!”
我奇怪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他尴尬地瞥开眼睛。
我笑道:“你怎么比女孩子还要娇贵啊?难道我身上有汗臭味吗?”
西泽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还是蠢的跟猪一样,脑子长在脚趾头上!”
我听完哈哈大笑。
一路上,想到我即将能够赢下欧文的赌约,再想象欧文看到反弹的铅弹打中那雕像后,发出不可思议的啧啧惊叹声,我就开心得笑个不停。
而西泽尔却误以为我一直在嘲笑他,又气得脸上通红。
回到宅邸,鲁克蕾西亚跑出来迎接我们俩,正看到我一脸诡异的笑容,而她哥哥则满脸的不自在。鲁克蕾西亚不由得跟在我们身边反复研究着我们俩。
西泽尔更加觉得自己脸红得难堪,寻了个借口匆匆逃了。
鲁克蕾西亚神秘地凑到我身边,“米凯莱托,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抬了抬眉毛等着她的下文。
“我发现你对付我哥哥好像挺有一套的。”她认真说道,“总是弄得他落荒而逃。”
我颇为得意地一笑。
鲁克蕾西亚歪着头,露出不解的神情:“好奇怪啊,为什么感觉你和哥哥的感情忽然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好了呢?”
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鲁克蕾西亚一脸不信,不过她很快就把她的怀疑丢到了一边:“算啦!”她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我的舞蹈老师开始教导我跳社交舞,你也要一起来学,我需要一个舞伴。”
——我顿时明白为什么西泽尔逃得这么快了。
他果然还是比我狡猾许多。
看着我吃瘪的表情,鲁克蕾西亚露出一脸小恶魔的坏笑。
……
那是一段宁静温暖的日子,每一天都伴随着鲁克蕾西亚清亮纤细的笑声,随着柔和欢快的舞曲,我们踏着优雅的舞步度过了两年美好的时光。
我和西泽尔都还年少,虽然他的双肩已经被圣职者的黑色披肩所束缚,但他仍然会在我面前露出轻松柔和的神情。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难以忘怀。
在罗马城里,我和弗兰以及欧文常常相遇,每每互相坑骗,偶尔也会大打出手。
每一天,我都不会缺少快乐的理由。
然而也只有这两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