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殇》吃花的小耗子

1、楔子

　　一连晴了数日，天气热得像是要生出火来，让人觉的很枯燥不安。
　　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大地也被太阳晒的滚烫滚烫的，连一滴水滴在地上都会马上被太阳蒸发的一干二净。
　　然虽是烈日当空，葫芦村的屋子里却几乎没有一人，大家都下地抢收粮食去了。
　　村子里很静，零零落落可见狗在一边的房角落里吐气发喘，还有棚里的猪和鸡笼里的鸡热得在东蹦西跳的。
　　一阵风过，吹得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突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叫喊声，只见几个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追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边跑边叫：“快！快抓住她！”
　　小女孩穿着很破烂，小小的一件碎花单衣上打满了补丁，人却长得清秀可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前面的路。她跑得很快，很难想象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会有这样的脚力。但终归敌不过那些比他大的男孩子，脚下一绊，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这一摔，把小女孩的衣服都给擦破了，白莲藕似的小手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道血痕，痛的她抿着嘴抽气。
　　男孩子们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胖墩墩的，牙齿向外暴的男孩子走到她面前，踢她一脚，说：“苏婉，只要你乖乖地扮我的新娘子，我保证以后不欺负你，村子里也没人敢欺负你。”
　　小苏婉手上本来就痛，被他踢了一脚更是痛上加痛，眼泪直在眶里打转，却硬是没落下来，她狠狠地瞪一眼小胖子说：“你长得又胖又丑，我才不给你当新娘子！”
　　小胖子目露凶光，咬一咬牙说：“你可知我爹是谁？！”
　　小苏婉哪受他威胁，叫道：“你爹是只疯狗，见人就咬，村里人都这么说的！”
　　小胖子生气了，招呼身边的其他男孩子，恶狠狠地说：“给我打！打死这个没爹没娘的狗杂种！”
　　跟着他的小男孩都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哪敢抗他的命，真的上前对着小苏婉就挥拳头！直到打的小苏婉嗷嗷乱叫一帮人才住了手。
　　男孩子们打完了人就跑了，小苏婉愣是没流一滴眼泪，站起身，拖着脚一步一步朝村口的清溪河边走去。

