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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夜之舞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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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可以寄情也可言志,徜徉于山水之间,人的烦忧轻易便可散去。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雅思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不用牵念什么,只需尽情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塞纳河,这条以泉水为源的大河,降水女神的恩典,它见证过金戈铁马的征战岁月,也看见了法国的先民们为了在这块土地上立足而进行胼手胝足的奋斗。抛却外物的侵扰,除去了人们所赋予的艺术文化价值,单单看它的景色已经足以让人流连,从此不知今夕何夕。灯影阑珊,夜晚的巴黎使人沉迷,河北岸的大小皇宫,河南岸的大学区,河西面的埃菲尔铁塔,还有位于河东段城岛上的巴黎圣母院,都以富有鲜明个性的建筑形态,展现出了它们所共有的华美风格。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是别有一番独特韵味,说不出道不明。而塞纳河水以它独特的柔情,环绕着这些古老华丽的建筑,波光粼粼中依稀可以看见,水中影像与之相映成趣。再多的言语也只是苍白的描写而已,那些只有身临其境才可感受到的震撼,终究是笔力所不能到达之处。
雅思和贺峰坐在船上,此时除了拉着大提琴的演奏者,再无他人。悠扬的琴声在船上盘旋回荡,像润物细无声的雨丝一样慢慢浸入人心里,令人平静安详。雅思的面前是一束白色的玫瑰花,这些花被包成好看的形状,玫瑰花瓣微微卷曲,似乎刚被采摘。雅思惊诧于贺峰如此选择:“我以为我的喜好已经如此明显了?你知道的,我一直独爱薰衣草,不只因为它的香气凝神,也不是因为紫色的典雅与高贵,当然更不是因为世人所说的什么回忆与忧郁,而是因为它的花语等待爱情。我一直虔诚地等待,无论发生过什么,我始终愿意相信,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得天之幸,你已在我身边。不过我原本以为,你更愿意送我薰衣草?”大约是今夜的风景太美好,雅思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番话。不是感慨,也不是解释,只是想说出来,仅此而已。
“老婆,你已经等到了,那么就不必再送你薰衣草了,不是吗?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一束比之花海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现在我更愿意送你白玫瑰,你懂我的意思?”贺峰深情地望着雅思,他很少如此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你这样让我想起一句话,白玫瑰终会变成饭粒,红玫瑰终会变成蚊子血,只要不被珍惜便处处是错。我知你意思,我也有这个自信告诉世人,我足以与你相配。好吧,我承认我有过不安,有过忐忑,有过失望,有过期待,但最终我坚定了自己,因为那个人是你。”雅思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说出了有些煞风景的话,大概她觉得很不真实吧。
“我一直认为很多话说出来不如实际行动令人信服。当你不想看到某个东西时,可以选择闭上眼睛,但当你不想有某种感觉时,却无法闭上自己的心。我做的还不够好,所以你会惶惑,会不安,然而无论如何,谢谢你给了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我在这世间踽踽独行,有人能够陪我行过一段路,也有人和我在时间的洪流里渐行渐远,更多的人成为了我生命中的剪影,留下痕迹却又模糊不清。我一直想清醒的知晓,知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求一个明白实在太难太难了,我以为你会知道。”贺峰端起酒杯,兀自饮下,试图掩饰些什么。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雅思说这些的。有些话可以对爱人说,有些话却只能对至交好友说,这一点他一直界定的分明,谁知今日自己居然会破例。
“Martin,你醉了而不自知,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我们在世间汲汲营营,孜孜以求,无需考虑太多,但求此心得以安放。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你知吗?我从没见过局势超出你的掌控,我以为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做到。我自知能力有限,无法肆意妄为,所以我克制,人贵有自知之明,庆幸我还有这个品质。你呢?是能够做到,却不断要求自己控制,这更艰难,因为你要顾全大局,隐忍不发,喜欢携雷霆之势,务必一击即中。那么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失态了?”雅思总觉得有些不对,她知道如果平常的话,贺峰是绝对不会对他说这些的。他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从没有人能够洞悉他的思绪。
“我一直相信悲伤使人格外敏锐,却不知原来关心也可以让人敏锐。Ringo打来电话说,有人想借哲男的案子生事,幸亏他洞察先机,做好应对,不然此刻我们绝对不会在这里安然饮宴。我不怕别人耍手段,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往哲男身上泼脏水。我的儿子我自己会教,岂容他人置喙。我真的很不明白,有些人怎么就是学不乖呢?”贺峰的语气中的凉意,让人有种置身凛冽寒风中的感觉。
“没事了就好,其他的事情,等你回去再说吧。无谓大动肝火,身体总是自己的,弄坏了谁会赔给你?”雅思也只能用这些话来劝劝他,其实她知道贺峰把什么都看得清楚,只是不屑理会罢了。
“看来,我们两个都有煞风景的潜质,好好地浪漫约会,变成了饭粒、蚊子血,或者是怒意和不平?”贺峰听到这里就笑了,原来看景色真的需要心情。无论多么美丽,无法使人动容,也终究是死物。只有那些牵动内心的,才是值得铭记的。
“好吧,你说的全都是对的,我怎么觉得自己的语气像在哄孩子?”雅思听完了然的笑笑。
“你就当我发牢骚好了,不必挂心。今夜有风有月,有你有我,不止我是否有幸,邀请尊贵的女士,跳一支舞?”贺峰站起身来走到雅思面前,伸出手无言地邀请她,此时的音乐已经变幻,从抒情的小夜曲,变成了略带激昂的探戈舞曲。
雅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间就想起跳舞了。不过她还是站起来回应了贺峰的邀请,这是他们在布吉那天夜晚的未尽之意。贺峰和雅思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地变化脚步,贺峰步步引领,雅思紧紧跟随,这一对俪影使人不忍惊扰,整个世界似乎全都被掌控在他们之间。一男一女,一刚一柔,在探戈的激情里,时而欲拒还迎,时而不可分离,时而若即若离,时而紧密如一。犹豫与坚持,随意与华美,矛盾与共鸣,似乎凝结了生命中所有的光辉,看起来是如此令人热血沸腾。这一刻他们展现出了全部的热望与柔情,独自一个人时,所面对的沉重,孤独,绝望,脆弱,都在舞步里被消弭,从此不会再有,他们终究还是拥有了彼此,如此贴近彼此的脉络。有的人在一分钟里就渡过了一生,舞步可以跳错,不像人生。他们尽情地舞动,似乎就这样达到时间的尽头。然而终究还是会有尾声的,音乐戛然而止。他们停下脚步,对视彼此,此时身边人是眼中人。
雅思有些气喘吁吁:“这样真好。”然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其实也不需要再说。贺峰想起了很多,在此之前他和雅思之间,似乎总是隔绝着什么东西,不是感情,也不是别的什么人,似乎只是单纯到极致的悲哀,深切浓重,你感受到时,却无迹可寻,不知因由。想忽略时,又显而易见,不容辩驳。然而在此时此刻他知道了,那些终将消散,不会再横亘在他们之间了。
一步之遥,或许会天长地远,从此浮云白日,与你再无关联。又或者会执手相看,从此相依相偎,羡煞旁人。只看你是否迈出脚步,是停滞不前,还是听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