　　清溪河边流水潺潺，微风一过，带来几分凉意，吹得人身上沁凉沁凉的很是舒服。
　　小苏婉吐了吐嘴里的血星子，又洗了洗擦破的手臂，抓了一团泥，捏得圆乎乎的，握着小拳头将泥捶得稀巴烂，边捶，还骂骂咧咧：“小狗崽子，等我再长大点，一拳头锤死你！我打死你这个小狗崽子！看你还敢欺负我！我打，我打”
　　小苏婉一个人在河边打骂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住了手，抹一把鼻涕，在河水里洗了洗，准备回家。她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忽然看到对面的河滩上飘着件白色的衣服，她看了看身上的破衣服，颠颠地跑过去想捡，谁知走近一看，竟是个人泡在河里。
　　乡下的孩子胆子大，什么恐怖的东西没见过，小苏婉也不怕，使了吃奶的劲把那人往上一拖，竟是个男孩！她也不知道年纪，只觉得比欺负她的小胖子要大些，双目紧闭，嘴唇发白。
　　小苏婉拉了拉他的手，没反应，拍了拍他的胸也没反应，最后，她扬起小巴掌冲着他的脸就一阵乱煽。也不知煽了多少下，那人竟哼了一声，皱起眉头来。
　　小苏婉吓得跌坐在地上，低声说：“原来不是死人。”
　　她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回家，走了一段路，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一圈，她又折了回去，拉着男孩往村里拖。
　　男孩身子骨不大，不是很重，但对小苏婉来说还是有些吃力，拖得满头大汗，小手酸痛才将他拖到了一间破草房里。
　　放下他，小苏婉又颠颠地跑回大伯家去偷了点水和吃的，似模似样地照顾起那个人来。男孩到第二天才醒了过来，小苏婉高兴地大叫：“你醒了！能动吗？会不会揍人？！”
　　男孩子面色很憔悴，有些精神不济，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且一双斜飞入鬓的桃花眼呆呆的，没有一丝神采。听了小苏婉的话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苏婉以为他还没恢复过来，又喂了他两天水和吃的，但男孩依然没有反应，让他坐就坐，让他站就站，整个人跟木偶似的，没有神采，没有灵魂。
　　他没有转好的迹象，小苏婉却等不及了，硬生生地拉着就往外跑。
　　两人跑了一路，转到村子南边一棵大榕树下，见小胖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一堆人在那玩过家家，小苏婉拍拍身边的男孩说：“他们经常欺负我，你帮我揍他们!快！”
　　小胖子见小苏婉搬来了救兵，长得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心里有些胆怯。但见他呆呆地愣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村里的二傻子没什么区别。二傻子长得比他还高还大，可不照样被自己欺负？想到这，小胖子胆子大了点，拿石子去砸他，边砸边冲小苏婉笑：“媳妇儿，你怎么找了个傻子啊？”
　　小胖子的同伙见男孩傻愣愣地，觉得好玩，也捡了石子砸他：“傻子！傻子！傻子！”
　　石子一颗颗扔在男孩身上，男孩竟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小苏婉气极了，站在他面前，舞着胳膊挡石子，叫道：“小胖子！你再砸，我就跟你拼了！”
　　小胖子哪听她的威胁，依旧嘲笑道：“你给我当媳妇儿，我就不砸你！”
　　小苏婉拿开手，咬着牙，捡起一块大石头狠命地往小胖子身上一砸：“打死你这个狗崽子！”
　　她这一下打的很准，刚好砸在小胖子的肚子上，小胖子痛得嗷嗷乱叫，边哭边叫：“你敢打我？！我回去告诉我爹！我让我爹收拾你！”说完就跑了，其他人也跟着一哄而散。
　　榕树下只剩下小苏婉和男孩两人，小苏婉被石子砸中了好几下，额上擦破了一块，细细的血珠儿一点点往外冒。她却不知道痛似的，精神奕奕地冲男孩脚上死命踩了一脚，再一拳挥在他肚子上，骂道：“真没用！你长这么高干什么用的？！连小胖子都打不过！”
　　大概是看到了她头上的血，男孩眼珠动了动，随即却露出一阵惊恐的神色，仿若看到了极可怕的东西，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捂着头转身跑走了。
　　小苏婉受了气，也不理他，转身回家了。
　　第二天，小苏婉在小破屋找到男孩的时候，他正缩在乱草里打哆嗦，那样子活像村里的二傻子。小苏婉听大伯说，二傻子之所以会傻是因为亲眼见到山贼杀了自己的爹娘，给吓疯了，所以见到生人，整个人就开始哆嗦。
　　小苏婉看男孩的样子，竟似抖了一晚上，也就以为他亲眼看到爹娘让山贼给杀了。她三岁的时候爹娘也死了，村里的小孩子经常欺负她，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便蹲在他身边，扯了他的衣角擦了擦鼻涕，说：“你爹娘是不是给山贼杀了？”
　　男孩没反应，依旧缩在草堆里哆嗦。
　　小苏婉一屁股坐在地上，吸了吸鼻涕，说：“其实没了爹娘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也很早就没了爹娘，村里的孩子就经常欺负我。开始的时候小胖子欺负我，我连动都不敢动，缩在地上让他打。后来我学会跑了，再后来我边跑还边骂小胖子，如今我都敢搬石头砸他了。我想等我再大一点，我就跟他打一架！我要打掉他的大门牙，我要打得他尿裤子！我要打得他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我还要让全村的人知道我苏婉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所以现在即使被他们欺负，我还是会忍着，我在等我长大的那一天，长大了就好了！”
　　与其说这番话是跟男孩讲的，倒不如说是小苏婉在自言自语，自己泄愤。可她的话却一字不差的进了男孩的耳朵。男孩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丝神采，似有什么在一点点苏醒，身子也没有颤抖。
　　小苏婉却没有看到男孩的变化，说完话就拍了拍屁股，吸着鼻涕走掉了。

　　再见到男孩的时候，小苏婉正在往小胖子家里扔干牛粪，一箩筐，吃力地扔着，有时还会扔在围墙上。
　　男孩突然冲到她面前，将箩筐举起来，整箩筐牛粪，连箩筐一起扔进了小胖子家。小苏婉吃惊地看着他，他似乎不一样了，眼神熠熠的，像是获得了新生。
　　男孩拍一拍手，冲小苏婉一笑：“记住，我叫常萧！”说完又跑走了。
　　小苏婉完全被他的笑容给劈中了，今天才发现，他长得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待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她好像记得他说过一句什么话，但声音太好听了，小苏婉根本没有记住，只觉得他应该说的是自己的名字，但是什么呢？不知道。
　　此后，苏婉再没见过那个男孩。